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亡国郡主

伴随着几片战火的轰隆声,夹着几道女子的痛哭声,这座金玉败坏的皇城终是败落。

不管是当年名满天下的嫡长公主,又或是曾被寄予厚望的太子和五皇子,神色皆痛苦迷茫,他们身着华衣,此时却手足无措。

锦衣华服是身份的象征,却也是束缚。

在这皇城中,有一人显得格格不入,她脸上并无半分惧色,再仔细看,竟然全然没有半分神色。

她是姜国的郡主,江时岁,姜国的存活公主,郡主,县主中,只有她一人不姓国姓。

她并不是皇室宗女,她爹爹是镇北大将军江启,在十四年前,就死在了战场上,母亲生下她时便已撒手人寰,至今未见父母。

她的姐姐七年前就去往夏国和亲,全家就剩下她一人。

说来也可笑,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人在面对皇城败落时,却只想着自我了结,不愿意面对现实。

皇城的下是城门,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却至死抵御外国来袭,对面是千军万马,这边,除了一支仅仅只有百十号人的年队,剩下的都是百姓。

那些姜国的贵女们,个个闹着要自尽,白绫毒酒,一个接一个,最小的公主,福寿公主,也只有七岁,在惶恐与不安中,被自己的母妃喂了一口毒酒。

江时岁没有任何的表情,在脸上并非有半分的怒意和恐惧,不过她想,她们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她拔出头上唯一的发簪,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想效仿那些妃嫔自我了解。

冰冷的簪体闪映着月光的皎洁,月光洒映在她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平白无故多添了一丝温柔。她突然就想起这个发簪是阿姐曾经送她的发簪。

江雪凝曾经抱着怀中的江时岁坐在桃树下,荡着秋千,等着阿爹回家,却怎么也等不到,江时岁困了,她便把江时岁抱在怀里哄。

“时岁,阿姐的小时岁,定要岁岁逢喜,岁岁无忧。”

脑海中的阿姐太过于温柔,温柔到,她的话江时岁不能抗拒。

她只好把这根发簪重新收好,朝着皇城的另一端走去,她不姓姜,她对姜国的败落并没有任何的感想,她无依无靠,面对死亡,也没有任何的恐惧,甚至,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没有半分的求生欲。

姜国一百七十二年十二月,冬至。

风雪很大,姜国的国君弃城而逃,公主妃嫔,不甘其辱,自戕而亡,象征着皇权的台阶已被鲜血染尽,而太子为了保全姜国最后一丝脸面,也选择了自戕

风雪迷住了她的双眼,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残破不堪的景象。

未能保家卫国的将军的悔恨……

妇女儿童的无助……

她向他们走过去,

他们并没有见过这位不起眼的郡主,只是觉,小姑娘胆子真大,国破家亡时,居然不哭,也不闹,神色坦然,连他们这些直面于生死的人也没有见过,

他们亲切的对江时岁呼喊道,

“小姑娘,快过来这边,这边是姜国唯一安全的地方。”

一位三四十岁的副将,看见迎面走来的少女,恍惚间,竟看见了当年誓死追随的镇北大将军江启。

看着周围人关爱的目光,江时岁眼神闪躲,但转瞬便消失不见,在月光中一闪而过,显得刚刚的一切都是些假象,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中的坚毅。

她取出带有身份的腰牌,明明身量在这些将士面前显得瘦小,年岁稚嫩,却不卑不亢道,

“我是姜国岁宁郡主,江时岁。”

人群中窃窃私语,都想看看这位自称为郡主的小姑娘要干些什么。

江时岁不管他们眼神中的猜忌,不顾众人的探究的眼光,血淋淋的掀开他们所隐藏的真相,“姜国的百姓们,姜国的国君,辜负了你们,弃城而逃。”

人群爆发一阵阵骚动,伴随着腰牌碎裂的声音,腰间仅剩的玉佩叮当作响,清脆而明亮的女声依旧不卑不亢道,

“但请听我一言,我身为姜国的郡主,但我并非皇室,我的父亲是镇北大将军之女,我是镇北大将军江启的女儿,我阿姐是当年为了两国和平前往夏国和亲的雪凝公主,我母亲曾在战乱时,免费给灾民义诊,我江家满门忠烈,我虽并无任何的功绩,但也断不敢辱江家门楣,请各位相信我。”

姜国百姓虽依旧怀疑,但心中却对这位小姑娘产生了敬佩之意。

“夏国的国君刚刚传言,只要我们出城归顺于下,我们便能平安无事。”

见百姓神情上都是些犹豫,她又开口道,"想来你们也知道,军队中了夏国的计谋,远赴南诏,如今,安国和夏国是同盟国,情谊深厚,我们毫无胜算。“

在那茫茫的大雪中,姜国的百姓只能看到一位少女,努力劝说着百姓。

“姜国的国主沉迷于享乐,日日歌舞升平,若你们不信于我,我可当着你们的面发誓,我比你们先出城门,若我无事,你们便无事,若我有事,那他们也要从姜国郡主的尸身踏过去,才能欺负我姜国的百姓。”

听此一言,虽有犹豫,但确实内心也动摇了,姜国的土地比夏国还要肥沃,为什么夏国的子民吃饱穿暖,而姜国的子民却要挨寒受迫。

一片沉默中,有一位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过走过来,他身上有一种气质,被岁月打磨过的,却依旧不失坚韧的感觉。

那男子看向她,只觉得眉眼间像极了当年的镇北大将军。

刚刚他听见这话时,还有些不信,但一推算年纪,以及走近一看,相似的眉眼,确实是将军的遗腹子。

不愧是将军的女儿,他在心中暗暗感叹道。

于是,他低下了头,在姜国仅剩的军队和姜国的百姓面前向江时岁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军礼,就像是在跟当年的将军江启行军礼。

“大哥,你这是在干什么,难道你真的相信这个小丫头片子?”在他旁边最近的将士急忙劝阻道。

“闭嘴,她是将军的女儿,岂容你来置咄。”他冷冷道出一句,却在向仅剩的军队揭露一个事实,她确实是镇北大将军的女儿。

江时岁也知道,他此举是在帮他争取军队的支持,她将他扶起来,轻声道,“多谢将军好意。”

“若我终将一死,比起那些皇室的自戕,不如用我的性命,为你们谋的一位好国君。”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令人动摇,一名还未及笈的孤女,愿意以命换命,只为让众人相信于她。

另一位男子与这位副将向来是交好,虽职位不如这位副将,但在军中多年履历,还是颇有信服力的。

他与这位副将,十几年前,都曾是镇北大将军下的一名小将,将军勇猛,一向待人宽容,只要一看江时岁的眉眼处。便也能知道她确实是镇北大将军的女儿。

原因无二,眉眼处是一样的,刚毅坚强。

“你是镇北大将军的女儿,没错,果然有几分相像,若你是将军的女儿,我们这些将军的旧部也愿归顺,听从郡主的命令。”

渐渐的,在这位副将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人表愿意表示归顺,直到乌压压的一大片全都跪下。

那座古老的城门缓缓的打开,又缓缓的关上,就像这座古城一样从此悄无声息。

一如刚刚,江时岁依旧是长在这座城墙上,刚刚不同的是,身后不再是空无一人,她脸上的神情也多了一丝悲悯,是月光的照耀下,所赠予她的一刻情思,

“好,夏国的国君,若念着我阿姐与你夫妻一场的份上,我想必还得称呼你为一声姐夫。”

那位骏马上高座,黄袍加身的男子,如今也不过刚刚刚二十有五,全身威压,让人喘不上气。

江时岁心想,跟阿姐说的一点也不一样,阿姐明明所说她的夫君是一个极为光鲜亮丽,意气风发的少年,是翩翩君子,对她极好。

现在的夏国国君明明就是一个颓废但却身居高位的皇帝,就像是一个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的人,就像她当年失去阿姐一样,不过他活该。

夏国年轻的帝王,目光凛凛,看着城楼上的女子,明明是仰视,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

他冷声道,“江时岁,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给你几分薄面,一刻之内,姜国的子民如果愿意归顺于我,朕必当爱民如子,保姜国的子民衣食不愁,于夏国的子民一般无二,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她站在城门上,看着遍地的尸首,衣尾被鲜血所染后,似是有所感应,一阵风吹过她的衣角,吹了她的发丝,似是在安慰这位亡了国的异姓郡主,就算是如此,她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

“我乃姜国的郡主,若你遵守你的誓言,我愿代表姜国的子民,归顺于你,望你遵守你的诺言,若有违背,必遭反噬。”

她转身面向背后姜国的子民,她现在依旧没有任何的情丝,但她现在只是希望这些姜国的子民好好的活下去,所以话中带了一丝,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真意切,

“姜国的子民们,是姜国的王朝负了你们,你们没有任何的过错,你们是优秀的战士,是忠诚的子民,但你们的国君是一个昏庸的小人,而夏国的国君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他本人清正廉明,你们若跟着他,也不用如此洒热血挥热颅,姜章,你们所信奉的君主,可曾想过你们,皇城歌舞升平,战场鲜血满地,他又何曾想过你们,他弃城而逃,不把我们的命当作命。”

“我的亲生父亲是一个武将,在我很小的事后便战亡,自幼是阿姐领着我长大,就在我记事不久后,因为姜章的软弱无能,我阿姐被迫前往和亲,郡主名声又有什么好的,公主的名声又有什么好的?我自幼孤然一身,我阿姐客死他乡,身旁无亲友,死后落得了一个皇后的谥号。”

江时岁余光看到了,那位年轻的帝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这是她第一次看,年轻的帝王第一次流出除了杀戮以外的情绪。

于是,她直面着风雪,直面着这位年轻的帝王,直面者这位亡国的凶手,背后是千千万万的子民,她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夏国礼,眼神依旧坚定。

“姜国郡主江时岁,愿意代表我身后所有的姜国子民归顺于夏国。”

人群中闪过一缕犹豫,慌张,还有不满,那位副将率先学着江时岁的样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夏国礼。

他底下的弟兄们也跟随着行了个夏国礼,后来所有人都表示臣服。

“夏国的国君,姜国千千万万的子民都愿意归顺于孝,望你遵守你的诺言。”

而那位国君,现在全然听不到半分话,真是奇了怪了,

他想起了一个人,为什么?她为什么那么像?她……,发妻……,雪凝……

不对,她们是姐妹,像是应该的。

出于私心,出于愧疚,又或者是为了那一声姐夫,

“姜国郡主江时岁,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你想要什么?”

江时岁想了想说道,

“我想要姜国子民……“

还未说出的安康宁乐被那位年轻的帝王所打断,他目光沉沉,眼神仿佛能将江时岁看穿,

“我问的是,你想要什么?”

江时岁看向他,眼中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杀意,但又迅速低下头,笑了笑道,“我想要的那个人,陛下给不了我,她死在了你们夏国。"

这话是在明面上的,他们二人心里清楚,那人究竟是谁?

他们二人想要的人都是一样的,却都未曾拥有过,就如这茫茫大雪,未能带走一缕雪。

意识到身后是姜国子民,江时岁这才有所收敛,又道,“我要你昭告天下,姜氏所有皇族都以身殉国,世上再也没有姜国郡主姜时岁。”

两个聪明人暗中涌动中,便明白其意是为何?姜时岁死了,但江时岁还活着,知道姜国郡主的身份的人并不多,姜时岁,江时岁,根本没有人知道,是江非姜。

她背上一个小行囊,朝着远方走去,她临行前说,“希望陛下为这些无缘无故而亡的人立个冢等到来年,我好去祭拜他们。”

众人未曾察觉到道,这位年轻的郡主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却又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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