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我也跟着喝了不少,唯独苏玏滴酒未沾。
一场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打破了我们下半场的夜宵计划,有人提议下次再聚,于是大家左搀右扶,陆陆续续地言笑着打车离开。
苏玏开车送我到单元楼外,车窗外雨丝纷飞不见收敛。
许是她顾及我喝了酒难受,除了刚上车时的几句客套话,我们一路无言。
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加上酒精带来的晕眩,低哑的嗓音夹带一丝无力,“谢谢你送我回家。”
我解下安全带,刚搭上把手,身后传来急切又温润的话语,
“能和我再多待一会吗?”
我没有回应,松开把手,默许了她的话。
“我当时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是我父亲,他发现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删了我手机里所有的联系方式和照片,逼着我出国……”
“我……很想你。”
她的声线微微颤抖,我回眸看去,她看向我的眼神里有怀念、难过、害怕……甚至恳求。
唯独这些……
我眸光微沉,酒意一下醒了不少,沉默了良久,我才不咸不淡地开口问道:“为什么放弃,为什么妥协?”
又为什么回来?
“我……”她像是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嘴巴一张一合最后说了句,“我没得选。”
我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因为不甘心所以无法放弃。
因为不甘心所以不想妥协。
所以你回来了。
“苏玏。”
这是我今晚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数不清的雨滴一股脑地摔在我眼前的玻璃上瞬间炸开,伴随着隐隐的雷鸣声……
我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住自己烦乱的情绪,直言道:“你明明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找到我,但你没有这么做。”
不管是上周五的回国,还是这四年间的每分每秒。
“你的不甘心,只是在对抗曾经那个懦弱的自己,而已。”
我刻意加重“而已”二字,一是为过去那个无助的自己打抱不平,二是希望她能明白,
“四年了,我们都该放下了。”
话落,我推开车门,急促又迅猛的雨丝轰然打在小臂上,砸得微微发麻。
带着阵阵湿意的修身长裙紧紧贴在我的肌肤上,凉意刺骨。
“许清欢——!”
她震颤着的声线穿透嘈杂的雨幕传入我耳内,她向来温婉内敛,我第一次听她这样不顾一切大喊我的名字。
我不可思议地回眸望去。
她死死攥着车门上框边角,雨水浸透了她单薄的身子。
我看见她朝我奔来。
一把抱住我的身体。
她在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真的没得选……对不起……我爱你……”
难言的情绪一涌而上,我阖上双眸,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脊,轻语道:
“……辛苦了。”
我们都在对抗生活、对抗世俗。
我知道那段日子你也过得很累。
“回去吧,我们都淋湿了。”
***
短信提示音恰时响起,在苏玏发动汽车的那刻。
分秒不差。
仿佛有谁窥视着我,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收入眼底。
【她是谁?】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如一粒石子抛入大海,激起片刻涟漪后沉入海底,再无动静。
我摁灭屏幕,垂下手臂,心里闷闷的。
“叮——”
我踏入电梯,大雨在我身上留下的残迹,让地板也遭了殃,圈圈点点,好似墨画上的梅花。
花。
玉兰花。
我想见她。
我抬眸盯着电梯顶部忽闪忽闪的赤红字符,直到它稳稳地在“8”处停了下来,这才愣愣挪开视线。
“滋……滋滋……”
楼道的声控灯不受控制地频闪起来,发出高频的微弱杂音。
一步、两步……鞋跟敲在瓷砖上,回响在空荡的走道中。
我踱步向前,神色晦暗不清,任由忽明忽暗的光源肆意胡乱地照在我身上。
屋内的景象并不比外面和谐,幽暗沉寂的环境里,寒意隐隐约约地盘绕在四周,墨黑的长发蜿蜒生长至门后、沙发、地板、餐椅……无处不在。
仅有的两把餐椅脱离岗位摆在电视前,其中一把倒在地上,被成条的、缓慢蠕动着的长发包裹,依稀能看出它原本的轮廓。
我径直走向这一切的源头,短促的脚步声在此刻格外刺耳。
“为什么……为什么……”
卧室内,一具苍白纤瘦的身躯蜷缩在绵软的床上,欲言又止地低语着,怀里是我昨日穿过的白衬衫。
好奇怪,为什么仅仅只是见到她……我心底那些被刻意掩藏的、漠视的情感,会在这一刻骤然掀起骇浪,撞翻我建造的巨轮。
我再也无法忍受,再也无法抑制……
我一把拽出被她揉得不堪入目的衬衫,倾身而下,水涔涔的黑裙瞬间濡湿床单。
带着请求的语气,我说:“看着我。”
迎着她讶然又悲戚的眼神,我揽住她的背脊,找到那处拥有浅红纹路的颈窝,贪婪地嗅着那缕伴着冷冽气息的玉兰花香。
“抱紧我……”
她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我肩胛处裸露的肌肤的那一瞬间,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当即倾泻而下,我埋在她肩头低声呜咽,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克制、所有我想隐藏的……
我的全部。
都在此刻**裸地暴露出来。
如果她在这个时候推开我,也许我会像那颗细小的石子一样,永远地沉入海底,同千千万万颗已然沉没的石子一样,或被沙堆淹没,或被吞入腹中。
请不要推开我。
那样的感受,我不想再经历了。
忽然,一个清凉柔软的触感轻轻地落在我的眼角,不知不觉中我的腰间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乌黑的头发。
她冰凉的掌心抚上我的面庞,诚恳地吻去那片湿润,语气似在挽留,“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早已泣不成声,无力地倒在她怀里颤抖,睫毛就像开了慢放,在眼前扑闪………我顺势阖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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