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跟江麟玩什么游戏，跟他关系有这么融洽吗？人家就是设了套等着自己往里跳呢。

尹芮这话说完再没了动静，一觉睡到了护士来拔针。

自然是江麟叫来的，他在旁边一直盯着，期间还换过一次输液袋。

“你怎么……”尹芮一开口，嗓子是哑的，咳嗽了两声，“……还在？”

江麟递过来一杯水：“刚接的，没喝过。”

尹芮咳得嗓子黏糊，接过来喝了，温热适口。

“得亏你朋友在这儿盯着，你睡得太沉了，给你换药都一点没醒。”护士让他用棉签摁住针眼，把东西撤走了，“止血了再丢。”

江麟也在收东西，椅子旁边的扶手板上放着纸和笔，显然是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写写画画了什么东西。

尹芮看他把笔还给了护士姐姐。

这人到底跟着自己干嘛？做这些当真只是想讲和？

未必这么简单。

指不定是想让自己放松警惕，然后又暗戳戳地拿捏什么把柄？就跟高中那时候一样。

是的，江麟有尹芮的“把柄”，这才是尹芮对他产生抵触的最根本原因。

后来的那些挑战书，不过是在此之上的加持。

高中毕业，“把柄”失效，但江麟做过的事让尹芮心里很膈应，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江麟把纸叠起来塞进了裤兜。

尹芮瞅着那张纸像是早上秋鸣说的题卷：“江麟，你该不会是在做题吧？”

“嗯，反正没事，正好拿出来做做。”江麟说，又补了一句，“想早一点拿奖。

靠，拿奖，要不要把这话讲得毫无压力。知道你拼，这才大一，哪怕大二再赛也一点不会晚。

不过再想想这话是从江麟嘴里说出来，似乎也不违和。

虽然高中时候两人是年级第一轮番坐，但尹芮是有数的，自己比江麟还是差了一大截。只不过嘴上不认，心里不愿服罢了。

那会儿江麟要参加各种竞赛集训，少则一周，多则一月，人经常是不在学校的。他缺了不少课，意味着要一边顶着竞赛压力，一边把落下的课程补上。

就这样，还能和尹芮争一二，脑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比。

所以同学送了个“麟神”的外号给他，包括何牧有时候也这样叫，不过他怕尹芮有想法，不会当尹芮的面叫。

话又说回来，参加了那么多竞赛，也争取到了京大的保送，结果又给放弃了，这不白折腾一场吗？

不知道他家里人会怎么想，就那么轻易地随他？

都说高考是全家人的战役，尹芮虽没这个体会，不过有何牧天天在他耳边叫嚷，倒也知道一般家庭对高考的重视。

该不会家里人其实是反对的，江麟却自己一意孤行，跟家人闹翻了，家人不给他钱上学，所以他才会自己去申请助学贷款？

然而申请条件却并不符合，当然就被拒绝了。

这样联系起来细想，还真像那么回事。

所以江麟着急想参赛，着急拿奖金，毕竟美赛的奖金还是很可观的。

“你很缺钱吗？”尹芮问。

江麟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开口竟是：“你要资助我？”

尹芮：“……”

前脚问我为什么有钱，后脚就想要资助，你可真会打算。

“那我得听听理由，助学贷款也有门槛，我又不是慈善机构。”尹芮随口一说。

江麟垂目盯着他，抿了抿唇，认真道：“我未来的规划是数据算法方向，你知道我的能力，所以大可以放心，就当作是前期投资。”

顿了顿，又说：“除了能连本带利收回，你还能获得额外回报。”

嚯，来真的？

尹芮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听到最后一句，问：“什么额外回报？”

江麟肃然正色道：“风雨同舟，生死不渝。”

靠！这说的是什么呀。

尹芮“嘶”了一声，环抱着摸手臂上起的一层鸡皮疙瘩：“江麟，你故意的是不是。”

江麟继续问：“所以你要考虑我吗？”

“考虑什么，考虑你入党？”说得大义凛然像要去赴义，尹芮站起来招了招手，“回去了。”

吃了药又输了液，他这会儿缓过来感觉好多了，拿着裹成团的外套大步迈在前，全然不知跟在身后那人一瞬的失落。

想要资助是假，能有交集是真，哪怕是债主也行。只要沾上点一时断不开的关系就够了，不贪心。

尹芮叫了个网约车回学校，半路肚子叫了。

江麟从后面递过来一包饼干：“吃吗？”

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不饿才怪了。

先前是人不舒服顾不上许多，现在再顺理成章的接过来好像面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尹芮抬手挡开：“不用。”

江麟的手缩了回去，窸窸窣窣一阵塑胶袋的声响。

尹芮坐在前排副驾，把头偏向车窗外，尽量忽视后边的动静。

一股奶香味飘了过来。

江麟嚼得嘎吱脆：“开封了，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帮忙消耗一点。”

尹芮回头看了一眼，巴掌大小的一袋手指饼干，这还能消耗不了？

江麟抬了抬手，示意他接。

“眼大胃小。”尹芮拿了几根，剩下的还他。

江麟说：“你都吃了吧，我忽然有点晕车，反胃。”

“你行不行啊，这么弱。”

也不知道是谁刚从医院出来，还有脸说别人弱。

尹芮把袋里的饼干都吃了，心慌的感觉终于压了下去。

“你哪儿买的？回头我还你。”

“不用，就当是回去蹭你车的路费。”

“分这么清楚？那我是不是还得给你算护工费？”虽然不是自己叫他来的，不过这一路有人跑腿的感觉勉强也还行吧。

“这倒不用。”江麟说，“饼干是我跟卢杰森要的。”

卢杰森身上除了带了牛肉干，还带了饼干。尹芮在中转休息点吐空了胃的时候，江麟去问卢杰森要了一袋。

“哦，那我还给卢杰森。”尹芮说，“味道不错，挺香的。”

“随你。”江麟说。

两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天都黑了。

其他人也结束了训练，今天行军拉练个个累够呛，宿舍里没往日闹腾。

大家互相问候了下，尹芮就草草洗漱躺下了。人还好，就是精神不太佳。

迷迷糊糊到熄灯，期间感觉到下铺有什么动静，也没理，当是卢杰森在翻身。

第二天没被卢杰森撞床板，一觉睡到天大亮。

教官批了他两天假，室友都训练去了，桌上放了盒牛奶、鸡蛋，还有碗保鲜盒装的白粥，旁边压了张纸条：醒了记得吃早饭。

显然是留给他的，没署名，但这字尹芮一看就知道是江麟写的。

江麟的字很漂亮，也很有特点：字体细瘦，喜欢连笔，勾勒流畅，转折有力。

应该是长时间练过的，就是不知道摹的谁的字帖。

尹芮看着那纸条，把东西全吃了。

在寝室没事干，也没地儿溜达。

尹芮在床上待了半天，手机刷到无聊，开始骚扰何牧。

【挨训呢？】

【寝室可真凉快啊】

【不知道能不能叫到外卖，哎呀，叫个绿豆冰沙试试】

何牧不知道尹芮肠胃炎的事，休息的时候偷偷看手机嫉妒得牙痒痒。

【？？？】

【你为什么没有训练？？】

【菜刀.jpg】

你来我往几条，何牧也不能一直回信息，顿时又无聊起来。

上下翻了翻，聊天列表里有一个新的聊天框，是昨天刚加上的江麟。

尹芮没有删聊天记录的习惯，觉得浪费时间。

记录停留在江麟领取了他的红包。

尹芮点进了他的头像。

头像图片是一座高耸的冰山漂浮在幽蓝的海面上，山海相伴青白交接，很普通，看着倒也清爽。

尹芮又点进了江麟的朋友圈。

他以为江麟应该是从来不发朋友圈的人，没想到最近一条竟然就是昨天发的。看时间，应该是他在医院睡着的那会儿。

——好的开始。

还配了个微笑的表情。

底下一众点赞和回复。

【恭喜麟神】

【眼花了吗，麟神发动态！合影】

【合影 1】

【看过来，我是麟神大学校友哦】这条是何牧留的

……

尹芮能看到的都是两人高中的共同好友，还是有不少人。

江麟的朋友圈比他本人热闹多了，或许是因为已经毕了业，也或许是网络上少了面对面的距离感，虽然他一个也没回复，但看底下的留言，大家的反应都很活泼。

再往前翻，就全是转发的一些官方新闻、竞赛题什么的了。

尹芮又翻了回来，似乎整个朋友圈只有这一条原创动态。

只知道竞赛和刷题的人果然无趣。

尹芮退了出来，点开了许久没玩的游戏。

尹芮游戏玩得一般，不爱好，以往都是被何牧拉着组队凑人数，纯打发时间，加上很长时间没玩手生的厉害，好几次竟然落地成盒。

没意思，还不如外面训练去。

他揉了揉自己肚子，心觉明天就销假去。

就这样百无聊赖的挨了一天，掐着时间准备去食堂吃点香的。

刚要开门，寝室门嘭的一声被人暴力推开了。

“芮芮哥，不好了——”秋鸣喘着大气朝他撞过来。

尹芮吓一跳，顺手把他接住：“谁撵你了这是？”

“不是……不是……”秋鸣缓不过来气，一直摆手。

这时候尹芮的手机也响了，是何牧打来的。

刚接通还没开口，何牧就在那头叫嚣起来。

“那家伙把视频掐头去尾发网上了！他妈的，把事情颠倒黑白，现在咱们成了霸凌的，他成了受害者。早知道那天就不该拦你，就该先揍他一顿，我艹！”

何牧骂出一连串脏话，愤怒的唾沫星子都快从听筒里喷出来了。

尹芮听得不太明白。

“吃火锅那晚，”秋鸣终于把气儿给喘匀了，“我们碰见的那个男的，在学校论坛发了你的视频。”

“我什么视频？”尹芮问。

何牧在电话那头说：“你扔他手机。我们都没注意，跟他一起的另外那人在旁边悄悄录了视频，现在他们把视频给剪辑上传到南大学生论坛。”

秋鸣翻出那个帖子，把手机递给尹芮。

【南大惊现校园霸凌！数学系尹芮，一言不合夺人手机扔火锅里，事后拒不道歉赔偿】

标题直指他的系别和姓名，看来对方事后是跟人打听过了的。

帖子是昨晚发的，一天时间两千多条回复，还在持续增加。帖子不断被顶上首页，后面还飘着红彤彤的热帖图标。

尹芮点了进去。

内容跟标题差不多，发帖人说跟朋友在校门口吃火锅，遇到个女生想认识一下，上前问对方要联系方式的时候被尹芮无故阻拦，并把他的手机抢过去丢进了火锅汤里。他索要赔偿和道歉，尹芮不仅拒绝，还仗着人多势众威胁他们。

视频的剪辑很巧妙，完全就是配合着内容剪的，尤其是尹芮把手机丢进火锅的画面，还有他对人说“赔不了”。

视频的角度也很巧，镜头是垂下录的，明显是偷录。画面晃动得厉害，仰拍的角度刚好能体现出尹芮威胁人时候的“嚣张气焰”。

而那个男生却没怎么出镜，要么就是背对的，看来就是故意为之。

“芮，我已经发帖给你澄清了，但是效果不太好。”何牧说，“你就说，要不要动手，只要你说一声，我拉着我体育系的哥们给你出气去。”

尹芮又点开了后边跟着的澄清帖，开头几条都是替他作证的发言。

【我是当事人，我朋友是被对方偷拍裙底，尹芮才动手的】

【明明是伸张正义，怎么歪曲事实】

【视频不完整，大家不要相信】

……

后面就站什么的都有了。

【我当时在场，看到两方争吵，起因不清楚啊】

【吃瓜，观望，有理辩理，有锤放锤】

【不过那个叫尹芮的是不是也太暴戾了点儿，怎么上来就丢人手机呢，要是自己占理，直接报警啊】

【站楼上。真是偷拍裙底，这算猥亵吧？报警能判拘留的】

【心疼手机】

……

大概是因为才开学，新生除了军训也没啥事，这个帖子一出，全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起来。

一时间话语两边倒，看舆论风向，如果没有进一步的证据，总归是对尹芮不太友好。

“芮芮哥，我们给你作证。”秋鸣扯了扯尹芮的短袖袖口，“黎哥也在，我们都能给你当人证。”

“尹芮，”田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似乎有点难开口，“我老乡找你谈点儿事。”

“你老乡？”尹芮直觉出了点因果来，“发帖子的是你老乡？”

田枫点点头。

“我的系别班级，还有我的名字，是你告诉他们的？”

“是。”田枫不知站哪头，但真相和室友，他明显是选了老乡，“那天他们给我看了视频，我认出是你，不自觉就说了。我没想到后边的事会闹这么大。”

先愤怒的是秋鸣：“田枫哥，你看了视频还出卖芮芮哥，你知道现在发出来的是被剪成这样的！”

“我、我不知道，他们给我看的就是这样的。”

“他们想谈什么？”顶多是敲诈一笔，尹芮想。

“我也不清楚。”田枫说，“只让我带你去。”

“尹芮，别去！”何牧这边的电话还没挂，听了个一清二楚，在电话里慌忙吼道，“他们没安好心，你一个人会吃亏的。”

尹芮摁断了电话。

“带路。”尹芮朝田枫一掀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