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沈修弈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跑到刘毓纷身边。
刘毓纷伸出沾满血的手,抓住沈修弈的袖子。
“钱……救小飞……”
“好,好,就小飞,妈您坚持住。”沈修弈已经慌了神,他一边随口回答母亲,一边掏出手机急救电话。
突然,刘毓纷抬起两只手,死死拽住沈修弈,用尽全身力气坐起身。
“妈,您别乱动,救护车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沈修弈喉咙哽咽,眼泪一滴滴往下掉,砸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水泥地上。
“沈成化……”
“是沈成化伤的你?”
“小弈……”刘毓纷涣散的眼神忽然聚焦起来,亮得不可思议,似乎比平时还要精神抖擞。
“妈?”
“我恨!我恨!我恨你们……”
说完,刘毓纷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光了力气。
睁着眼睛,软软倒在沈修弈怀里。
“妈——”
沈修弈浑身一冷,颤抖着用手捂住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他的每一声呼喊都撕心裂肺,但不论如何喊,刘毓纷都没有再回应他。
救护车很快赶到,带着不省人事的刘毓纷和神情恍惚的沈修弈离开。
那张卡被抢走了,监控录像显示,凶手是沈成化无疑。
刘毓纷刚从银行走出来,沈成化就冲来抢银行卡。
遭到刘毓纷激烈反抗后,沈成化毫不犹豫掏出qiang,抵住刘毓纷腹部。
整个过程,用时不到十秒。
连安保人员都来不及反应。
警察到医院了解情况时,刘毓纷还生死未卜。
他们满脸不忍地告诉沈修弈,尽管警方竭力拦截,卡里的钱还是以极快的速度被提走。
他们甚至不知道,沈成化一个通缉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吴飞越那边,护士过来催缴过一次手术费。
见是这个情况,就再也没来过。
抢救室的灯亮了一天一夜,医生走出来,对沈修弈摇了摇头。
刘毓纷的尸体被推到了太平间。
护士问沈修弈:“要不要再看一眼?”
沈修弈摇了摇头。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医院里,不知不觉走到吴飞越病房前。
十岁的孩子,瘦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猫,看起来还没有七八岁的孩子大。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不哭也不闹,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沈修弈有时候会想,如果生病的是他,母亲会不会像护着小飞一样护着他?
竭尽所能,不离不弃。
大概是会的。
当年沈成化家暴他们母子的时候,母亲其实有很多次机会逃跑。
但每次都会选择回来。因为放不下他。
身为一位母亲,她的母性本能似乎异常强烈,对待自己年幼的孩子,她总是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
沈修弈小时候很爱看动物世界。里面会告诉他,小狼一旦长大,母狼就会把小狼赶出领地,减少资源竞争,以便新生狼崽顺利长大。这是自然规律。
沈修弈在病房外站了很久,直到医生过来查房。
医生拍拍沈修弈的肩膀,说:“很遗憾,节哀顺变。”
沈修弈点点头,没开口。
“其实你弟弟的现在情况,不太适合手术,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配型成功了。”
医生叹了口气,才继续道:“而且从他的病情看,错过这次配型,恐怕就……时日无多。”
“你们家的情况院里都知道,我们会尽力帮你们筹款。供体那边我们也会去跟家属沟通。如果最后还是不行……你也不要有压力,毕竟这不是你一个孩子能挑起的担子。”
“麻烦了医生,但我现在没办法给您答复。”沈修弈麻木道。
“理解。”
医生刚走,就有个中年男人坐到沈修弈身边。
沈修弈转头看他,男人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穿着十分得体。
沈修弈只觉得,男人有几分眼熟。
中年男人的视线越过病房门,落在吴飞越身上。
“你弟弟长得跟你很像,你们都随了你母亲,是个美人胚子。”
西装男人一开口,沈修弈就想起来了。
是那天在咖啡厅让他捐腺体的人。
“我说过我不会捐腺,你还不死心?”
“我有我的难处,就像你也有你的难处一样。”西装男人叹声道,“不过好在,现在你的难处我能解决,只要你愿意解决我的难处。”
一番话说得很绕,但沈修弈能听出他话里的用意。
沈修弈瞳孔微缩,眼里满是藏不住的震惊,“你想用钱买我的腺体?”
“买卖腺体是犯法的,我是守法公民。”西装男人道貌岸然,“理论上,我们是在相互帮助。”
沈修弈冷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他又意识到什么似的,表情猛然一僵。
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异常,种种坎坷,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哪一件事是开端?
是咖啡店,是那份资料,是这个男人!
寒意从头顶倾泻而下,顺着骨头缝往骨髓里钻。
沈修弈嘴唇发颤,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理智地和西装男人对话。
“沈成化,是你找来的?”
太不正常了,沈成化一个通缉犯为什么要回国?他是怎么找到他们母子的?又是怎么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连杀三人,顺利提走一大笔钱的?
以沈成化的能力,没有人帮忙,他真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西装男人的表情从平和变成了怜悯。
“可怜的孩子,你确实很聪明,可惜,聪明并不能拯救你,反而只会令你痛苦。”他摇摇头,叹道:“一切都太迟了。”
沈修弈浑身战栗,他缓缓蹲下身,不自觉蜷缩起身体。
是他,原来真的是他,一切苦难的根源。
因为要得到他的腺体,所以沈成化回到国内,缠上母亲一家,夺走三条人命,害得小飞命悬一线……
沈修弈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啜泣声。
眼泪却不争气的大颗大颗往下掉。
西装男人没再说什么,在椅子上放上一张名片,悄无声息离开了。
沈修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的医院,张名片也出现在口袋里,冷得刺骨。
他浑浑噩噩走回公寓,随意脱了鞋袜就钻进被子里。
被子里都是许盛的气息,和躺在他怀里的感觉有点像。
沈修弈突然想起来,他答应了许盛要第一个在考场外迎接。
他猛地坐起身,掏出手机看。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
他拉来充电线给手机充带电。等手机开机的时候,他又忽然想起来,今天已经是第三天。
他错过了许盛的高考,他食言了。
门锁突然发出动静,有人在外面开锁。
沈修弈愣愣看着大门。
直到大门打开,许盛站在门口,他才能模糊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沈修弈!”许盛一见他,就大步朝他走来,一边气呼呼道:“你居然不去接我,还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你胆子肥了!”
沈修弈抬头看着许盛,他气得红扑扑的脸是那么鲜活,仿佛只要呆在他身边,就能汲取到源源不断的生气。
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有点暗,许盛走近了才看清沈修弈的脸。
他脸色苍白,神情呆滞,许盛只看了一眼,心里那点气就瞬间烟消云散。
“你怎么憔悴成这样?胡子也不刮,是不是很累?”许盛摸着他的脸,心疼道。
“嗯,我好累。”
许盛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沈修弈。
他认识的沈修弈,永远那么从容不迫,云淡风轻。
他想象不到有什么样的事情能把沈修弈消耗成这幅模样。
“那你快躺下休息……不对,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饿不饿?要吃点什么?”
沈修弈摇头,目光一瞬都不舍得从许盛身上移开。
“哎呀。”许是觉得沈修弈已经累懵了,许盛也不问了,径自走到冰箱里翻找。
他找了些零食和饮料,坐到床上,一点点喂给沈修弈。
不管递到嘴边的是什么,沈修弈都照单全收。
喂他吃完了两个虎皮蛋糕,两包饼干,一块巧克力,一盒酸奶,一瓶维他命水,许盛才觉得差不多了。
“吃饱了吗?”
沈修弈点点头。
“那快躺下睡觉吧,看看你,黑眼圈都要掉到鼻子上了。”
沈修弈忽然拉住许盛的手腕:“你别走。”
“我不走啊。”
“你不能离开我。”
“谁要离开你了!”许盛特别不爱听这种话,“我稀罕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离开你?别血口喷人昂……”
这个答案安慰到了沈修弈。
他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大块床位。
“上来一起睡。”
“我刚睡醒……”许盛本想拒绝,但看到沈修弈疲惫的脸,又不忍心拒绝。
他钻进被子躺好,任由沈修弈熊抱。
“乖乖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哪儿也不去。”
“好。”沈修弈用下巴蹭蹭许盛的头发,像只温顺的猫。
沈修弈睡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才悠悠醒来。
许盛一开始怕吵醒他,就没敢动,后来躺着躺着,也跟着睡着了。
沈修弈醒来后一直没动,就这么看着许盛,好像永远看不够似的。
许盛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两把小刷子。鼻子精致小巧,鼻头微微上翘,显出几分憨态。嘴唇有点薄,却红润饱满,和他接吻很像含着软糖。下巴有点短,但下颌线流畅清晰,是尖下巴的娃娃脸,俊美又惹人怜爱。
他的五官不算精致到完美,放在一起却漂亮得恰到好处,笑起来更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修弈难以想象,如果哪天醒来看不到许盛的睡容,人生将会有多么空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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