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御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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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冲击感太强,林溪荷暗骂数声“大烂人”。

但见文府院落,两名小厮举高灯笼,朦胧光线下,文之序身着单薄的衣衫立于折桥,正俯身看向池塘。

扑通,池鱼忽地甩尾,打碎了水中的光影。

林溪荷也随之屏息,一双手紧紧抓住假山边缘,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文之序。

“翠凰。”文之序轻声喊。

池底黑影幢幢,仿佛潜藏着不祥。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他那只精心照料的雀鸟,莫非遭了野猫的毒手,在挣扎中坠入水里?

一股被窥视的感觉莫名袭来,文之序遽然抬头——

视线穿透夜色,直直跃到林府假山后。

林溪荷瞬间石化。

漫长的静默中,被抓现行的感觉疯狂滋长。

林溪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一声猫叫已从喉咙里溜了出来:“喵呜……”

果然,文之序朝假山这边瞥来一眼,原来是野猫。

他嗤道:“去,上别处叫.春去。”

林溪荷:你才叫.春!大半夜的不睡觉,丢了魂似的满院子喊女人名字。

文八提议:“二公子,明日我去抓些莽草,混到鱼苗里——”①

文之序皱眉:“作甚?毒野猫?”

见文八点头,文之序当即夺下灯笼,用灯柄敲其后脑,斥道:“你敢!”

文八龇牙咧嘴,不敢呼痛。

“彭龟年有诗云:我无拒尔心,万物同一息。你可知其中深意?”

文八云里雾里,唯独清楚一件事:他惹恼了二公子。

文之序脸色稍霁:“明日将墨虎牵来,由它在此住上几日,吓退野猫便是。”

站在另一边的文七留心主子脸色,忙应道:“是。”

文八听得瞳孔地震,这就是二公子赶走野猫的绝世妙招?!

哒的一声,一颗落果砸到林溪荷后背,怕文之序察觉,她想也没想,脑袋往假山洞猛地一躲。

万幸,文之序并未停留,衣袂拂过沾露的草尖,捎走一丝夜寒。白色人影渐行渐远。

确认文之序走远,林溪荷长舒一口气。怀中毛茸茸的小东西轻轻蠕动,她低头轻笑道:“乖,继续睡吧,天亮后给你买新笼子。”

她便有出府闲逛的借口了。

新来的小家伙缩成一团,极舒服地睡去。

“小姐,您快些下来。”青芜在假山下等候多时。

“这就来!”林溪荷嘴上应着,身子却毫无征兆地顿住——她被假山上的洞牢牢卡住,动弹不得。

坏了,脑袋卡住了。

穿越第一天,人是活着,但马上要在古代社会性死亡了。

林府瞬间鸡飞狗跳。

早已歇下的林家人被仆役慌忙唤起。片刻功夫,假山下围满了一群衣着凌乱、发型松散的古代人。

林肇衡拨开众人,挤到最前面,带着哭腔道:“荷儿莫怕,爹来救你!”

闵氏携一双儿女来到听荷轩,不料竟被护院拦在门外。

她面色一凛:“连我都敢拦?”

护院垂眸,面上恭敬:“老爷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你们轻点!当心她的脖子!”林肇衡的喊声从院内传来。

闵氏一听,心下起了邪火:“他凭什么能进去?”

守门的护院低声回道:“二夫人,老爷可是大小姐的亲爹啊。”

“那我还是她的……”话说到一半,闵氏闭上了嘴。她是什么身份?一个侧室,哪来的脸充人家的娘?

想到这儿,她嘴角又泛起冷笑。那原配夫人倒是名正言顺,可惜呀,早已被她设计赶出了林府大门。

“娘!林溪荷把我爹拐跑了。”林芷柔拱火。

“你闭嘴。”闵氏脸色着实难看。她日夜烧香拜佛,盼着林溪荷早点死,谁知对方命硬成这样。

早知如此,还不如求佛祖保佑林溪荷痴傻一辈子!

瞌睡连连的林品言一听有热闹可看,忙吩咐小厮:“速取笔墨,我得画给二哥看。哈哈,他未来夫人……”

“我才是之序哥的夫人!”林芷柔连连跺脚,青石板被她踩得砰砰响。

闵氏没由来地头痛,这群冤家还嫌不够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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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往林溪荷下巴处垫帕子,青芜试图拔她脑袋。

“嘶……”林溪荷牙关紧咬,额前沁出密汗,脸全丢光了。

她穿到古代不是来享福的,是来受罪的!都赖姓文的混蛋!

“老爷,卡得太死,实在拔不出来。”众人束手无策。

林肇衡一急,哪还有半点章法:“快找铁锤来!把这碍眼的石头砸了。”

管家却道:“老爷,府里的铁锤怕是不够,文国公府有更大的。”

“还不快去借!”

林溪荷一闭眼,文之序嘲讽的样子闯入脑海。她脚早软了,嘴却还硬着:“绝对不行!不许借!”

她倏地想起以前看过的新闻:熊孩子脑袋卡进儿童马桶,只好举着马桶去消防站求助。当时她笑得直拍大腿,如今想来,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妥妥的现世报吶!

树影婆娑,夜风捎来一阵刺鼻的焦糊味。

远处一厢院落竟窜起火光,浓烟裹挟火舌,将夜色生生撕开。

“着火了……?!”她怔怔那片火光,恍惚间觉得自己像个误入片场的群演。

这哪里是古风宅斗的戏码,分明是末日灾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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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啦!”

“速去通知潜火兵!”

“护好二公子!”

文之序本想折返书房抢救字画,却被两名忠仆一左一右架起,不由分说地撤离。墨虎低吠着在前引路,主仆三人一路疾走,直至踏入隐泉轩院门,方才稳住身形。

“二公子,您没事吧!”文八惊魂未定。

文之序凉凉开口:“你们若再跑慢些,那火势怕是自个儿就灭了。”

“……”

起火点是文之序的浴房外间。仆役们反应极快,拎起沐浴用剩的水,第一时间控住火势。

奈何木质房屋连绵成片,火舌窜至正房一角,舔黑了梁柱。陆续赶来的管家仆役等人合力将火势扑灭。

文之序眉头紧锁,望着扬起的残烟,想回去看个真切。才刚抬步,墨虎衔住他的外袍一角,嗓间呜呜央央,执意将他往院落深处拽。

“墨虎,别闹。”他嘴上轻斥,脚步已然跟上爱犬。

它一路将主人引至两府交界的院墙下,忽地止步,昂首朝墙头另一侧吠叫。任凭文之序如何安抚,墨虎依旧对着那处狂犬不已。

一墙之外的林府比往日更为喧哗。

文之序循声望向隔壁那座碍眼的假山,上方似有异动。他迅速退至桥边石桌,一跃而上,扬高视线。

假山高处,有一处不大的洞口映入他的眼帘——那里面,竟严丝合缝地卡着颗脑袋。

下方有丫鬟举高灯笼,烛光瞬间点亮一双乌浓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在院墙上方切过。

林溪荷被府中下人围观时,她尚能强装镇定,只当自己是动物园猴山准时打卡上班、对游客挤出职业假笑的猴儿。

可文之序不同——此刻的他朝她的方向觑来一眼,嘴角随之牵起浅笑。林溪荷顿觉自己从猴山下班,直接被押往菜市口——从一只有编制的小猴,变成公开处刑的囚犯。

“看什么看……”林溪荷快哭了。

“铁锤借来了!”管家气喘吁吁地扛着一柄分量惊人的大铁锤,用它拿来凿开假山,简直是大材小用。

林溪荷脸上血色涌起,热得发烫。她僵着脖子,拼命用眼角去探看铁锤的踪影。

偏偏文之序闲闲提醒:“林小姐万万小心,这一锤下去,怕是要脑花四溅喽。”

话音刚落,林溪荷双膝一软,重心猛地下坠。青芜把心一横,趁势将小姐的后脑向后一拽。

人被救下了。

林府院内再次沸腾。

文之序轻巧地跳下石桌,对墨虎道:“瞧见没?她脑花保住了。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对吧?”

墨虎茫然抬头,狗眼里盛满清澈的愚蠢。

文之序屈指弹它脑门:“傻狗,说话。”

墨虎:“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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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荷被扶回房中。

青芜手捧药膏,小心劝道:“小姐,这药需涂脸上。”

在医疗条件有限的古代,这已是最有效的清创药膏。

林溪荷打量铜镜里的黑脸,心中哀叹,权当敷海藻泥面膜吧。

婆子找来一只旧鸟笼,林溪荷轻轻将雀儿放进去。那雀儿在笼中转着脖颈,巡视自己的新领地。

“临时小别墅,看起来像红木,可还满意?”林溪荷一本正经征询它意见。

雀儿很是捧场,“嘎”了一声,只是那嗓音,破锣似的。

一人一鸟进行跨物种的语言交流。

“古代好玩吗?”

“好……嘎。”

“你会说话?你不是乌鸦啊?”林溪荷那张涂满药泥的脸凑到鸟笼旁,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她的脸色更沉,还是鸟羽更黑。

“嘎。”

“没事,你要真是乌鸦,我也认了。”

“我穿到这儿,我爸是个大官,待我也挺好。可我就是有点不习惯。”

林溪荷指尖抚过鸟笼,找到了倾诉对象:“你呢,你爸是谁?”

“文…嘎嘎。”

“什么?”林溪荷将耳朵凑近。

笼中雀儿闭紧鸟喙,不愿再开口,说人话怪累鸟的。

“我得给你起个洋气点的名字。”林溪荷端详乌黑油亮的小家伙,“你这么黑,就叫卜莱克吧。”

“嘎?”它歪着鸟头,叫声充满困惑。

“嗯?嫌难听?”林溪荷眨眨眼,“这名儿在我的世界可是最洋气的!”

鸟儿扑腾翅膀,几片绒毛飞出鸟笼,林溪荷偏头躲开,错开它的控诉。

“小名叫卜卜,总行了吗?卜莱克先生。”

“嘎!”我是母鸟,母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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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之序的宅院走水一事惊动了文弘渊。老爷子拍板,命府中上下即刻为其搬迁。文之序被这番动静搅得心烦意乱。文府宅院众多,祖父却执意要他搬入自己的院落。

留在祖父眼皮子下,那和送进刑部大牢有何区别?

文之序仰天一叹:“我还是搬去母亲那儿清净些。”

自从父亲和大哥相继去世,母亲悲痛过度迁出文府后,隐泉轩便一直维持着她离去时的样子。

“也罢。走水后需要修缮屋子,你且搬去那里小住。”文弘渊语气缓了缓,“你母亲,她近来可好?”

“我明日去看她。”

“也好。”

这一夜睡得昏昏沉沉,文之序陷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人头攒动,到处是肤色相异之人,黑的、白的、黄的混杂一处。

有个形似黑无常的人影向他逼近,嘴里擎出白色巨齿,叽里咕噜对他说着陌生的语言。

“嘬嘬嘬……卜——莱——克,学会没?”清亮的少女嗓音穿透梦境。

文之序猝然睁眼,黑暗中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他心头一凛,抄起玉枕顺势砸了过去。

文八刚当差不久,便遭遇主人打骂,他咬紧下唇不敢嚷痛。

“二公子,文七说您卯时就起。”

文之序再次生出打发这小子出府的念头,他寅时才阖眼的,卯时如何起得来?

随手披上晨衣,他沉着脸踏进院落。

院中草木郁郁葱葱,每一处花丛树影之间,皆浮动母亲昔日修剪花草的身影。

他停留在记忆中的画面,春日嫩草在他脚边散蔓开,似一方绿毯一直铺陈到院墙边。

隐泉轩的活水引自山泉,池中几尾锦鲤圆润地摆尾,墨虎趴在折桥边,探出爪子戏鱼。

忽然,墨虎收回爪子,双耳警觉竖起——

“叫它卜卜就好啦。”

“小姐,我也想学,您不是会波斯语吗?”

“这叫英语。”姑娘的嗓音亮过山泉,“唉算了,你说是波斯语那就是波斯语吧。反正你也不用考四级。来,跟我念——卜莱克~”

“卜、莱、克。”

“很好,卜莱克是黑色。”

“我记住了,和您脸上的草药颜色一个样儿。我给您上药吧,这药泥一日得敷三次,每次半炷香,得连敷七日才见效。”

“你少涂些,我都快成非洲人了。”

“非洲……人?”

“嗯,他们的面色赛过黑炭,牙齿雪白。”

林府主仆的对话声清晰传来,文之序忆起昨夜那个荒诞的梦,梦里出现的“青面獠牙”竟与那姑娘的说法诡异地重合了。

院墙那处又传来姑娘低低的抽气声:“嘶……好痛呀。”

那张卡在山石里的小脸又在他脑海里晃悠。她的脑袋被丫鬟拔出来后,必定擦伤了颈侧与脸颊。

他想起自己药匣里那罐金创玉脂散,是以珍珠粉并数味温和草药调制而成,尤为适合女儿家娇嫩的肌肤。

“文七,”他转身吩咐,“去拿金创玉脂散,送至林府。”

文七闻言一怔——那可是御赐的伤药!

“别说是我送的。”

“……”文七一时语塞。

这盛京城里,除了文国公府,哪家能用得上宫里的御用之药?

①莽草:古代版毒Jerry强(宝贝们自行感悟,这三个字被口口了)。据《神农本草经》记载,该草药黠藏鼠磔,毒肆虫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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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御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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