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病房内的混乱和下午北街咖啡店内的混乱有的一拼。

医生们听闻谢昶疑似归西，发出的尖锐爆鸣比跑腿青年的嗓门还要高上三个度，连上了年纪的副院长都拄着拐杖撒开三条腿狂奔，好在一番匆匆忙忙的检查下来，确认谢昶只是气急攻心导致的晕厥，跟‘归西’根本搭不上边。

医生们松了口气，副院长颤抖着手指擦了擦额角的汗，抒出一口气：“自己吓自己。”

他就说，谢少只是腿断了，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没了。

门外，目睹了全程的赵杞嫌弃地直撇嘴：“这也能被气晕，谢昶的心态也太差了。”

随后尾音又是一转：“不过话说回来，林先生和我想得有点不太一样。”

初见林序是他拿到林序资料的时候。一张薄薄的A4纸，右上角贴着林序的一寸照，照片上的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脸颊带着婴儿肥，过分漂亮的眉眼有些许的稚嫩。他穿着白衬衫，望着镜头，乌黑的眼眸微微弯起，气质清凌，让人看了心生喜欢。

纸张的左侧寥寥几笔记录了林序前二十年的生活：

出生在泗州的一个小村子里，后来小村落被开发成了当地有名的古镇，随着国家的大力扶持，林序一家的生活越来越好。但好景不长，镇子被地震波及，他的父母皆葬身在那片生养他们的土地上。才十二岁的林序从此过上了吃百家饭的日子。

后来，他考上了国内顶尖的美术学院，京北美院。

所有人都觉得他苦尽甘来，却没想到他在一次外出时遇到了酒驾的货车，车祸虽然留下了他的命，但他的眼睛却因为强烈撞击而失明，于是他最喜欢的珠宝设计也被搁置，休学至今。

赵杞最清楚希望被碾碎的痛苦，他以为林序会是一个被苦难压垮的阴郁少年，却没想到北街咖啡厅里正儿八经的第一次见面就打破了他的刻板印象。

那时候的林序虽然眼神失焦，漂亮的眼睛像两颗琉璃珠，但浑身都透着一种乖巧温和的气息，和‘阴郁沉闷’四字截然相反。

至于现在——

‘乖巧’这两个字的后面也得打个问号。

毕竟，他一直跟在先生的身后，怎么没见着林序咨询轮椅？再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林序好像都没加他家先生微信，换言之，他俩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上梦里咨询么？

对于赵杞对林序的评价，谢延卿不置可否。

…

“蒋墨说谢昶收到轮椅以后，气晕了。”

客厅内，路嘉佑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看向沙发旁的少年。眼角余光掠到电视机内播放的鬼片，整个人吓得一哆嗦，赶紧踢了踢林序。

林序挺着背，一边吃零食一边睁大眼睛盯着电影里的恶鬼使劲瞧，压根没听清路嘉佑说了点什么。

直到零食口袋空空如也，他将口袋丢进垃圾桶，才腾出几分心神问路嘉佑：“你刚说什么？”

回应林序的是恶鬼的鬼哭狼嚎，路嘉佑半点声都没有。

被吓晕了？

狐疑地扭头，这才发现路嘉佑为了防止被吓，脑袋上挂着个粉色的头戴式猫耳耳机。

林序看了看他认真玩手机的模样，不动声色地从地上爬起来，假装往厨房走。等绕过路嘉佑的视线，他又转了弯，踮起脚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靠近路嘉佑。

细长白皙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揭开一侧耳机，气音像风一样吹入路嘉佑的耳中：“你刚刚，说什么？”

“我艹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路嘉佑抬脚一蹬，踹翻了茶几，四肢并用，手忙脚乱地疯狂往前爬。活像身后有恶鬼在追。

但爬了两秒听到身后毫不遮掩的笑声，他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果然瞧见林序弯着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路嘉佑磨牙，嘭一下窜过去将林序压在沙发上：“林序你个狗玩意儿，吓死我你有什么好处？”

“继承你家的财产。”

“除非我哥也死了。”

路嘉佑按着林序的脖子：“给我道歉，不然我把你丑照发出去，买个七天七夜的热搜，省得你粉丝老催你露脸直播。”

他想了想，补充：“就挑去年跨年夜你喝醉酒跳脱衣舞的那张！”

林序：“……”那还得了？

去年跨年夜前半个月他的眼睛突然复明，路嘉佑得到消息，特地带着他飞了趟国外，确认了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才将他带回国。自车祸以来，睁眼只能瞧见黑暗的日子终于在半年后跟他说再见，说不激动是假的，林序跟着路嘉佑去酒吧庆祝，原本还能装一装淡定，结果三杯酒下肚，彻底放飞。

路嘉佑给他拍了一堆的视频和照片，随便挑一个出去都能让人笑掉大牙。

在一时的屈辱和半辈子的社死中，林序果断选择了前者。

“我错了，我错了，路二少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气度不凡，想必一定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路嘉佑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催促：“爱听，再夸两句。”

林序挖空了脑袋，嗓子都夸劈了，才让路二少心满意足。

按下快飘起来的心情，路嘉佑轻咳一声，用眼睛觑他：“所以你好端端的吓我干嘛？”

“问你刚刚跟我说什么。”

路嘉佑：“……”

他说林序听到谢昶被气晕的消息怎么反应一点都不热切，就漫不经心地嗯一声，搞半天是根本没听清，纯敷衍他。

不过看在林序夸了他半天的份上，路嘉佑决定给个面子复述一遍：“谢昶收到你送过去的轮椅，气厥过去了。”

……气晕了？

林序不可思议：“有那么夸张吗？就一个轮椅而已。”

路嘉佑耸肩：“蒋墨那小保镖说，谢延卿也在，而且病房里还有另一个标签都没拆的轮椅，是谢延卿送的。”

林序：“……”

路嘉佑用手肘拱了拱好友，一副搞怪的模样：“别的不说，你俩不愧是要结婚的一对，挺心有灵犀的嘛！”

“鬼的心有灵犀。”

将路嘉佑凑过来的脑袋推回去，林序转身想回到原先的位置继续看电影，刚走两步就被前者拉住了手臂，路嘉佑不怀好意地凑过去，问他：“讲实话，今天见到谢延卿，你那二十年的处男心有没有砰砰乱跳？”

“真乱跳了，你现在就得在医院伺候我了。走开，我要去睡觉了。”

“睡觉？这才十二点！”

“我怕我心不跳了。”

没理会张嘴还在叭叭说不停的路嘉佑，林序回了房间，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头顶的吊灯散发着明亮的光芒，他眯起眼睛回忆今天见到谢延卿的那一幕——

就他那颜控晚期的病情来说，不乱跳是不可能的。

…

心脏砰砰乱跳的后遗症是林序做了一个极其混乱的梦。

梦里的他回到了跨年夜的那晚，他喝了酒混入舞池，交相辉映的各色灯光绚烂迷离，而就在这份影影绰绰之中，林序乌黑的眼瞳里印入男人修长的身影。他像是恶狼看到了兔子，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搂住了对方劲瘦的腰。

哪怕在梦里，也能感受到对方单薄衣物下的结实腰腹。

然后……

他把人家当钢管，跳起了脱衣舞。

林序：“……”

早上十点的日头已经格外热烈，光线穿过未完全合起的床帘投射到床上，照得容镜眼皮子下一片光亮。他睁开眼，脑海不受控地回忆起那段古怪的梦境，忍不住将脸埋入枕头。

都怪路嘉佑，又是提跨年夜，又是提谢延卿的。

他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过后，穿着宽松的短款睡衣睡裤来到客厅。客厅还是黑漆漆的，格外安静，林序瞄一眼就能猜到路嘉佑那夜猫子肯定熬夜了还没起。他打着哈欠走到厨房，在冰箱里摸索了好一阵，才找出两个鸡蛋放水里煮熟。

这个公寓一直都是他和路嘉佑两个人在住，但路嘉佑偶尔也住宿舍，前几天他忙着直播，也没在意冰箱里的食材，这会儿才发现能吃的没多少。

等鸡蛋熟的时候，他又削了个苹果，勉强将肚子填饱。

下午两点。

路二少终于睡饱，神清气爽地迈着大步来到客厅。

拖鞋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视线却被电视机里的猛男给吸引。他脚下的步子频率变大，探着头看清猛男的真实模样，长相一般，但身材格外壮实，对方上半身只穿了件白色的背心，下半身是灰色运动裤，露出了结实鼓囊的肌肉。此刻，他正面对着镜头摆弄身姿，大方秀腹肌。

路嘉佑：“……大清早的你干嘛呢？”

林序咬着荔枝味的棒棒糖，幽幽看他一眼，言简意赅：“选妃。”

说完，遥控一按，屏幕跳转。

这壮实猛男就变成了清爽男大。

林序：“还有，现在是下午两点，跟‘大清早’三个字没有丝毫关系。”

路嘉佑当他后半句话是放屁。

将桌上已经冷掉的水煮蛋剥开往嘴里一塞，口齿不清地问：“选妃之前经过皇后同意了吗？”

来噜[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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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他装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