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部 湛湛江水东流去 第一章 春堤缭

本书致所有永不言败、孜孜不倦追求最好作品的同路人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千里狼烟,万里喟然长叹,生生死死好似白马过隙,林林总总犹如镜花水月,往事不堪回首,国仇家恨只在杀气腾腾枪林刀丛间。

昔日的盛唐辉煌早已不在,唯有诗圣形诸笔墨赫然纸上,勾勒出曾经的海晏河清、国泰民丰。

扼腕剖心,揭竿而起,唤不醒无道昏君的肆意胡为,纵有“武宗中兴”、“大中之治”的灯花爆燃,对于**透顶、病入膏肓的将死王朝,不过是回光返照、苟延残喘而已。

眼下是唐僖宗乾符四年(877年)岁尾之际,就在四年前,懿宗李漼一意孤行,大张旗鼓地演绎完迎送法门寺佛骨的闹剧之后,带着他的倒行逆施、骄奢淫逸,人到中年便一命呜呼了。

随后,他的第五个皇子李儇,在田令孜、刘行深、韩文约等一班宦官佞臣的拥立下登上了龙位,十二岁的小小年纪将面对难以想象的腥风血雨与颠沛流离。

故事的起始地是汉水之滨的襄阳,“铁打的城池”乃山南东道的治所,是北上直通东都洛阳的大邑,可谓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文化厚积、名士辈出的所在。尤其它的地理位置极为突出,南船北马、八方通衢,东牵鄂岳,西依金商,南撑荆南,与陕虢、陈许成掎角之势,素有天下之腰膂之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在这大唐多事之秋,遍地草莽纷纷大展鸿图、攻城掠地的狂潮之下,山南东道以一己之力,仍能一如既往地太平祥和、物阜民安、置身于兵连祸结之外,真是着实地难能可贵。它好比是滔滔汉水中跃起凌空的查头鳊,又似蝗灾掠过幸免于难的谷子地,无不让人瞠目结舌,拍案称奇。

这要感激谁呀?不谢天,不谢地,一切的一切全拜现任节度使所赐,此公乃陇西皇家宗室,是收拾“甘露之变”烂摊子、已故宰相李石的亲弟弟,为忠义爱民、心思缜密、爱憎分明之士。其先后平党项,驻义成(滑州),抗南诏,几出方镇。如今头顶着检校右仆射、襄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山南东道节度的一串官衔镇守襄阳,审时度势,未雨绸缪,团练乡兵,屯集要路,四方贼人皆恇怯不前,吃软怕硬绕着走。

并且,他手里还握有杀手锏,五百名战无不胜的沙陀骑兵,更令悍匪流寇胆战心寒,望风而遁。

而且,这段日子节度使更是吃了粒定心丸,河南招讨使刘汾的队伍开进了襄阳城,他们是一路追击从宋州南窜的草寇败军,顺道临时驻扎在这里的。暂住也好,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在这虎狼猖獗的年头,人多力量大,友军前来助阵,那是多多益善啊。

至于节使的为人,那是百里挑一,公而忘私、爱憎分明的好官。可话又说回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或多或少会有些许缺欠,这也不足为奇,平头百姓只把瑕疵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躲在人家背后闲磨牙罢了。

这不,在小北城关内的店铺杂错之地,买卖兴隆,人流如潮,喧哗之声鼎沸,郑卫之音萎靡,哪里能察觉到生逢乱世的担惊受怕、忧郁不安呢?

“啪”的一声,半条街都能听得见,似晴天霹雳、旱地拔雷,“一块醒木上下分,上至君王下至臣。龙胆虎威辅社稷,驱邪镇坛保民安。上回书说到,大秦天王发十万大军攻破襄阳,可了不得了,那脸啊都露到天上去啦,还把朝思梦想的一个半人抢到了长安,不用我这说书人细说吧?在座的本地人都知道,一个半人就是那高僧释道安和大儒习凿齿,只因习凿齿腿脚不好,算作半个人。”

原来是街边茶馆里的说书人在讲故事,他用手巾擦了把嘴巴,除去吐沫飞溅出的残余,“打这儿起,苻坚骄傲了,是志得意满,牛气冲天,我的个天!骄傲得不行不行的了。看着自己北方已定,正值兵强马壮,粮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他脑瓜子一热,要统领百万雄师讨伐东晋,誓要统一天下。可天不遂人愿啊,淝水一战被谢玄杀得大败,损兵折将,溃不成军。等他跑到淮北八公山下,仍然似惊弓之鸟,漏网之鱼,惶惶不可终日。就连听见刮风的响动、野鹤的鸣叫,看到山上摇摆的草木,也以为是晋兵设下了埋伏,便出了两个成语,什么呀?呃!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邵州名士胡曾有诗云,苻坚举国出西秦,东晋危如累卵晨。谁料此山诸草木,尽能排难化为人。”只有在这里还能攀今吊古,偶尔提醒你国家存亡、福祸相依只是一朝一夕的事。

茶馆斜对面的铺子里,生意是相当的红火,几张桌子坐得是满满登登,客人们有一大多半是操着庐州乡音的外地兵士,哧溜哧溜吃着凉面,吧唧吧唧嚼着包面,异口同声地说着“好七,好七”。

屋里正中间坐着个满脸横肉的老头子,微微泛黄的头发,眼睛周围呈现淡淡的白色,可以肯定的讲,白眼圈绝不是故意涂抹上去的,那样岂不成了杂耍的小丑嘛。他在绘声绘色地侃侃而谈,也不管别人中不中意听,只不过不是说南北朝的争来斗去,而是津津乐道地捣叽着节度使的糗事。

这位腆着个滴溜圆的草包肚子,一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像是平日里说上句说惯了的。“没有人比俺更了解节度使府的事了,俺们这位李大节使呀,惧内!”

他幸灾乐祸呲牙嘿嘿一笑,看得出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人家,又没深没浅地对抹桌子的店小二,是个四肢短小的中年人调侃道:“大林子,找求不到你黑怕不黑怕老婆?黑怕老婆不走场,古往今来,黑怕老婆的大有人在,不得自由离家出走的隋文帝杨坚、逼夫人吃醋的宰相房玄龄,罗裙之下忍气吞声的男人比比皆是呀。”

“俺木有老婆,黑怕啥?”店小二不在乎地笑着回答。

老头子说得心里畅快,不禁发出几声讥笑,“还有比他们更有甚者,远的不说,俺们前任父母官、两镇襄阳的驸马爷于琮豆是一位,他黑怕广德公主,那是老鼠见到猫娃子,甘拜下风,言听计从啊,出门得由公主手拉手地领着,挺大的人说出来让人笑话,他是俺家欢儿吗?”老人疼爱地瞧向对面坐着的孩子,那男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像庙里塑的神仙童子。看孩子也就四五岁的光景,正饶有兴致地摆弄着筷子,外人猜测应该是他的孙子。

说闲话的见周围的食客都在洗耳恭听,士兵中有个队正模样的接过话去,“老哥,你说的是呀,我是寿州人,听人说现任天平节度使张裼和于琮有交情。当年于琮还是个穷书生,到我们寿州游玩,地方官都不待见他,只有时任寿州防御判官的张裼厚礼相待,是又送衣裳,又赠盘缠,两个人成了莫逆之交。听老哥你这么一说,他们彼此交好原来是物以类聚呀,都是惧内怕老婆那伙的。传言张裼在晋州时与营妓生了个私生子,不敢带回家去,硬生生送给了朋友张处士,现在那孩子还流落江南呢。”

听有人给予佐证,老头子更加得意地高声卖弄道:“瞧瞧!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猫找猫,狗找狗,屎壳郎专找驴粪蛋,都是一路人啊。就拿于琮说吧,这襄阳城里豆没有人比俺更懂于琮,这门婚事是同年进士、好友大驸马郑颢牵的线,搭的桥,他这高枝攀得不易呀,婚事稀溜会儿前功尽弃了,豆是这筷子惹的祸。乖乖彪,原本吧,先皇宣宗打算把二姑娘永福公主下嫁给他,可二公主娇蛮任性,脾气拐滴很,是么得哈数。在家宴上跟父皇为了一点儿屁事赌气,使性子把筷子折了。老皇帝盛怒之下要悔婚,不留情面地痛斥姑娘,训她,这样的性情咋能做士大夫的堂客呢?可别给俺丢人现眼啦。后来经过大臣们的一通劝解,才收回成命,改由仁义贤良的四姑娘广德公主代替出阁。于琮若不是驸马,没有这层关系,就凭他个恃才傲物、不善钻营的迂腐之人,能高官得坐,骏马得骑,正展升任尚书左仆射吗?”

队正又把话题扯到张裼身上去,“干啥事都得有人脉呀,不光驸马他自己得道升天,张裼的一路升迁也是借了于琮的提携。人要是发达了,就会忘乎所以,张裼也不例外,干出荒唐事是咎由自取。大夫人不能容忍他胡来,在外面花心搞出个私生子,真是有辱家门,正派人家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啪”的一声,有人把筷子摔了,惊得众人瞩目去看,原来发怒的是个中年书生,三十岁开外,头戴幞头,外穿胡服,身高八尺,珠圆肉润,白净子圆脸,月眉下一双桃花眼,正怒目而视瞅着这边,从嘴里愤恨地吐出几个字来,“你个大大,哈扯!私生子不是人啊?”

“我的猴来呦!掘人,嘴给你恣烂。”队正在众目睽睽之下哪里受得这般欺辱?他勃然大怒跳将起来,抽出腰刀就要动手。

幸亏身边的高大汉子一把将其拉住,“鲁大哥,何必跟个书呆子一般见识呢?他的脑子读书都读迂了。听我杨行愍一句劝,我们千辛万苦去朔方戍边,好不容易熬过两年,眼看着回庐州老家了,爹妈老婆孩子都盼着呢,你这一下子要了他的命,获罪受罚犯不上啊。算了,也许他就是个私生子,你可能是杵到人家肺门子上啦。”此人在这伙士卒中最为抢眼,剑眉虎目,长着一部又长又硬的钢髯,虎背熊腰结实有力,身边依着根铁杆大旗。

“哼!行愍说的对,不与他一般见识,八成就是张裼胡搞出来的呢。看这家伙一付穷酸相,这是落榜了心情不顺呀。”队正听手下人说的在理,重新收起武器,狠狠地瞪了那个书生几眼。

那书生却无所畏惧地注视他们,昂首挺胸还吟起诗来,“说话要积德!私生子怎么就有辱家门啦?男儿出门志,不独为谋身。挺大的人了,不光要当差挣钱养家糊口,更要学着做人。你呀,粗人,粗俗,粗鲁,什么品行?什么素质?”

“你说对啦,我就是个粗人。你细,你好?瞅你那落魄的德性!心眼比麦芒还小,再去赶考还得落榜,穷酸。”队正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赶考!就是八抬大轿来请我,我还不稀得去了呢,呃,就这么气人,我气死你。你不必为我担心啦,我意已决再不淌这汪浑水了,不考啦!从此归隐山林修身养性,金榜题名就能说明你才华横溢、学识渊博了吗?”

他踌躇满志地又吟起诗来,“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还是想想你自己吧,离家这么长时间,家中媳妇、我那小嫂子自己个在家,你这做丈夫的也放心的下?”

“都少说两句吧,越说越不像话,还是读书人呢,俺们还是唠唠惧内的事吧。”老头子为双方打着圆场,缓和矛盾转移话题。

“程东家,你在翻别人的小账啊?”从铺子外面走进位老者,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长了双白眉毛,“欢儿!嗯,这孩子又长高啦。”来人一边不见外地同桌坐下,一边用手爱抚着孩子的总角,一上一下地比量着。

“马二爷,您来啦!”店小二点头呵腰地问候着,“今儿的掐什么?”

白眉毛不紧不慢地回答他:“天凉了,还是掐热乎的吧,大林子,就来碗包面。”

店小二拉着长声向后厨喊道:“得嘞,一碗热乎乎的包面!”随即有个女人在帘子后面脆快地回应着,“马上就好。”

“马二爷,看你一天也没个笑模样,还在为天赐失踪的事儿发愁啊?古语说得好,吉人自有天相,侄儿子会平安无事的。对啦,难道俺方才说的不妥呀?”老头子旧话重提反问着朋友,“俺们那位驸马节度使不黑怕老婆吗?襄阳城有句老话,眉毛恶黑怕堂客。你看前任的于琮、如今的李福,豆是眉粗压目,惧内的主儿。没有人比俺更懂相面啦,俺浮浮豆是个高手,俺也喜欢琢磨易经八卦,而且俺有这份天赋。咦,或许俺不该做生意,应该去做相士。”

来人顿时愁云满面口打咳声,“是呗,渺无音讯啊,这孩子!好端端的去哪门子日本国呢,茫茫大海跟捞针一般,听逃回来的同船人讲,十有**是遇难了。我五弟得到消息后是肝肠寸断,抑郁成疾,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天赐的事儿没敢告诉老干娘,怕她老人家承受不住,悲伤过度发生意外。老程啊,不是我埋怨你,你就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莫在这儿标人了,你只晓得其表,找求不到内因实情。”

白眉毛轻蔑地环视着好事的人们,见大家正在兴头上,都竖起耳朵等着他说下文,“都是些好听闲话的人儿啊,那广德公主贞德贤良,对驸马体贴入微,爱护备至,在大唐公主中是出类拔萃的。父皇宣宗驾崩后,她的同母哥哥当政,也就是先帝懿宗,其最宠爱的女儿同昌公主病逝,做父亲的伤心得失去了理智,要发泄,要报复。正好,同昌公主的驸马韦保衡为了洗脱自己,制造冤案陷害了很多人,于琮也被牵连其中,被贬到韶州做刺史。四公主主动向哥哥请求,要跟着驸马一起去赴任。一路之上,她担心丈夫被暗害,总是挡在于琮的身子前面,把他的衣带拴在自己的手腕上,手拉着手,不让他离开半步。甚至换上于琮的衣服,心甘情愿地当他的替身,如履薄冰加着百倍的小心,总算平平安安到达任所。这怎么能说驸马是怕老婆呢?是因爱而怕,怕就是爱,爱也是怕。程东家,你这妻妾成群、爱不专一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凉面来了!”厨娘手里端着托盘,盛着两碗拌面从后屋出来,一碗放在玩筷子的小孩子面前,另一碗送到门边的桌子上,那里一声不响独自坐着个不大的男孩,大大方方的像个小老爷们。

白眉毛并没有被两碗面打断话题,“老程啊,老话是祖宗千百年积累的经验,流传下来必定有其道理。不管是眉粗压目,还是鼻梁低矮,都是有情有义有担当之人,在场面上叱咤风云豪情万丈,正如怕老婆的鼻祖专诸说的,能屈服在一个女人手下的人,必能伸展在万夫之上。你说,专诸有万夫莫当之气,视死如归,能用鱼肠剑刺死吴王僚的主儿,他怕过谁?却听到妻子一声招呼,便立即回家,是怕老婆吗?那是尊敬,是爱。”老者侃侃而谈有理有据,说完掏出个小纸包拆开来,将里面的粉末倒进嘴里。

老头子正忙着喂孩子吃面,只因孩子年纪尚小,吸溜吸溜地吃得满嘴的佐料。他挑起大拇指夸赞道:“二爷,你看事情豆是看得透彻,真不愧是智计之士马谡的后代呀。”

白眉毛老者冷笑两声,“哼哼,少来!马良,我马玄熙是侍中马良的后代,我祖上是老四马良,不是小五马谡,不要动不动就拿失街亭来取笑我。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尽可以当做耳旁风,但是我要奉劝你一句,从今以后不要拿别人的短板当噱头说。尤其是现任节度使李福,他为保大唐竭心尽力,鞠躬尽瘁,生而忘死,连自己的儿子都豁出去了。大公子五个月前在随州,与王仙芝的草寇对阵时殉国啦。”铺子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像是墙壁折返来的回音,

“殉国了”

“殉国啦?”

“一天比一天凉啦,这孩子还穿着单衣裳,娃子!你不冷吗?也没个大人跟着,这些日子襄阳可不太平,搞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的,有人偷鸡偷狗,还有坏人诱拐儿娃子,我都听说有好几家丢孩子的啦。”还是厨娘见多识广,马上把话题引向别处,望着靠近门口坐着的孩子,不无担心地唠叨着。

那孩子看上去不超过十岁的光景,对好意的担心只是感激地报之一笑,并未开口说什么,厨娘又使眼色给店小二,让其去外面招揽客人。转瞬间便听到铺子外面殷勤的吆喝声,“北北、俩娃、儿娃子,里面请!热乎乎的包面,凉面是襄阳一绝啊。”

“爹,墙猫儿!”小孩子看来是吃饱了,出溜一声滑下椅子,嚷着要玩捉迷藏。原来他们是父子俩,而且孩子是娇惯过了头,肆意妄为满地乱窜。

老头子却对儿子的行为满不在乎,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欢儿,掐饱啦?”就由着他东跑西颠任性胡来。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把白眉毛老者吓得心里直扑腾,“老程啊!可不能让欢儿撒欢乱跑呀,到处是桌子椅子、汤汤水水的,万一碰着、烫着,可不得了啊。欢儿,你回来!我看着就心跳得厉害,要把心疼的老毛病勾起来啦。”

“二爷,相信俺,没有人比俺更懂教育孩子,在这方面俺要比所以人都强点。就让孩子去淘气,长大才会有出息。”程姓商人毫不谦虚地告之。

“包面来啦!”厨娘手里端着托盘送出来,上面盛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多亏常年练就的手疾眼快,敏捷地躲过飞奔而来的男孩子,“儿娃子!不要跑,烫着你。”

“玩是儿娃子的天性,俺比任何人都懂,俺不认为爱玩爱动是坏事,豆让娃子去耍,那一定棒极了。”老头子眉飞色舞地阐述着,接过冒着热气的馄饨,用鼻子尽情地嗅着,“嗯,包面香得很,神好吃。”

厨娘可没他那么无所谓,望着跑来跑去的孩子,好意地提醒道:“还是看好你家公子吧,眼下世面上不太平,有坏人拍花偷孩子。”

“放心吧,瞅着呢,自己的孩子,没有人比俺更上心的,他跑不出俺的这双眼睛。”还真是,做父亲的并没有埋头去吃馄饨,时不时地撩上儿子一眼。

“烦求得很!”是门口桌边孩子的呵斥声,大人们抬头去看,那个小男孩在撩闲惹事,用一根筷子往人家碗里搅和着,还幸灾乐祸地嘻嘻笑个不停。

“儿娃子,你掐你的,欢儿在跟你玩呢,一般人他是不爱搭理的,看他有多开心啊。”给别人增添了麻烦,家长却心花怒放,不知管教,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气得男孩子把碗一推,索性不吃了,让不懂事的尽情去翻去挑。

见对方一脸的鄙视,商人有些不高兴了,“喂,这儿娃子闷葫芦,说个话撒,咋这癔症来?”

“哐哐哐”街上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锣声,接着是人声喧哗,吵吵嚷嚷,像发生了什么新奇古怪的事儿,铺子里的人们都伸长脖子向外观瞧。

“善哉,请各位行个财布施吧。”刚好有个中年和尚走进来化缘。

“广闻师父,外面发生什么事啦?锣敲得山响,是在耍猴吗?”马老爷子认识那出家人,是驻锡在城南凤林寺的。

法号广闻的和尚态度漠然地回答道:“阿弥陀佛,马施主,您说对了,有人在街上圈地耍猴呢。”

“爹,俺要去看猴子!”小男孩听说有猴戏看,顿时对捣乱别人吃饭失去了兴趣,撒开腿便要跑出屋去。

“欢儿,回来!外面有麻猴子会吃人,你黑怕不黑怕?”父亲的一声恫吓真起了作用,小孩子立刻停下脚步,偎依在门框处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是充满期盼地向外面探头探脑。

“伙计,来两碗凉面。”一声清脆的吆喝在铺子外面响起,恰是风中的银铃子叮当悦耳,煞是令人怦然心动、神清气爽。举目去看,是个扎着抓髻、杏核眼、尖下颌、标致俊俏的小姑娘。

她提着个黑漆食盒来买晌午饭,一蹦一跳随着店小二走了进来,脸上绽放出似杜鹃花明亮的笑容,还不住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伙计,你这店里不能给送一下吗?可把小姑奶奶累坏了。”

“俺们店里是从来不管送餐的,都得自己来买。小本生意,人手不够啊,两碗面怎么送?主要是出城去万山潭,道路也不近乎啊。”店小二皮笑肉不笑地一口回绝了,他操起把明晃晃的菜刀,“哪儿有时间呀?我还得切面呢。”

“节度使府里要的那碗凉面送去了吗?晌午啦,人家要新出锅的,别像上回似的送晚了。”是厨娘在里面提醒道。

“是前半儿府里小丫鬟来订的吧?差点给忘了,一蒙儿就去。”店小二当着姑娘的面,连一丁点儿尴尬的表情都没有。

这边的白眉毛正有感而发,“广闻师父,了空方丈的病好些了吗?自从萧子云的《襄州凤林寺碑》被人盗了去,大和尚就窝了一肚子火。广钦这又落草为寇,带着千佛殿的金佛奔江州入伙,谁也扛不住接连的打击呀,好人也得扒层皮去。”

“阿弥陀佛,是啊,听善信师叔和志闲师兄讲,石碑是铁掌帮的前任帮主、武林宗师周世贵抢去的,他把它扔到汉水里了。此次师父病重主要是广钦丧尽天良,偷盗金佛,投奔了王仙芝手下的票帅柳彦璋,师父便一病不起,至今不见好转。”和尚难过地向问询人倾诉着。

“你要信俺啊,俺比疾医更懂。依俺看,方丈需要潜心静养,除了吃药,还需平复他的心病,最好是把石碑找回来。你们可以去铁掌峰,找现任帮主周阡问一问,他师叔到底把石碑扔到哪儿啦?找准位置打捞上来,非常容易的事嘛。”找寻石碑的事在商人的眼里根本不是个事儿。

可广闻和尚摇着头,“善哉,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刚刚去问过啦。周施主只说是想不起来了,记得当时急着去救人,没留心把石碑投到哪里去啦。他说自己背了个十分娇气的姑娘,女施主叫灵照;另一个背人的是马施主的五弟尹默,给人看病的老疾医是住在凤岭东岩的庞蕴。”

“东土维摩诘庞蕴和他的俩子!咋番儿啊?庞居士一家前些日子均已入灭啦。灵照坐着死,庞公卧着亡,儿子站着化,婆子投壁隐。”得知当事人是谁,商人不知如何是好啦。

二寨主马玄熙同样泄了气,“有儿不娶,有女不嫁,一家四口几日里相继入灭。其中就数庞婆神奇,坐卧立化未为奇,不及庞婆撒手归;双手拨开无缝石,不留踪迹与人知。她直奔鹿门山上的绝壁,震威一喝,山壁谺然中开,便投入岩壁,与身俱隐了。咳,我家老五也不在了,这石碑的下落怕要成为悬案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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