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什么东西？”

池照秋盯着那翅膀上密密麻麻的细小眼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那双翅膀巨大且瑰丽，占据了她全部视线，一时竟移不开眼。

向云曜向月枝一左一右挡在她面前，遮住了那些泛着金光的眼。

向月枝解释道： “金瞳蝶，传闻展翅可蔽天遮月，翅坚如铁，没有多少攻击性，但防守能力却十分强，是书里记载只在夜间行动的大妖。”

书中的大妖？

池照秋躲在两人坚实的背后探头探脑，想再仔细瞧瞧这传闻中的大妖，结果就直接与那双灰白眼瞳直直对上。

非人的眼瞳实在诡异震撼，那眼瞳中似乎有一双手伸出，牢牢拽住池照秋的身体，将她往那枯寂的灰白色深渊里拉去。

“池姑娘！”清朗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智，向云曜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无奈看着她：“你真是胆大，大妖会惑人心智，普通人最好不要与它对视。”

池照秋点头，向月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地上几团黑乎乎的毛毛虫，问道：“难道这些幼虫正是这只金瞳蝶的幼崽？”

“原来如此，”向云曜挑眉，看向那只金瞳蝶，高声问，“难不成你是来为你的孩子报仇的？”

惨白的脸颊裂开一条缝，阴森的声音幽幽飘来：“是啊……该死的捉妖师，我的孩子不过是想吃个凡人填饱肚子罢了，竟然将他们杀了，竟然将我最爱的孩子们……我的养料杀了……可恨啊……”

那双翅膀震颤着，上头的金色眼瞳快速张合，仿佛在宣示金瞳蝶内心的愤恨。

池照秋不过只是快速瞟了一眼，甚至都有些头晕眼花，连忙移开视线，听到身边向云曜一声由衷赞叹：“池姑娘，你竟能招惹上如此妖物，还真是厉害。”

还冲她点点头，眼里满是钦佩。

池照秋局促地捏了捏手，朝他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云曜，我去与它周旋，你先把池姑娘带到安全的地方安顿好，“向月枝催动符咒，掌心微微发亮，数片花瓣凭空出现在她身侧，寒光凛凛，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朝金瞳蝶射去。

细密的花瓣飞舞间毫无声息，池照秋只能透过月光看到无数寒光在眼前连绵不绝地闪烁着，犹如几条连接着向月枝与金瞳蝶的丝线，在月光下不断闪着银光。

金瞳蝶一动未动，巨大的紫色翅膀用力一扇，攻势迅猛的花瓣便被轻易吹散，轻柔落到地上，丝线断了，银光也一同断了。

“你们一个都别想逃！”那裂缝般的嘴大张着怒吼，金瞳蝶灰白的眼瞳移到池照秋向云曜两人身上。

巨大的翅膀快速扑扇起来，顿时狂风大作，无数风刃朝四面八方刮去，甚至将它周边的树木都连根拔起，削成了碎屑。

那股磅礴气浪朝她们猛冲而来，向月枝与向云曜举手一同画符，一道屏障出现在前方，将狂风与风刃一齐阻拦在外。

趁着空隙，向云曜利落拔剑，将剑鞘和一沓符咒都丢进池照秋怀里，拉过她的手腕，快速道：“我们快走，这屏障撑不了多久。”

池照秋手忙脚乱地把所有东西统统塞进怀里衣袖里，听他这么说连忙又去扯他的衣袖，满脸担忧看向向月枝：“我们走了向姐姐怎么办？这可是传闻中的大妖啊！”

向云曜被突然扯住，有些意外地回过头来：“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

说着他微微一顿，露出个不合时宜的好奇表情，低头凑近她：“说来，池姑娘好像一点儿都不怕这个传闻中的大妖，跟刚刚相比，胆子可是大多了。”

又一股气浪拍来，凌厉的风刃割过她们身旁的大树，留下一个深深的割痕，几乎要将树干拦腰割断。

池照秋盯着割痕毛骨悚然，总觉得下一秒上下身分离的就是自己了。

“我哪里不害怕了，”池照秋拉着向云曜的衣袖又是用力一扯，指尖发凉。

她惊恐道：“我现在就怕得要死，但我也不能为了自己活着就眼睁睁看你们入险境啊！”

向云曜笑眯眯盯着池照秋自己衣袖，力道大到几乎要将他施了术法的衣袖扯断，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池姑娘的力气也大得很，真是一个奇人。

向月枝在旁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斜睨了向云曜一眼，朝池照秋温柔一笑：“池姑娘别害怕，我法力高强，不会有事的。”

池照秋嘴上答应，心里依然不放心，被向云曜拽着还频频回头往向月枝的方向望。

“别看了，”向云曜无奈地挥剑砍断身后源源不断追来的风刃，将池照秋往怀里一带，顺手举起她。

“我姐比我厉害多了，从小在术法上便天赋异禀，就算是传闻中的大妖，也暂时伤不了她。”

“行……等等！”池照秋惊悚地环住他的肩，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坐到他手臂上了，“你举着我做什么？我有脚啊。”

“那样太慢了，而且你不是怕那风刃把你刮成两截么，”向云曜想到她刚刚的表情，又忍不住笑出声，“这样就算风刃追来，要断也是我断成两截。”

这人诅咒起自己来倒是十分顺口。

池照秋回头再望，只能看到后方上空闪烁的银光与变形的气浪。

两人穿梭在漆黑的林子里，身后激烈的打斗动静显得林子更加静谧，耳边只有呼呼风声。

池照秋莫名有种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的感觉，右眼皮也狂跳起来。

她忍不住往向云曜怀里一缩，竹香涌进鼻腔的瞬间，心中的不安似乎也消退了几分。

向云曜的脚步突然停下了，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缓缓松手将池照秋放下，而后伸手快速画符，几个暖黄色的光点瞬间亮起，将周围照得透亮。

池照秋望着面前随光一起亮起的数十双灰白眼瞳，和密密麻麻叠在一起的紫色金瞳翅膀，头皮瞬间发麻。

“糟了，别看！”

向云曜显然也没料到会有如此之多的金瞳蝶，心神一震，干脆将池照秋拽进怀里。

竹子清香包裹住她，池照秋头痛欲裂的脑袋似乎舒服了不少，剧烈颤抖的身子也跟着平静几分。

只是就算闭上眼，那些密密麻麻的金色眼瞳依然不断在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

她捂住自己快速起伏的心口，努力调整呼吸，试图摆脱那些瘆人的眼瞳，可惜那些眼睛追着她仿佛阴魂不散的诅咒。

池照秋喉咙涌起一阵酸，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恨不得将自己的胃给呕出来。

煎熬间，后脖颈突然落下一个干燥而粗粝的触感，在她皮肤上打圈作画，泛起细密的痒与热。

“向…公子……？”池照秋捏紧了面前的衣襟，被陌生的触感吓得一抖，声音又低又小。

“这是清心咒，这些金瞳蝶出现得太过突然数量也太多，只有这样直接施法才有效。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了？”

向云曜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热气划过耳畔，又是一阵不自在的痒。

脑海中那些金色眼瞳果然模糊且消散了不少，池照秋紧绷的后背放松几分，注意力立马回到了那些妖物身上，声音干哑：“向公子，这些金瞳蝶怎么不动？”

“它们正在观察我们俩。这类妖物开了灵智，不太好对付。”

向云曜皱眉，林子里的金瞳蝶体型与刚刚那只相比显然小得多，应该是幼妖。一只也罢，五只也好，十只也行，他都能应付。

偏偏这里有二十只，甚至不止。

这些妖力汇总起来，跟他姐此刻面对的大妖，可是不相上下啊。

“池姑娘，我给你的符咒能够抵挡妖物攻击，撑上一段时间，而剑鞘能为你挡一次致命伤。”

向云曜声音镇定，手指点在池照秋后背上，不放心地快速在她背上再写了一串咒法，“不要抬头，不要看，就待在这里不要动，好吗？”

“看情况吧。”池照秋捏紧了怀里的符咒与剑鞘，在这种时刻也保持严谨。

轻快的笑声在她耳边掠过，紧密裹着她的竹香被风猛地吹散。

少年人一手持剑，一手画符，身姿矫健地往那骇人的眼睛堆里冲去，转瞬间便割下一个头颅，甩到草丛里。

金瞳蝶们很快反应过来，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声，数十双翅膀一起扇动，形成一股不小的气浪，直直朝他扑来。

向云曜脚步一滞，连忙回头望去，只见池照秋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后边，丝毫不受狂风影响，小心翼翼地露出半边脸，朝他得意一笑。

向云曜对上池照秋明亮狡黠的眼眸，心跳莫名加快几分，嘴角不自觉上扬，在空中甩了一道圆月般的剑花，顺着气流的空隙变换着角度朝金瞳蝶们刺去。

衣袍翻飞间几个头颅落地，正在扇动的几双翅膀轰然坠地，狂风减弱了不少。

但显然金瞳蝶坚硬如铁，刀枪不入的翅膀并不是传闻。

向云曜找准时机朝一只金瞳蝶脖颈处斜刺而去，又快又狠，然而那只金瞳蝶速度更快，紫色前翅迅速回缩，以刚对刚接下了这一击。

一人一妖皆后退半步，向云曜甩了甩被坚硬翅脉震得虎口发麻的手，轻啧一声，剑身一甩，血渍洒在草叶上，再次迎上去。

又一颗头颅被大力甩到草地上，翻滚了几圈，落进池照秋视野内。

那双灰白色的眼瞳依旧睁着，静静望着上方，仿佛从未活过，也还未死去一般，处在生与死的交界。

旁边躺着它灰白色的身躯与紫色翅膀。

池照秋呼吸放轻，掐着不住发抖的手，强迫自己盯着那颗头颅和翅膀上的金色鳞片不动。

她想逼自己习惯这个世界里非人的妖物。

盯得越久，那非人眼瞳带来的诡异且惑人的晕眩感便越小，急促的呼吸和紊乱的心跳也渐渐平稳。

很快，她便习惯了那撕开一条口子，露出利齿的嘴和闪着惑人光芒的金色眼睛。

‘铮！’又是一声剑鸣，池照秋回过神，连忙探出头看向向云曜的方向。

这回直视剩下的十几双翅膀，她终于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反应，只是不住地头晕眼花，仿佛谁把她的头放在钟里猛敲一般。

向云曜的剑再次狠狠撞上那些翅膀，削下半片前翅，身子灵巧地往后一闪，躲过旁边砍来的另一对翅膀。

这些有灵智的妖物似乎在慢慢适应向云曜的速度与招式，当他挥剑劈向其中一只时，那只金瞳蝶左侧右侧的同伴便会紧跟向前，一同帮忙防守。

池照秋望着它们紧密又默契的协作和向云曜有惊无险的一次次进攻与躲避，心惊肉跳。

可惜她此刻空有一身坚硬外壳，属于是防御力点满了攻击力却几乎为0，帮不上什么忙。

池照秋摸了摸怀里的剑鞘与一沓符咒，叹了口气，全神贯注盯着向云曜飞扬的剑影与衣袍。

要是有哪只金瞳蝶趁乱偷袭向云曜，她也能提醒一声。

只是盯着盯着，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为什么她前面这块草地上，有一对翅膀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