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离开舒宅后,开到了市中心一片高档小区。
电梯数字跳到顶层,舒清陆用指纹按开了简约冷淡的黑色大门。
关门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巨大灰色的沙发孤零零面对着落地窗,窗外是高耸的大厦,北市永远灯火通明,绚烂的光投在了玻璃上,缓缓流转。
这里是舒清陆回国之后短暂的落脚地,只是住了两天,但定期来打扫的人很尽职,处处一尘不染。
舒清陆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光在黑暗中行走。
“啪——”
书房的落地灯被打来,他开始了工作。
电脑亮起荧荧的光,和落地灯一起勾勒出他雅致出众的骨相,一张张表格文件在舒清陆眼前划过,他的眼眸掠过那些庞大繁杂的数字和文字,却不见皱眉,显然游刃有余。
之后他又查过一遍邮件,在看了今日的股市之后,接打了几个工作电话。
现在的舒清陆浑然是个金融精英,和戏台上婉转的花旦一点搭不上边,根本不会有人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专注的工作之外,私人手机响起铃声,舒清陆接起。
那头的人说:“已经付了钱,房东答应那间公寓不会动,也不支持二房东的任何行为。”
舒清陆“嗯”了一声按掉电话。
这样,她的官司打得就会自在很多了。
微信在这时候亮起消息提示,他心念一动,打开来看,结果却是张浩城的消息。
新加的好友躺在列表里一动不动,舒清陆的眼眸恢复淡然,打开了张浩城的消息界面。
是一张清单,江溪把被二房东毁掉的东西归了一个清楚的单子,给张浩城发了过去,他转手就发了过来。
舒清陆修眉舒展了些,股市和文件界面被利落关上,购物网站很快打开了。
很多是没听过的东西,舒清陆在搜索栏把单子上的东西一个个打上去,眉头俄而皱起,俄而舒展。
紧接着,一条条付款消息在手机短信里出现,响起的提示音仿佛组成了有节奏的音乐。
只是可惜她的bjd娃娃已经绝版了,舒清陆了解了这些东西片刻,打开了外国网站,把最好的娃娃都买了一遍。
树脂、石粉、陶瓷……各种类型,各种材质,不一而足。
正在各类语言的网站上逛的时候,外边响起了门铃声。
能到顶层的,舒清陆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门一打开,舒长山站在了外边,手里还提着个几层的饭盒。
舒清陆握着门把:“有什么事吗?”
“我来看看你,你回来都没能好好说说话就走了。”舒长山走进来,沙发前没有桌子,他把饭盒放在中岛台上。
父子二人并不亲近,一个坐沙发,另一个坐在对面。
“周媛霭会来,我真的不知道。”舒长山再次重申。
舒清陆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客厅气氛安静,舒长山见他面色没有什么不满,闲聊似地问:“你回国之后有再回昆市看看吗?”
他很多时候都不太能得知舒清陆的行踪,舒清陆只是偶尔让司机跟着。
“没有。”
“和之前的同学有联系吗?”
舒清陆的眸光晃动了一下,仍然答道:“没有。”
她不给他消息,两个人还不算有联系。
一个问,一个答,单薄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
“今天不是好时候,过两天就是中秋了,咱们一家再好好在峻河山庄聚聚,怎么样?”
舒长山还是说明了来意,他聪明地把地方安排在了舒宅外面,减少舒清陆的抵触。
他心里知道舒清陆说不会回舒宅,大概是真的不会回去了。
这个儿子有自己的主意,舒长山安排不上他,只能询问他自己的意思。
舒清陆并没有完全拒绝:“再说吧。”
“但一顿饭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你该知道。”他又补充了一句。
舒清陆和舒家的两个长辈,一辈子也不会存在所谓的天伦之乐。
这句话激得舒长山心酸,不知该怎么回答。
外面的人都说他商场上杀伐果断,手腕了得,投资目光更是稳健长远,从不会失手。这样的人让本就资本雄厚的舒令集团再上一层楼,成就了一个商业帝国,但在家庭上,他却犯了严重的错误,一次的失误就再也无法挽回。
投资上失败了,不过是东山再起,但感情破碎了,再怎么努力,他的妻儿就不会回心转意了。
“这些年,我做的还不够吗?”舒长山声音里是再掩饰不住的失落和苍老,“当年我是无意伤害你妈妈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后悔为什么要回那里去……”
舒清陆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该来跟我说。”该听他解释的人已经走了。
舒长山和梁清蘅也努力解释过,但事情已经发生,芥蒂在心里了,她始终不肯原谅他,也不想再沾舒家的事。
“从前你还愿意跟我好好说两句话的,”他好像也传染了老太太的喋喋不休,“你妈妈不肯原谅我,但你能不能放下,咱们一家人好好的?”
舒清陆不再说话了。
缄默代表着拒绝,舒长山的眼睛耷拉下来,肩背也显得颓丧。
其实舒清陆和舒长山的关系并没有这么差,只是他的要求舒清陆答应不了,他说不出“原谅”这两个字。
那时候梁清蘅带他回了昆市,舒长山也追到了那里,一次不见,两次、三次……
之后演变成了只要有空闲,他就会飞到昆市去。
梁清蘅就算自己能不见舒长山,但舒清陆才只是五岁的孩子,他看到父亲站在门外,还是会走出门外去牵他的手。
起初她会把舒清陆关在屋子里,不让他出去,舒清陆很听话,只是听到舒长山的声音时,会忍不住扭头望外面看。
之后,梁清蘅也不再阻止了父子两人相见了,这是她唯一对舒清陆心软的事。
她默许舒长山来的时候,两个人相处一会儿,或是出去吃一顿饭,谈谈舒清陆的课业。
自从舒清陆长大之后,也渐渐知道了些真相,父子之间因为寥寥的相处本就不亲近,长大了他话更少,两个人只是保持着问候。
直到高二,生活在要变好的时候顷刻破碎。
舒清陆知道舒长山这么多年一直在深切的忏悔,即便不喜他对梁清蘅的背叛,但对这个父亲也不能彻底冷下脸。
最重要的,是梁清蘅临死前的嘱咐。
那时候他其实并不想回舒家去,自己留在昆市也能活下去,但梁清蘅一定要他回去。
她死之前要求他跟舒长山走。
“舒家的家产必须都是你的,她就算结婚,生了个儿子,也绝对不能压过你,一分钱也不准她沾到!”梁清蘅抓着舒清陆的手,咬着牙嘱咐出这句话。
她已经彻底陷在自己的怨恨里,到死了也只记得祝嘱咐他报仇,绝对不要让周媛霭好过,其他的一概不管。
但这话实在太过漠视舒清陆的情感了。
好像儿子只是她的工具一样,不必理会他到底想不想回舒家。
打小要他呕心沥血地学昆曲,现在又让他去争舒家的财产,梁清蘅连自杀都显得这么自私,说出的话只为自己痛快,她有关心过自己的儿子半点吗?
可这也是梁清蘅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舒清陆没有办法完全漠视。
父子二人相见,常是几句话之后就沉默地对坐。
舒长山执拗地希望哪一次谈话之后他能改变自己,但终究没有发生,这一次也是一样。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房子,只有书房有光透出来,“你一回来就工作了,一定还没吃晚饭吧,吃过就早点休息。”
说完就起身开门出气了,电梯声响,舒长山离开了。
舒清陆没有看中岛台的饭盒,又回了书房,电脑停留在一个加拿大的网站上,陶瓷烧制的胚体精致奢华,还穿着她从前最喜欢的克里诺林裙,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到了骨子里。
娃娃带着上好釉润光泽的陶瓷皮肤让他有了一些回忆,想起他牵过的手。
她喜欢bjd娃娃,不知道会不会喜欢这样的。
没有想太久,舒清陆直接点击了购买。
等把单子的东西买完,还添了很多额外的,舒清陆关掉电脑,时钟已经指向晚上一点了。
卧室的门才终于被推开,忘记吃饭的痛终于开始刺激他的胃,舒清陆从床头柜找出药吃了下去,翻身躺到了床上。
痛疼和黑暗一齐将他往深处拖去,药性开始慢慢发挥着作用,舒清陆的眼眶开始发热,天花板在眼前摇晃。
他按着自己的手腕,头抵在枕头上。
墨色床被更加衬出他苍白的皮肤,像雪一样冷,伴着轻微得几乎看不见的抽搐。
绸被因为疼痛的动作,被推得滑落在地,他像跌落进了石油里,黑色黏稠的液体慢慢吞没了他,堵塞住呼吸,发不出声音,也抬不起手。
—
江溪被忽然响起的铃声惊醒,起身按亮手机一看,已经晚上一点了。
她眯着疲惫的眼睛打开微信,看到那个白色的头像和名字,睡意直接褪了个干净。
舒清陆为什么要给她打微信电话?
这是打错了还是怎么着?要接吗?
算了,非工作不要联系,不管他搞什么鬼,江溪岿然不动。
可没准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呢?
微信都加了,先看看他有什么事说吧。
电话接通,舒清陆好像离收音的地方很近,沉重的呼吸声一阵一阵地,听得江溪心口跟堵住了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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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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