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哨凌空!
有人突围!
众人包头乱窜,冲散了看管的士兵。
甚至有些个人三五成群,寻着士兵跨下的战马就去了。这些人手脚狠辣干脆,对着士兵就是手起刀落,两人一匹。
隐入大雪纷飞。
正当芜荑惊叹这一幕怎会发生如此之快,按捺不住的人群,开始纷纷效仿。
哪会这么容易就能得手,那可是战马。想来,上几波人绝非一般。
惊了马,只见那人飞出多远,士兵寻摸许久,才捡回具尸首,原是落了湖,硬生生冻成了僵尸。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根本不像是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能做成的,这般不顾死活的跑法。他们逃,无非是想奔出条活路。若是活都活不了,那便没了逃的意义。更多的只是人们心中固有的思想,不想上了战场后才逃,他们泥腿子不懂那么多,只知道不能做逃兵。
逃兵!是要被逐出族谱的!
她斗篷里藏着奴哥儿,壁着那伙子人,安分退在一旁。眼下绝非良机,再等等看。
一颗毛绒脑袋探在外头,疑惑问道:“阿姐,他们……”
见远处有将领疾行而来,芜荑连忙捂住他的嘴。
“看你们是活腻了!还有没有不要命的!怎么?留着这条命上了战场杀敌不好吗?大夏子民怎么会有你们这帮孬种!”看管的士卒红着眼,言语不善,尽是鄙夷。
来人勒马悬停,马踢高抬,扬起一方沙土。马上人,黑脸,络腮胡,双目狭长似鹰。长的虽凶,开口倒是和善,“各位父老乡亲,辛苦。俺老袁是西北军旗下佰夫长。听闻,你们其中有不想北上者?”袁佰夫顿言,打量了在场一众。
皆是缄默,无一人言。
“不说话?那看来是没有了。”说罢鹰眼锁定最近的看管士卒,不知从哪变出根长鞭,刺啦一响,小卒皮开肉绽,哀嚎倒地,人液滚烫,冰雪消融。
“谎报军情者,就地处决! ”
这等场面他们庄稼人哪见过!
长鞭嗜血,无不敢为。
“胆敢私下罔议者,鞭十!”
伏跪一地,满场讨饶。
混迹其中的芜荑深知这事儿定不简单,这位将领来此不责罚制造动乱的他们反倒是处置了自己人。假意退让约束,实则是在钓鱼。接下来怕是要有一场硬战,只是此处遥边陲千里,想来边关战事确实吃紧。
那他们这些人……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还不够在战场上杀一个来回的,此番征兵到底意欲何为?
芜荑也是一头雾水,纵观古今,历朝历代,哪次征兵不是挑最孔武有力的,为何此次年轻劳力只占绝少数,这一切一切都来的过于蹊跷……
“奴哥儿,你务必谨记,当阿姐让你逃时,不管遇到什么状况,你都不能回头!”
她的掌心渗汗,此番有用的信息太少,无论她如何分析,都无半点头绪。
战死也就罢了,还能是场功勋,这要是中途枉死,算作怎么一回事儿,其中厉害,心下了然。
方才受罚的小卒,趴在地上无人问津,从起始的哀嚎到呜咽求救再到这最终的蝇蝇无声……没人想管也无人敢管。待到站岗的士卒更替,由奴哥儿望风,芜荑将其拖至营帐后头。包扎伤口,喂了热汤。
不为其他,就像他说的,留着这条命上战场杀敌不好吗?也多亏了那位袁佰夫手下留情,看着血肉横飞,好不惨烈,其实不然,就看着凶险,未伤及筋骨,养个几日依旧能吹胡子瞪眼。
小兄弟名唤李虎,正是袁佰夫手底下的兵。
他们此番目的地,并不是去往西北边防驻地的沙城,而是景玉门外的一座小城,桑格勒。是各国番商来往聚集之地。与沙城不过百里,遥相对望。
十步一岗哨。
换防的士卒瞧见他们也只当未闻,都是战场过命的交情。由退防的那位领着去了最外缘的帐篷,小小一间,他们姐弟二人加上这个伤员正好。
奴哥儿鬼灵精的不知从哪儿掏出的地瓜,在火盆上热了起来。
芜荑借着寻草药的由头,往湖边摸去,手里紧紧攥着从李虎那里得来的火折子,直至走近闻见了水汽,才敢点燃。她要寻的是石菖蒲跟钩藤根,可消热清肿,亦可散乏昏睡。它们的根茎潜入泥中越冬,这一路走来,见到不少。
挖了半片地,凿开湖上冰,涮洗几遍带回帐篷,叮嘱奴哥儿熬了驱寒姜汤给大家一起分食。
这一夜大家睡得很沉。醒来时,众人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尽管有些个难免嘀咕,也都被士卒给凶了回去。
只当他们姐弟二人逃出生天。
然则,非也。
湖面没有冻实,他们二人沿着岸边绕行,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就被逮个正着。
“就是你这丫头,救了李虎是吧。”袁佰夫跨步进账,几口热气呼的看不清面孔。
“是的。”芜荑心下凛然,只能见招拆招。将奴哥儿藏在身后。
袁佰夫半坐案几,压着眉问道:“懂医术?”
“懂的。”此处有突破口。
帐帘起,篝灯颤。
彼时,帐外朔风卷地,空气突然凝滞。
芜荑一时拿不稳这位袁佰夫的心思,一双眸子清清凉凉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没由来得一声爽乐,“你这小女娘倒是丝毫不谦逊!”
几步近前。芜荑半退一步,对上一句,“莫不成,佰夫想听略懂一二的推辞?这不是明晃晃的再邀人夸赞吗?我单知,尚武者择强而慕。没曾想军营之中也讲这套,是我让佰夫见笑了。”
声声泠然催骨寒,也不知怎么小小女娘哪来这么大的敌意。
“知你心中不忿。柳叶村芜家是吧,你爹曾救过我娘子,且安心吧。这儿老袁说了算。就是不能放了你们离去,旁的一切从优。”说罢,摆了摆手,歇了叙旧的意思。
门口的守兵领着二人去了间不漏风的帐篷,门前就是看守的士兵。这个位置安排的别有用心,得知营中两个时辰轮一次岗,帐内是一夜无眠。
翌日。
行军加速,至猫儿洼沦陷。
沙戎敌军将他们拦腰截断,又和围剿之势。
欲,直接绞杀!
沙戎出兵之奇,令人防不胜防。
西北军大挫,退至猫儿洼深腹背靠大山,迎面防守。
营内死伤参半,夙宵难眠,严阵以待。
已经没有人再看守他们二人了,芜荑苦笑,原是跑早了,这下是跑还是不跑呢?对上奴哥儿脸上新增的红疮,破裂的嘴角,不知作何想。
“阿姐,无碍的,只是冻着了。”奴哥儿不曾忧心这脸是否破相,单只不想阿姐平白为此唉声。
远处灌木堆簇,干草遍地。眼下气温骤降,空气干的人发麻。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愿她的担心是多余,不然就不是死伤半数的事儿了。
怕什么来什么!
四更初,雪停,朔风狂。
起了半山的火墙!
西北军此时,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能拼死杀出重围。
沙戎撤军,不过一日,那百余众老弱病残几近死光,连伤病者都无人医治,细问得知,根本没有给他们配备军医。
寒冬正午,北风凌冽。
余下生还不过五十,拖着残躯打扫战场。
谁能想到,沙戎复返,杀了个回马枪!
他们像被追逐的鸟雀,四散奔逃。
一只冷箭不知从何处飞过,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将奴哥儿推进袁佰夫的怀里,自己硬生生吃了这箭,贯穿胸口,疼得神魂出窍!这哪是弓箭!分明是弩箭!剑身短,冲劲强。
沙戎死咬着那仅剩的几人,打马追去。
芜荑疼的麻木,嚼烂了先前得的草药根,敷在箭柄边缘,弃了厚重的斗篷,爬出了死人堆。
心中暗骂,死系统还不出来?都要死在这了!
神智愈发模糊,最后一刻只记得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沿着冰面滑了一段,掉进水里。
这个梦冗长驳杂。
琉璃球、景淮河。
苦酒入喉,围栏凭依。
七年的爱情长跑胎死腹中,说不上难过与否,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此处水榭沿景淮河所建,古朴雅致。角落丢放着个孤零零的琉璃鱼缸。养有异色蝶尾一双,在那方寸之间游的好不欢畅,她却觉得甚是同病相怜。
出生就困与学业而后就进了部队,头顶的天空就从未变过。
抄起琉璃球倒进景淮河。这样它们是不是会快乐些?
手指青葱,涤荡水中,搅动风云,满嘴嚷嚷着要自由。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她寻声望去。
前夫哥?
指尖所及的景淮河凭空变成汪洋,她溺于其中。
……
“嘶……”窒息感一丝丝抽离,四肢逐渐苏醒,连带着幽冥府洞前的那团鬼火也跳跃成了烛豆。
夜依旧沉,如湖底的墨绿,如漩涡中的白骨残骸。
“姑娘莫要乱动。晕睡了几日,疮痂虽渐合,身子还要仔细的养。”
闻言,眸中流出几缕神光随着这位青衣少女,头束双鬟垂与耳后,绢带坠珠。
言罢,捧着汤药朝她走来,步调娉婷,身形婀娜。裙摆间的药香似有若无。
药匙递上嘴边,方觉这不是镜花水月,这时候竟真的有如此绝色?善通药理。顺着合了几口,润好嗓子,便着急开口,“神仙姐姐,多谢此番搭救。”
少女听之,面色甚愉。言语中有几分赞赏,“是个乖巧的。姑娘你自己想活,从火海逃生滚落山坡再跌进湖里,阴寒噬骨。但凡一丝犹豫,神仙现世也难从阎王爷手里夺人。”
芜荑听此,眉间轻蹙,眼神游离。苍白的唇瓣微微张开,似要问询,却又合上。
她已经死了?
[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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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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