接舒清陆的车一路开进了舒宅大门内的双向车道。

两旁雪松乔木扯出一片漫长浓绿的天空，树影映在亮漆的轿车上，仿若繁花。

主宅的大门被推开，舒清陆走到穹顶客厅时，就见到一个本该消失的女人。

舒老夫人坐在沙发上，正拉着周媛霭说话，见到孙子回来了十分惊喜，“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吃饭了没有？”

周媛霭正笑盈盈地哄着老太太，没想到舒清陆会回来，慌张得一下就站了起来，虽然舒清陆还什么话都没说。

自打在私人小岛见过他之后，周媛霭就打心里害怕这个后辈。

即便他现在看起来西装革履，举止妥当，神情不见半分波动，似乎已经像一个正常人了。

舒清陆眼眸像一口深寒的井，看向周媛霭：“她怎么在这儿？”

“我……我马上就走……”她忙拿起一旁的小挎包，跟躲瘟疫一样。

“走什么走，”舒老夫人拉住她，转头对舒清陆说：“她是我接过来的，你总要体谅一下你爸爸，这么多年孤单一个人，他年纪大了，总要有人陪着的。”

她想要压着舒清陆认这个继母。

周媛霭家世样貌都不差，老太太一直把她当儿媳妇的最佳人选，结果儿子遇上了梁清蘅，不声不响地就结了婚。

她看不上那个唱戏出身的，梁清蘅在舒家的时候就处处挑刺，还老是请周媛霭过来做客，之后舒长山就带着梁清蘅住了出去。

这一举动可是戳到了老太太的肺管子，从儿子不问她的意思就结婚，到搬离本宅，老太太认定了是梁清蘅这个女人教唆的。

被“分裂”了母子关系，让老太太对梁清蘅更是百般刁难挑刺，直把小家搞得不得安生。

舒长山夹在妈妈和妻子之间也是难做，情况持续了六七年，舒清陆五岁的时候，夫妻两人爆发了最大的一次争吵，舒长山开车回本家住了一段时间，就被周媛霭就钻了空子。

舒长山对这件事无比愧疚，之后也被梁清蘅知道了，她死活要离婚，可舒长山不愿意，她就强行带着舒清陆回到了昆市。

梁清蘅心气高，为舒长山放弃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在舒家被排挤了这些年，最终还要被丈夫背叛，没得到任何好结果，她怎么可能不恨。

回昆市之后梁清蘅的精神就不太好，情绪也逐渐变得偏激，直到自杀。

因着这一层，舒清陆根本不会受舒老夫人胁迫。

他回来得本就勉强，见舒长山不在，也不说一句话，转头就往大门走去。

老太太见不得他这么不懂事，话都不说一句甩脸子就走，脸上的笑都不见了，“你这是怎么回事？老张，拦住他！”

舒宅的管家听了老夫人吩咐，过来挡住了舒清陆的去路，“少爷请先留步，和老夫人说说吧。”

舒清陆不听，继续往前走，管家抬手要拦住他，口中仍旧客气想请他回到客厅。

“收手。”舒清陆声音冰冷。

“少爷，老夫人想跟您说说……”

警告无用，舒清陆直接扭了管家的手，抓着领口狠狠地把人砸到地上。

管家被撞到一旁的梨花木月牙桌，上头的瓷器滚落到地毯上，鲜花和水倒了出来，洇湿织金的地毯。

见他忽然动手，老太太吓好大一跳，更加觉得这孙子真是被梁清蘅那个戏子养坏了，怎么能这么混不吝呢。

周媛霭肩膀一缩，总觉得下一个被教训的就是自己，又悄悄往沙发后面藏了一点。

“你怎么跟你妈一样的犟脾气，媛霭又没做错什么，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够吗？又闹什么！”舒老夫人敲着膝盖，恨铁不成钢。

她打心眼里怨恨梁清蘅带着舒清陆缩到昆市去，耽误了自己孙子这么多年，在老太太眼里，这么多年做错的都是梁清蘅，而不是她的宝贝儿子。

舒长山就在这时候回来了。

他进门的脚步有点快，毕竟电话里说舒清陆已经接回来了。

他这阵子一直苦口婆心地劝舒清陆回舒家看看，为的就是给多年不见孙子的老太太一个惊喜，没想到一进门先看到了倒地上的管家，还有往外走的舒清陆。

“怎么了？”舒长山拦住他，往客厅扫了一眼，就看到了站得远远的周媛霭。

糟糕！

舒长山根本不知道舒老夫人把周媛霭叫来了。

自己也分明和老太太说过，和周媛霭绝没有可能，她怎么还不死心！

难得劝舒清陆回一趟家，没想到两个人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我也不知道她会过来。”他跟儿子解释。

舒清陆并不想理会，“我说过的话你应该记得。”

舒长山点头，当初劝舒清陆回国时他就保证过，周媛霭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跟老太太说清楚，往后不会让她再过来了，你就留下吧，你奶奶也很久没有见你了。”

舒清陆没说话，老太太可没打算息事宁人，见儿子回来了，立刻就跟他抱怨：“你看看你儿子，气性跟你那个前妻一模一样！”

一句话，舒清陆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舒长山也压着怒气说了一句：“我们没有离婚，她不是前妻。”

转头看向周媛霭：“你请出去吧，我之前就说得很明白了，你一辈子也不要出现在舒家人面前。”

周媛霭见到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脚步迟疑了。

“当初是我做主的，让她照顾你的，”老太太去拉她的手，拐杖狠狠戳在地上，“这么多年了，她是真心对你，出身相貌哪个不好？现在人都死了，你干嘛这么犟呢。”

其实舒老夫人未必多满意周媛霭，但儿子反抗了这么多年，她就是要压得他低头，让全家为了她，好好地坐在一张饭桌上。

听到这句话，舒清陆知道，这个地方一如既往的恶心。

“往后我不会再来了。”

说完，舒清陆坐飞机回来一躺，连坐下都没有，就又离开了本宅。

“长山，叫住他！”

老太太没想到舒清陆还要走，这孙子真是被彻底教坏了！

要不是儿子始终没有再生一个，老太太也不会这么眼巴巴地等着看一眼这唯一的孙子。

但任她怎么说，舒清陆还是消失了。

老太太气得打舒长山胳膊：“你怎么还是这样，一点都不听我的话！我又哪儿做错了？”

“妈，你不该让她过来的……”舒长山前功尽弃，心里也很不快。

“我让她来怎么了，我这几年多不好过啊，大的小的都不在身边，我这年纪的老太太哪个不是享受天伦之乐，结果大的不孝，小的也不孝，我找媛霭过来说话谈心也不行？”

舒老夫人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只为舒清陆对自己没有半分尊敬感到郁闷又委屈。

“梁清蘅打小就把他教坏了，教他恨我们！”老太太说着眼睛就红了。

“她从来没有说我们的不是。”

不然以舒清陆的性子，根本不会踏进这个地方。

舒长山见老太太这年纪已经说不清道理，只能缓和：“他不是不尊敬你，只是不喜欢你把不相干的人带回来，当年的事……他受了一些刺激，妈，你也体谅一下吧。”

梁清蘅自杀之后，舒清陆在国外那几年不好过，舒长山最初觉得他只是个孩子，再闹脾气能到什么地步，结果证明他错了。

之后发生的事让舒长山心有余悸，从此对待这个儿子也是小心翼翼的。

那些难熬的日子老太太都不知道，舒长山也不会把这些事说出来。

周媛霭面对舒清陆时害怕，现在人走了，她才敢挪到舒长山面前，楚楚可怜地喊：“长山哥，我不是故意要和他撞见的。”

听到她说话，舒长山沉下脸，话半点都不客气：“那你就学会自己注意避开，现在就出去，一辈子不准进这里，再见到你一次，周家也不用混了。”

周媛霭被他冷漠无情的态度伤到，含着眼泪想要争辩，但触到他的眼神又害怕了。

她匆匆和舒老夫人道别，也走了。

老太太留不住人，冲舒长山发起脾气：“你们回来干什么的，是气我来了？”

她就盼一个团圆，怎么这么难。

舒长山眼神无比严肃：“妈，我没看玩笑，要是你再让她出现在这儿，我就让周家彻底玩完。”他只恨自己当初不够果断。

如果说起初他也有错，那之后梁清蘅会自杀，也和她的所作所为脱不了干系。

舒长山在后来知道，在梁清蘅带着舒清陆住在昆市的时候，周媛霭就有几次往返昆市几场的行程。

老太太不满他这么说话，往后自己怎么有脸见周家人：“你怎么这么过分，就算清陆不喜欢媛霭，她在这宅子陪陪我难道不行吗？”

“不行，你找谁都可以，她不行！”

“都盼着这我死吧你们……”

她像是真的伤心了，坐到沙发上按着自己的头，舒长山见她这样子，将领带一扯，也坐下了。

本该是辛苦促成的团圆饭，结果落得一地鸡毛。

帮佣来到客厅，说道：“老夫人，晚饭时间到了。”

听到这个，舒老夫人更难受了，今天为了欢迎周媛霭来，她让厨房做了许多菜，也正好招待舒清陆回来……

舒长山见她没什么心思吃饭，还是得劝：“妈，我陪你吃饭吧。”

舒老夫人扫了他两眼，还是坐到了饭桌上。

席间老太太又念叨开了：“你看清陆也真是！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了，不说帮你管点事情，竟然还要去唱戏，被他妈教了那种不入流的东西，早该丢了。”

“妈，他还年轻，你别去管他的事。”

“他早晚都是要接手的，再唱下去让别人知道，我们家的脸往哪里搁？你是不是还帮他组了一个班子？”

舒长山确实特意养了一个戏班，在舒清陆有需要的时候就能组起戏台子。

在国外那段日子，心里再黑暗，舒清陆都没有放弃昆曲，这里面自然有她妈妈的期盼，但更多的，是他要让自己坚持下去。

见儿子油盐不进的样子，老夫人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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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