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升起身走到了杨戬身边, 他用法术帮杨戬掸去了身上的灰，但杨戬却没有任何感知。

杨戬伸手拨了拨身旁的绿叶，细看后轻笑道：“这些野菜个头都不小了, 明日我亲自下厨为哥哥做上几盘菜。”

他说着翻了翻空间, 如往常般道：“前些日子我还寻了些新香料，到时洒在上面, 哥哥也可以闻些新的味道了。”

子升闻言蹲下身，尽管桃山那里的大火令他难以喘息, 但他还是尽量保持寻常模样。

他淡笑对杨戬说, “小二, 哥哥得走了。”

杨戬顿住，他嘴唇蠕动, 片刻后他漫不经心一笑，“哥哥去玩可以, 但得早些回来，否则菜凉了，哥哥就闻不到味儿了。”

子升沉默，整片悬崖寂静下来。

杨戬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慢，子升用法力帮杨戬处理起了野菜。

“小二, 今后不要鲁莽, 做事要顾虑周全，若遇到打不过的人, 哥哥宁愿你逃了，也不想你受伤……”

杨戬低头, 手掌用力，青筋浮现到了手背上。

他语气微沉，“哥哥为何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他声音加重, “哥哥今后一直与我在一起，事事慢慢叮嘱我也可，何必一次将话说完？”

子升清楚时间不多了，他望向地面，声音微哑，“小二，哥哥今日就得走了，很久以后才回来。”

杨戬：“何时走，何时回来？”

子升语气平静，“此时就走，归期未定，但哥哥总有一天会回来。”

杨戬闭上眼，笑了，他脑海嗡声一片，拼尽力气才挤出几字。

“非要现在就走？不能再留一百年吗？”

子升摇了摇头，他用法力模拟出手掌的模样去抚摸杨戬的额头。

“小二，无论哥哥离开多久，心中一直有你。别担心，不过一些年……”

子升看向远处，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万里外的桃山。

他对杨戬道：“我在你娘那儿留了几株花，五千年快到了，你也可以见到你娘了。”

子升瞳孔中桃山内部的空气几乎要热得变形，他知道自己一刻也不能呆下去了。

他转身欲离开，杨戬伸了伸手，想要触摸哥哥的渴望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他硬是将手心攥得紧紧。

或许，哥哥百年后就回来了，到时他正好用自己攒了几千年的星光亲自抱住哥哥一次。

“哥哥……”杨戬喃喃出声。

月光下子升不自觉回头，杨戬看到了子升的半张侧脸。

他声音微哑，“早些回来。”

子升淡淡一笑，“好。”

子升身影渐渐淡去，哮天犬跑了过来轻轻叫了几声，最后乖乖窝在了杨戬脚边。

杨戬在冷风中伫立了许久，直到寒风将他包裹，杨戬这才意识到似乎真剩他一人了。

第二日，他将菜做好，哮天犬趴在桌边呜了几声，又时不时盯着屋外。

它想了想，准备自己做几道菜，到时子升肯定会很高兴。

然而，杨戬拦住了它。

杨戬阖眼，“你今后不必做饭了，我来做吧。”

哮天犬呜了几声，没有事做的它还有些不习惯。

它趴到了床边，不自觉嗅着子升留下来的东西，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杨戬转身望着床边，他同样看到了子升留下来的东西，疑惑逐渐盖住了想念。

他大步上前波动着房内的一切，子升的衣物落入他手中，杨戬手腕颤动。

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件事。

既然哥哥走了，为何不收拾行李？

杨戬内心微沉，他摇了摇头，试图将想法压下。

然而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便再也挥之不去。

哥哥去哪儿了？杨戬渐渐慌张，他抿住唇，娘亲云华的身影慢慢浮入他脑海。

母亲可以说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牵绊，无论是疑虑还是内心的浮躁都迫使他想尽快见到娘亲。

——

桃山内，云华失去意识晕了过去。红花摇曳，子升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洞中。

他将手隔空搭在了云华身上，于此同时，昆仑山上也种了一片红花。

云华身上的炙热渐渐降低，子升的魂体反而愈发地烫。

子升实在是无法。

天帝在云华身上施了法，所有炎热都将降临在云华一人身上，这意味着云华不但得承受痛苦，同时云华的言行踪迹都会被天帝看到。

想要让云华在天帝手下逃脱非常困难，以子升这一缕魂魄实在难以办到。

他想将云华送到昆仑和杨戬相遇，可即便他施法，隔空送到昆仑山也得九十日。

一旦天帝察觉到他的印记离开来桃山，不过半息便会被追踪到。

为此，子升想到了一个办法，那便是将炎热转移到他身上，到时云华也可顺利逃脱。

至于他……

他本该离开这个世界了，即便受些痛又有什么？

更何况，他在乎杨戬，能帮助杨戬他娘少受些痛他也心甘情愿。

子升俯视着云华的身影，身影渐渐变淡，只剩下一片用来隐瞒的虚像。

炙热顺着他的手臂传到了他的全身，子升瞬间受不住，趴了下来。

这股热意比他想象的还要热百倍，子升魂体变淡了一些。

子升的唇色发白，他咬住嘴唇，视野渐渐迷糊。

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快要化了。

但是，还不能。他得再坚持九天，直到将云华送过去。

子升纤细的手臂撑着地面，他的魂体甚至凝成了水落了下来。

他大脑晕厥，又扯着唇角笑了笑。

看来，天帝是真的想让云华死去。

紫霄宫，子升察觉到他那一缕魂体情况后拧眉站起身来。

他闭目，让自己与桃山的意识感同身受。

只是，那处的炎热能融化他的意识却无法对他的真身造成丝毫影响。甚至于天帝的法术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子升意识到自己的那一缕意识即将消散，他指尖抬起，在虚空中一按，又向上一扯，几滴魂水被带到了紫霄宫中。

其实那缕意识对如今的子升可有可无，甚至与杨戬的记忆也已经存在他脑海中。只是这缕意识陪了杨戬许久，那怕他们感受视野一体，子升仍不愿意让杨戬的回忆烟消云散。

他将桃山所化掉的意识收了回来与自己融合，同时又施法帮助那边的自己挺过这九十天。

他将自己的法术控制得很细，以便自己能穿过那个小孔。否则若是法术多了，恐怕会将这个世界撑塌，他就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了。

桃山。

子升感受到了一股清凉渗入了自己体内，他多了些力气，意识也清醒了些。

只是他身上炎热感非凡，子升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太阳中心。不，此时炎热比太阳还要热百倍。

他在炎热下挺过了九日多，直到云华最后一丝衣角被传到了昆仑山，子升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瘫倒在地，身型接近于虚无，手指贴着魂水，魂水也在渐渐被烤干。

子升哪儿不想去了，他翻个身躺了下来，浑身放松，眼前尽是水雾。

他望着头顶的石壁，也不知道是不是热过了头，他竟然感到了一丝清凉。

或许真有风来了，桃山内的桃花被吹起，夹杂着些许红花。

各色花瓣漫天飞舞，子升仰头看着花瓣，他的眼前一片恍惚。

花瓣幽幽落到了他额前，子升望着花瓣，脑海中放映着他五千年的回忆。

“小二……”他气息微弱叫了声，声音接近于无。

他的身体透明到几乎不可见了。

人生仅剩一秒了，子升余光向敞亮的天空看去，忽然他看到了一尊高大的身影。

那人如此熟悉，正一眼不眨看着他。

“小二……”他的意识涣散。

杨戬怔怔伸出手，最后一丝魂魄已经湮灭，只留下了漫天的花瓣。

据说有一大罗金仙杀上了神界，许多小神仙去阻拦，皆被斩于兵器之下。

天帝不慌不忙，他派法术高强的神仙去对抗。没想到各个神仙如同没听到一样，放任杨戬杀了上来。

天兵天将分成了好几波，凡效忠天帝的天兵天将被尽数屠尽，天帝这才意识到了不对，也看清了众神仙对他的心。

天帝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他从帝位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大殿外的方向走去。

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血红，天庭各处响着惊恐声。

虚空中有人叹息。

杨戬即便内心被怒意侵蚀，但他仍敌不过有百万年修为的天帝。

此时，子升从石凳上站起，他拱手对鸿钧告别。

“仙师，子升得走了。”

鸿钧平声道：“你还有四百年。”

子升转身取出因果剑，三根苗苗进入了他体内。

子升道：“子升得用真身前往天庭，届时只有一瞬出口便会崩塌，子升须顷刻回到殷商。”

“为了去见杨戬。”

子升脚步停顿，而后摇头，“来不及了，但我能用最后一瞬为他扫平威胁。”

他离开了紫霄宫，白衣鼓动，青年背影潇洒。

——

天庭。

天帝只需一念便可知道杨戬所在，就在他即将走出大殿之时，殿内瞬间开满了红莲。

红莲从地面延展到了空中，血色花瓣飘荡飞舞。

一朵一朵莲花从门口开至他面前，无尽业火将大殿包围。

“谁？”天帝惊起，一道白影自殿内走入，青年容貌俊逸，其手中提着一把黑色的剑散发着浓浓威压。

“你是何人？来此作何？！”天帝心中生气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青年语气平淡，“今后不许再寻杨戬事。”

天帝心中有复杂的火焰在烧灼。

他冷笑着，“小子，天庭由不得你狂妄。”

子升没有太多废话，他执起剑，剑影自空中划过——

那一日，半数神仙都能看到天空划过一道遮盖天地的剑光。

剑气令无数神仙退避，他们仰头，只见半边天庭被削开了，轰隆隆的声音传来阵阵回响。

正从血中走出的杨戬似乎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一朵红莲缓缓从空中落下，恍惚间，杨戬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小二……”

杨戬神情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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