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二人按照商量好的计划，钱姝快速准备星沙，苏珩换一身干净衣服。

再次出门，走到楼底，苏珩已有身为“交通工具”的自觉，摆正斜背的包，主动展开右臂，让“小挂件”来挂。

可惜，“小挂件”还在为出租车上的亲密接触害臊，一把揪着他的衣袖，拖着他去小区门口打车。

“打车浪费钱。”胳膊被钱姝拉得伸展，苏珩慢悠悠地走着。

钱姝羞于坦白自己的小心思，编了个理由：“现在是光天白日，如果我们这样随随便便在城市上空飞来飞去，肯定会引发路人的关注，万一引发什么负面骚动，会被执法司处罚的！我们不怕事，但也不能惹事！我身为老板，花点小钱也是应该的！”

一双长腿松垮迈动，苏珩面上有几分不甘，嘴角下撇，懒散敷衍地“嗯”了几声。

出租车在城市飞速穿行，不多时即抵达小蓝的门店，钱姝含泪支付了54金。

是的，小蓝有一家线下门店，位于一条商业街内，面积不大，胜在地段好，每天客流量极大。

之前得知房东有两套房时，苏珩问钱姝：为何房东有两套房她却一套房都没有？

这给了钱姝一记暴击，未免他再问出同样残忍的问题，下车后，钱姝先行制止：“别问！什么都不许问！”

苏珩：“……”

小蓝早就在店门口翘首以待，见钱姝，热络迎来，然后如磁铁般吸到苏珩身旁。

“哎呀，这个帅哥是谁？”小蓝白净瘦高，侧面挑染了几撮蓝毛，说话腔调是无意识的娇嗔，开口时头发随之颠起。

苏珩：“家人。”

钱姝：“员工。”

二人异口异声，继而相视。

不出意外，钱姝喜获一枚死亡眼神。她慌忙改口：“是员工，也是家人！”

小蓝呵呵笑了声，摇动腰肢，想要握住苏珩胳膊，被苏珩躲过。轻巧两步，苏珩绕到钱姝另一侧。

“星沙给你，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忙。”钱姝从苏珩的斜背包里拿出星沙交给小蓝。

“好吧好吧。”小蓝惋惜地瞄着苏珩，娇俏地抛了个媚眼。

苏珩一阵恶寒。

小蓝又叉着腰问道：“你这两天干嘛去了？店铺都关了两天了！你这人不是最爱赚钱的吗？”

“在忙别的事。”

“忙，忙点好。”小蓝夸张摆手，“那等你不忙的时候，我请你和这个大帅哥吃个饭！感激你的救命之恩！”说着，他像是初入凡间的白娘子，晃悠着扭向苏珩。

隐约感知到身后蠢蠢欲动的怒气，钱姝赶紧拉过苏珩狂奔而去，只留下一长串的“好好好！”

跑出三百米，拐过街角，钱姝气喘吁吁地停下，跑了同样距离的苏珩毫无反应，淡定得仿佛只是散了会步。

他的脸色还是很臭，约莫是因被小蓝调戏而怒火中烧，钱姝讪笑着替小蓝赔礼道歉：“他这人就是这样，见到帅哥就走不动道。”

“嗯。”苏珩冷哼。

“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那你呢？”苏珩冷不丁诘问。

钱姝傻眼，嘴张半天，“我……我看到帅哥能走得动道啊，我是当代唐僧，没有什么能阻挡我的赚钱路。”

“……”苏珩额上青筋跳得欢脱，他咬着后槽牙提醒：“员工。”

“哦。”这件事啊。钱姝两眼眯成缝，小伏低作态：“工作场合嘛，还是要一码归一码。”

苏珩勾唇冷笑，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找李玄，需要额外支付我5000金。”他摊开右掌。

钱姝：“？”

苏珩睨她：“工作嘛，一码归一码。另外的活，另外的价钱。你们这个世界，应该没有白打工这个道理吧？”

钱姝：“……”

糟糕，被掐住了七寸。

努力扬起送货时的标准服务式微笑，钱姝深深鞠了一躬，“祖宗，以后你就是我的祖宗，没有比祖宗地位更高的家人了。”

苏珩：“……”

钱姝微笑：“祖宗，我们现在可以去找李玄了吗？”

苏珩：“……”

能屈能伸，是异能外送员的必备品格。

为免引起围观，钱姝拖着满脸不爽的苏珩来到附近的小公园，找了个僻静角落，让苏珩尽情施展他以味搜寻的灵力。

随着苏珩翻手动作，灵光乍现，向四周辐射开去。须臾，苏珩凛眉道：“李玄在多处留下了他的气息。我们需要一个个地方排查。”

李玄是T1，反追踪能力自然不弱。不过，钱姝属实没想到他竟然还敢留在春行。

她嘟囔：“这种时候不该是抓紧时间逃走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苏珩低语：“也许他还有没完成的事吧。”

“算了，等我们找到他就能亲自问他了！从最近的地方开始查吧！”语毕，她自然地抱住苏珩的胳膊。

涌来的暖意消融全部不满，苏珩扬眉：“不是不想被人发现吗？”

钱姝理不直气也壮：“可是打车真的太贵了！快快快。”

苏珩：“……”真是拿她没办法。

有李玄气息的地方共有17处。

秉持着尽量不被人发现的原则，他们选择从城市隐蔽的小道上穿行，由近及远，一个个排查。

从晌午到傍晚。

“第13个了。”钱姝有气无力地说道。

明明只是1/17的概率，他们竟然接连选错12次！太衰。

第13个地点是一个破旧小区，比钱姝租住的还要破旧，小区墙皮脱落大块，无人修补，就着靛蓝夜景，可见墙面深一块浅一块。

“我感觉，这里也几率不大。”

二人行至目标楼下，踏着满是灰尘的楼梯鸟悄往上。

苏珩轻声：“为什么？”瞥见旁边的人双臂垂落，爬楼爬得极其艰难，他握住她的胳膊，托住。

的确省力。钱姝下意识倚过去，恨不得黏在他身上，苏珩无可奈何地扶住她。

钱姝解释：“因为李玄看起来精致得像个瓷器娃娃，那样精致的人对居所该是特别讲究。”

苏珩垂目思索，“我记得，之前那些讲述他的故事的视频里提到过，这里是他以前的家。”

“姝宝！”头顶上传来一声，是熟悉的小蓝的专属声调。

钱姝仰脖望去，小蓝正在上一楼层探着脑袋望她，与苏珩四目相接，小蓝一秒露出羞涩笑容，抬手，五指波动，“嗨。”

苏珩无语，落了一步，把钱姝推到前面。

“你怎么在这？”钱姝快步往上爬。

小蓝妖娆下行，“我来送那单治愈呀，毕竟是大单，不敢让店员送。你们来这做什么？”

高精度的治愈。

受重伤的黄璋。

李玄以前的家。

三个信息撞击在一起，迸发出一个叫二人愕然的可能性。

钱姝扭头望向苏珩，显然，苏珩也想到了。他捞起钱姝，飞速蹬地朝楼上闪去。

风过无痕，一眨眼的功夫，俩人消失不见，只留下依稀的脚步回响。

小蓝僵住半秒，旋即双手合十，拖着脸颊娇声念叨：“好帅，太帅了吧。”按着栏杆，他探头向楼上喊道：“闲下来了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吃饭哦！”

6楼，大门紧闭。苏珩抬手按在门上感知了会，然后同钱姝摇头。房内无人。

“他买灵液肯定是为了救黄璋，我们直接去医院吧！”

“嗯。”

不出半分钟，又一阵旋风从小蓝身边刮过，小蓝殷切的喊声再度响起：“千万别忘了来找我吃饭啊！”

·

医院，病房。

病床上，黄璋仍旧双目紧闭，面无血色。赤毛的那一击正中他的心脏，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强忍着痛楚一直守到打斗结束。

床侧，李玄孤身站立，墨黑连帽衫兜头罩着，皎洁月光覆在他的后背。

黄璋家人没来看护，执法司的司员也无法实时陪伴，就剩他孤零零地躺在这。

李玄静默地凝视着他，神情隐在阴影中，唯有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成为情绪宣泄的出口。

在被执法司找到之前，黄璋私下见过他。黄璋劝他离开，他没听。在涅槃的这些年，他早已突破底线，双手沾满鲜血，无法回头。他不希望黄璋卷入其中，更不希望黄璋脱离他的轨道，所以呵斥他，让他滚。

可是……为什么有的人……那么难赶走呢？

双手抬起，李玄覆掌盖在黄璋额头，闭着眼，脚下亮起光斑。

治愈的异能光芒是圣洁的白，一如人的生命，开始时不过白纸一张。

随着白光注入黄璋额头，李玄的面颊一点点恢复血色，渐渐有了生机。

那是原本属于李玄的生机。

李玄那张本就瘦削的面颊变得越发脆弱，仿佛只要风轻轻一吹就会碎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面容疾速变化，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沧桑，直至眼角爆开一条条纹路。

数十载的衰老压缩在短短几分钟之内，透支生命带来的不单是外貌上的变化，还有无法言语的痛。

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肌肤，都像是有蚂蚁在噬咬在撕扯，令他痛不欲生。

他想，这样的痛，与黄璋所承受的相比，有几分相似呢？

一如对自己的报复，李玄的唇角始终扬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在今天之前，他一度认为自己的人生彻底失去意义、已经无可救药地烂掉。

可原来，他这条烂透了的命还能用来救黄璋。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