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不见,姑娘音容犹在呀!竟然没被筠芝这丫头给治死。”
闻声来人一副猎户打扮,偏生面孔俊俏异常。
“我道是谁——单猎户今儿猎的是封豨还是那巨鹿?”说话间连眼都未挪,只顾着给芜荑喂药。
瞧这剑拔虏张的架势,有烟无伤定律。对方直接偃旗息鼓声,站在门口抖了抖衣肩上的雪,方才进屋。卸了身上的家伙事儿,径直走了过来。
“躲远些!别渡了寒气。”凤眼一横,那向前跨的步子,在半空中又缩了回去。嘴上定是不饶人的,“是是是……我们筠芝大夫的话岂敢不从呐。”动作却极为乖顺,坐在火盆前烘烤身上那未落尽的残血,时不时还要往这儿撇上一眼。
一碗汤药见底,筠芝莞尔一笑,说道:“这是家中长兄,单凌霄。性格瞧着跳脱,人倒是个实心的。”
屋中央烤火的单凌霄听个正着,闪身过来,嘴里回怼着:“嘿!有妹妹这么介绍自家兄长的吗?”瞪了一眼那早已转身料理药材的背影。拱手对着床上的芜荑说道:“姑娘见笑了,在下单凌霄,这是我那不争气的妹妹,单筠芝。咱们这些山民、渔民不讲究这么多,能醒来便是好的!咱们猫儿洼一带鲜少有人来。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家住何处,又为何会从火海逃生呢?”
“单大哥好,多谢您兄妹二人的救命之恩!我唤芜荑,家住东南边的柳叶村,家中只有我跟小弟相依为命,他有病在身,征兵还是将他征了去。我实在忧心就偷偷跟在后头,一路到了此地。也不知前方是遇见了什么战事,我想寻他又寻不见踪迹,又被不知哪里来的弓箭射伤滚下了山……之后便晕了过去,连落水都是筠芝姑娘方才告知的……”芜荑细细同他说来,南方的腔调衬得她更加病弱。
单筠芝配好了药方子,作势就要过来赶人。
“理他作甚。一个大男人打听人姑娘家的难处,我都替他蒙羞。也就是芜荑姑娘你人好。换贴伤药吧,一会儿试试能不能下来走动走动。”筠芝大夫手轻声柔,极是有耐心的,两贴泥糊状的膏贴,敷在伤口两段,再裹上层药布,倒是简单。
芜荑依大夫所言,下地走动。可脚挨地的一瞬间,便叠了出去。好在单筠芝就在一旁,紧忙扶助又回到床上。自己则退在边侧,侧眼打量着她的双腿,琢磨良久,也没思考出一个对策。便抽身去后头的药柜好通翻找,手上拿着个木质小砭锤朝她走了过来。于床边半蹲,好好的青衫衣裙拂了地。
对着芜荑的小腿是来回敲打,边瞧边问,这疼吗?
良久,芜荑都有些困乏了。
单筠芝突然上手就要脱芜荑的鞋袜,给她惊的一激灵。
“筠芝!”芜荑不解其意,出声阻止,“你说就好,我自己可以。”褪去鞋袜将小腿露出。
单筠芝坐在矮凳上,捞过芜荑的腿直接上手。没等她说出拒绝的话,一阵刺骨的疼直达心底。单筠芝面上愁容尽散,手上又加了几分的力道,激的芜荑闷声低,紧抿的唇瓣,微微颤抖,也忍不住。又是极重的几下,疼的芜荑扭身挣扎。
腿被擒住,狠狠揉按。
“忍着些,你这足跟积了寒,怕是要落得病根。”单筠芝压着帕子将足跟裹好才准她套回罗袜,将腿送进被衾之中,还多往里塞了个汤婆子。将远处的火盆挪近了些,想着说道:“我见你时,你的衣裳里竟还有石菖蒲钩藤根!你可是也识得草药?”
刚刚的痛感全无,过后竟有点针扎,酥麻痒痒的感觉,确实舒服了很多,“嗯,幼时跟家中长辈后头认了些。”
“想来也是,多亏了那味草药。姑娘生的这样好,又这般聪明灵秀……”单筠芝意有踌躇,眼神凝,檀口浅笑,说道:“不知,荑儿年方几何?”
芜荑应答,“今年刚好十六,筠芝呢?”
“年长荑儿妹妹一岁,唤我声姐姐可好?”溢于言表的欢喜,人都离了圆杌坐上了床。
“甚好!筠芝姐姐!”这声姐姐比做奴哥儿也不遑多让,任由筠芝拉着她的手,好不亲昵。
“那妹妹一人又无处可去,不如就留在这。我们姐妹二人一起钻研岐黄之术!假以时日也要成为那坐堂诊的大夫!让我们女子也有处瞧病,患病敢瞧!”说到激动处,眼中泪花闪过,可见真心。
“好!”没成想萍水相逢的她救了她一条命不说,心中的想法竟然也与她不谋而合。女子此间安身立命之本,微乎其微。唯有,治病救人才是良方。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姐妹二人相谈正欢。门被一脚踹开,单凌霄捧着个木质托盘进了屋。
“用饭啦用饭啦!还煮了一瓦罐奶白的鱼汤。”说着摆好了碗筷,饭菜的香味勾着芜荑往前走。是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奈何她走的极慢,筠芝不放心跟在旁。单凌霄见二人吃饭不积极,有了意见,“这是怎么个意思?对小爷的厨艺不满意?”
芜荑赔着笑,咬牙挪了一大步,额头冷汗直冒,筠芝见者心疼,没好气的回怼,“没瞧见荑儿妹妹病着吗?”伸过去还是忍住没碰到她,接下的每一步路,都得她自己走。
鱼汤色白如乳,鲜甜无比。难得的是这天寒地冻,还有盘绿叶菜。
“单大哥,这附近山中可是有温泉?”芜荑暗喜!她近来都没好好洗过澡。
单筠芝截过话茬:“荑儿妹妹,一会儿饭后我领你去那温泉洞,对你的伤势深有裨益。”
“唉唉唉——人芜妹妹是在问我!妹妹,你一会儿好生去治疗,晚些时候单大哥带领你去看灯会。”丢给单筠芝一声重重的冷哼,“把碗刷了去!今天轮到你了!”跨着四方步,昂首阔胸,好似这一场嘴斗他终于是那得胜的一方。
芜荑见他们二人这相处模式,不由憋笑。就手跟着一起收拾起碗筷。
“倒是让荑儿妹妹见笑了,家兄就是这个性子。我们兄妹二人双亲走的早,算得上的兄长将我养大的,很小的时候没饭吃,他就去偷去抢,带回家给我吃自己却饿肚子……我终日里喜欢与这大山上的野草相伴,不言语。那段时间他害怕极了,想着法子的逗我开口,出去做工刚领的工钱,就全给我买吃的玩的。其中就有一本草药图集,也是那时我爱上了这花草树木……”单筠芝突然打开的话匣子听的芜荑心中一颤。
“现在我是家中的一员啦!我陪着筠芝姐姐研习!晚上的灯会热闹不,咱们家过去是不是得有段距离呀。我的脚……”芜荑委屈的望向筠芝,好在她情绪出来的也快,没有一直陷在往事的哀伤之中。
“相信我!”单筠芝突然急急忙忙撤了桌子,脚下步子生风,话语中也是不容质疑的笃定。芜荑见此,不由暗叹,除了样貌,这下算是瞧出二人的兄妹之感了,别无二致的急性子。
单凌霄虽嘴上说着不管,还是过来接过来妹妹手上的东西,语气还极为不耐,“就知道裹乱!还不快去温泉眼,别耽误了晚上去看灯会。全家就数你最磨叽。”
没等筠芝回话,芜荑连忙道谢,催着筠芝,只说伤口有异。
温泉眼。
半山腰的一处山洞,洞里花开如常,想来四季皆如春。
芜荑踮着脚上的山,属实不易。眼下能见此美景,倒也扫去疲累。依着筠芝的话,没过腿肚,先泡上一会儿。好生搓洗过后才上了岸。
洞内几乎是种满菜,萝卜、韭菜应有尽有,还有那线茄!
瞧着她看的出奇,筠芝从旁解释道:“这里多是一些莱菔、阳韭跟葵冬。要说稀奇的是那林落苏,是兄长从天竺上人那里得来的种子,种了三季,这是刚出的头茬!”
芜荑频频点头。这些可都是商机啊!
两眼放光,穷苦多日,终于迎来她大展身手的时刻了!她会这落苏的一百零八种做法!
筠芝没由得对她很是心疼,薅秃了起码有三株,背篓里起码装了有半筐之多。多瞧上她一眼,瘦小单薄的身子,在那样的境地都能脱困求生,其心坚毅却又命运多舛,做妹妹的她偶尔还能使使性子,可她这做姐姐——又该是何等辛劳无依。
料想荑儿这么些年肯定过得清苦,也定是没吃过这个的。
“荑儿莫忧伤!我即是做姐姐的,必当会护好你,将从前吃过的苦都寻补回来!等下山,就带你认家!”
预见前方坦途一片,芜荑心情大好!剧情也终走上正轨,脆声回应,“好~”
单家,位置偏僻。
到家后就开始忙着生火做饭,芜荑只觉身体大好,连下山的时候步子都轻快不少。想去看花灯就得把饭早早用了,走出二里地再搭上孙老汉的牛车才好过去。
“三妹妹!你做的那道蒸落苏好吃极了!没想妹妹竟有如此手艺!明儿咱们还吃!”单凌霄对着新得来的妹妹稀罕的不行,夸了一路不说,连上了牛车对着那些位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回的婶子,都要再细细炫耀上一番,“这是我母家那边的妹妹,家中落难,来投奔我跟筠芝!”
单凌霄一人便招架了车上一众妇人,留的筠芝跟芜荑二人清静。
“我一打眼就知道,这姑娘肯定是单家的!这不,给我说中了吧——”
“用你说,这姑娘的好面孔,给村前头的李瞎子瞧见了,摸骨相指不定要摸上几个时辰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单家大朗嘴里的蒸落苏是道什么菜啊?”
……
游龙跑街,艺人吐火,最新奇还要数那吞刀旁的植瓜!
“荑儿!蛇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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