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真,吴宁安没料到她也跟着自己下来了,长公主笑容顽劣,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拿掉她鼻梁上古怪的黑色方框,语气戏谑:“头抬起来,皇家人畏畏缩缩的像什么话,别把你在江南学的小家子气带到这。”
吴晏:……?
她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排除自己幻听后连忙扭头东张西望,在确定护士和医生还没回来时一把捂住姐姐的嘴,阻止她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嘴唇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姐,你出车祸脑子被撞傻了吗?20XX年了哪里来的皇家,再说这种话小心被人当成精神病关起来。”
吴宁安不是个蠢的,眼下情况过于复杂,像这种时候少说话才是正确选择,可她还是习惯在自己这个妹妹面前露出傲慢的神情,她的指尖推开了吴晏的手心,微微仰起头,一双丹凤眼微眯,嘴角不屑的上扬:“我要做什么,要说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阿厌那杯酒可真是伤了啊姐的心呢。”
嘀嗒。
嘀嗒。
嘀嗒。
吊瓶里冰凉的药液落进软管,吴晏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她有些不可置信,但掌心触感温热真实,姐姐的身体是活生生的,可她的芯子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存在。
她笔下的凤凌长公主,成了她的姐姐。
奇怪,荒诞,写了那么多题材古怪小说的作者也没料到这种奇闻异事会发生到自己身上,她垂下眼,右眼尾上托举的那颗小痣也更显她人凉薄。
得想办法弄死她。
吴宁安不能留,她也不能留,一个两个的都是烂摊子,她讨厌烂摊子。
医生和护士回来的很快,拿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仪器就往吴宁安身上比划,娇生惯养的长公主自然没见过这种架势,可两年多的圈禁还是让她学会了忍耐和沉默,她的手扣住了吴晏的手腕,大拇指摩挲着对方细嫩的皮肤和跳动的脉搏,指甲在上面摁下几个月牙形状的红印子。
她没有死。
她还活着。
她也活着。
那么,就别怪她心狠手辣,先下手为强了,她可是睚眦必报的凤凌长公主,忍气吞声让这只小蚂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哒还忍着不掐死不是她的作风。
她亲爱的妹妹啊,希望命和之前一样硬,一样像宛若神助般一次次化险为夷。
她到要看看她还能活到几时。
*
一月二十日,晚上八点。
二手手机电量不足,快充线让手机发烫她也懒得玩,吴晏懒懒散散的躺在行军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刘海下猫似的圆眸时不时观察着姐姐的一举一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悄无声息解决掉这个“大麻烦”。不过这长公主是真耐得住性子,笨拙的学着自己的样子打开手机,艰难的辨认着陌生的简体字和分析吴宁安原本的社交圈,活像个牙牙学语的幼童。
“阿厌,过来。”
虽然同音,但她心里门清长公主口中的“yan”不同字,吴晏寻思纠正一下,起身坐到病床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手臂搭上她的肩膀:“晏,日安晏,吴晏,不是厌。”
对,不是厌,不是那个被厌恶的小孩,不是那个被亲生母亲厌恶的存在。
吴宁安讨厌和她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可想到自己“死”前也是如此拥着她愣是生生忍住了推开她的冲动,把手里称为“手机”的奇怪黑色方块扔在她怀里,努力装成一个认知出现障碍的病人:“看不懂,教我认字。”
这样不像病人,像傻子。
吴晏是个没耐心的,她的牙齿咬破口腔粘膜,手松松的扼住了姐姐的喉咙,皮笑肉不笑:“姐姐,求人得有点求人的态度,你这命令似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大小姐流落到十八线小县城一样。”
“不是人人都有郑笑笑那个命,一朝麻雀变凤凰,再也不回头看这个鬼地方。”
她一口气说了太多有的没的,每个字都砸的吴宁安头晕眼花,她盯着妹妹喋喋不休的嘴,头一回发现这小王八蛋还挺能说会道。
求人是不可能求的,能让她凤凌长公主低头的人屈指可数,她这个妹妹还不够格,于是乎吴宁安夺过手机,打算继续自学。
繁体字和简体字经过了多年的演变延伸,许多词的意思也变得面目全非,她看的眼冒金星,手指在床单上比划了半天还是败下阵来,臭着脸冲身边的吴晏勾了勾手指,咬牙切齿:“求、你、了,行不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自我催眠。
哪成想妹妹用一种看妖魔鬼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脸上的黑方框差点掉在下巴上,吴宁安十分不理解自己妹妹为什么非得在脸上戴一个这么丑的东西,看着就心堵,她又一次把吴晏的眼镜拿走戴在了自己脸上,眼前缩小的场景和眩晕感让她恶心,她摘掉黑方框,看向妹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不解:“真会给自己找罪受,怎么,想让我可怜你?”
“这是眼镜,我眼睛生病了,看不清。”吴晏三言两语的讲清楚了眼镜的功能后重新戴好,她左手拿着的黑笔敲了敲笔记本,上面隽秀的字体和她本人的气质截然相反,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凌厉:“日安晏,我的晏。”
拼音,注解,偏旁部首,吴晏细致的给她讲解着目前为止她需要用到的汉字,虽然长公主是以她原来的姐姐为蓝本,可在小说中她这个作者还是对凤凌长公主吴宁安进行了些许美化,智商高了不说学习能力也很快,十一点前就学会了如何正确使用手机和改掉写繁体字的习惯。
但她还是对眼镜“情有独钟”。
“你眼睛为什么会生病?不能治好吗?找太……医生看过了吗?还有这东西真的好丑。”
吴晏:……
她记得长公主不是话痨啊。
她的情绪稳定的像个人机,有问必答:“五岁的时候被你用球砸伤差点视网膜脱落,现在是视力下降,除了做手术外就只能戴眼镜了。”吴晏的手指搭上她的眼皮,模仿着手术刀切割的动作在吴宁安眼前乱晃开始吓唬她:“就像这样,把你的眼珠子切开,你想哭哭不出来,想叫也叫不出来。”
“很可怕的哦,姐姐,我变成这样都拜你所赐,你得补偿我一辈子。”
笑话,她补偿她?这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她这是自作自受。
“我后悔没能直接把你砸瞎,但看你现在活的生不如死,倒也不错。”吴宁安翻脸不认人,她拍开吴晏的左手,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医院的床比不得她的公主府,这的床甚至没有伺候她的宫女睡的床软,她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最后选择把躺在身边的妹妹踹走:“滚下去,我不习惯旁边有人。”
“切。”吴晏隐晦的翻了个白眼躺回行军床,病房里的暖气很足,她身上盖着自己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拿起手机开始码字,凌晨发布的新章节勉强有了个位数的点击量,她刷新评论区后台,很好,依旧没有评论,最新一条是一星期前的读者提议【能不能让长公主下线】。
现在好了,真下线了又没人看。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看了看背过身去不愿意搭理自己的长公主,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起身穿好羽绒服,准备下楼去门口小卖部买几袋旺仔牛奶糖。
她现在很烦,只有吃点甜的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与床斗争了好一会吴宁安还是没能睡着,她的听力一向不错,听着吴晏窸窸窣窣的动静悄咪咪的睁开眼睛,见她的左手搭上病房门把手时很刻意的咳嗽了两声,妹妹回过头来,猫似的眸没精打采的耷拉着,从喉咙里发出来一个充满疑惑的“嗯?”
“你要去哪?”长公主坐起身,比雪还要白上几分的皮肤因为愠怒脸颊泛着点点桃粉,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了吴晏身边,右手按住了她的手背:“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良心被狗吃了?我出意外怎么办?我是病人,我命令你你留下来陪我!”
“被你吃了总行了吧?还有你算哪根葱还命令,命令个鬼。”吴晏面无表情的回呛,她按下门把手,总是被袖子和口袋遮掩的右手用力扳过门板开合的缝隙把它拉的更大,吴宁安毕竟刚醒身体还虚的跟棉花一样,她这一下差点让长公主摔个趔趄。但显然她这个丧良心的妹妹并不关心她的死活,闪身从缝隙里钻出门后从外面关好了房门,门外的走廊上吴晏略显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吴宁安咬牙切齿的握紧拳头,她眉头紧皱,眉间的朱砂痣也愈发显眼。
“该死……”
显然,长公主还是不适应这个时代,要按原来的吴宁安性格早就问候吴晏亲妈那边的祖宗十八代了,现在套着她壳子的长公主还是太有礼貌,她拿起枕头把它想象成自己妹妹的那张欠揍的脸,对着它一顿狂扁:“让你不理我,让你威胁我,让你吓唬我!我就应该在父皇把你找回来的时候把你推进荷花池里溺死!现在遇见个一模一样的更是想把她的皮剥下来当风筝放!”
一月二十日,晚上十一点半。
天气预报说这场雪会一连下五日,看来去往西邑的票也要过些时间再买,吴晏缩了缩脖子,搓着手,嘴里哈出的白气差点被冻成冰,她才口袋里摸出几个硬币和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放在小卖部放烟的玻璃展柜上,指着门口挂着的两溜旺仔牛奶糖:“麻烦拿个袋子帮我装一下,谢谢您。”
小卖部的女老板叼着烟给她拿了个塑料袋,轻佻的往她脸上吐了个烟圈:“晏晏,都这么熟了别和姐姐用敬语,要烟不?迎春便宜卖你,这个甜,你会喜欢的。”
吴晏嫌弃的扇走烟雾,不客气的扯下奶糖往塑料袋里装:“胡姐,我说了我讨厌烟味,你也趁早戒了吧,医院里肺癌患者不算少,我们学校有个闺女的妈就得了肺癌,我老看见她往医院跑。啧啧,你都不知道,之前……九月份那会吧,她女朋友还骑着重装摩托带着她来的,校庆后就再也没见过人家,后来那姑娘就萎靡不振的,一看就是被甩了。”
“对了,我课本人家还没还,真烦,又让我额外掏钱去淘了本二手的。”
“晏晏,你再这样口无遮拦乱编排人迟早折在自己的嘴上,那句话怎么说?都是因果报应。”胡姐把自己栗色的卷发撩到脑后,红色的长美甲梳理乱掉的卷,身上棕色的毛领大衣衬得她整个人像极了八十年代的港风女郎:“听姐一句劝,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万一人家有苦衷呢?万一人家会回头呢?万一……”
“停,打住,别万一了,我只知道在小县城搞同性恋会被当成精神病关起来做电疗或者被家长按住头喝符灰水,人家俩分道扬镳互不干扰反而是最好的结局。”吴晏往嘴里丢了颗奶糖,也不知道是不是过量的糖分腻住了她的喉咙,她说的话也不再夹枪带棒:“胡姐,我知道你和你前女友也是被迫分开的,但人家姑娘的女朋友我认为是见钱眼开了,真假千金知道不?小说里的桥段发生在现实里了,我听我们隔壁班一交际花说人家女朋友可是实打实的富N代,首城分数可比东邯低,就算她曾经是十二班那群杀马特的头头分数垃圾,她亲爹妈砸钱把她送出国镀个金都比呆在这烂一辈子强。”
“如果……我是她的话,我真的会抛弃这的一切,拼尽全力的去抓住那点血脉亲情让自己往上爬。”
“到那时,我就不再是【厌】了。”
有理有据没法反驳,胡姐把烟蒂按灭在玻璃烟灰缸里,狭长的眼看向小卖部外的雪夜,语气飘忽:“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如果她哪天后悔了自己的选择,说不定会回来。”
“人总会留恋自己长大的地方的,不是吗?不然你妈妈也不会把你带回来。”
“看开点晏晏,雪化了又是一个崭新的春天,你不可能一直留在隆冬。”
晏晏在三十九中算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所有的八卦和小道消息都能成为她写小说的素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一月二十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