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赊欠不成遭白眼,贼人布局偷娃子。

“俩娃,凉面好了,放食盒里吗?”店小二从后厨端着托盘出来,熟练地打开盒盖,将两碗拌面放了进去,“齐了,给俺四文钱。”

“伙计,能不能先欠着,等我爷爷把万山潭里杜预的石碑捞上来,卖得钱,再一并结账,好不好?”小姑娘态度诚恳地央求道。

听说要赊账,对方可不高兴了,“啪嗒”脸拉得多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叫道:“莫说咾!你在搞撒子撒?前后已经欠了八碗凉面钱喽,还要赊下去,哪年是个完啊?俺这买卖还做不做?不行,不交钱豆不要掐。”他使劲攥紧食盒的提手,“俩娃,之前的饭钱也要付的,否则,这盒子留下了,抵那八碗面钱。”

“嗨,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这般小家子气?不就是几碗凉面嘛,看你还急了。不是说好了,捞出杜预的石碑便一并结账吗?不是我们爷俩下山时仓促,没有带足银两,谁来低声下气地求你呀?”小姑娘埋怨他如此小气。可能是喊声过大,从她的怀里钻出两个小脑袋瓜,机警地左看右望,探寻着发生了什么事,还不忘偏着头“咕咕”地提出质疑。

店小二被个孩子数落,更加得怒火中烧,都有些气急败坏啦,“哎呀!还是俺的不是嘞,你说你这个俩娃,这捣尽玍来,咋这么绞筋来?天门儿占俺的便宜。说你爷爷在万山潭捞杜预的石碑,那么容易就捞到啦?没影的事儿!要是轻而易举,早让古人捞走了,俺看你爷爷也是个压货。走走走!回克取钱去,若是没钱,食盒豆是俺的啦。要不,把你这两只鸽子给俺也成。”

“想讹我的小白、小灰,你想什么呢?伙计!你怎么出言不逊呦?为几个铜钱至于吗?孔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我和爷爷正处于窘迫之地,一个老人,一个孩子,孟子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就没有悲天悯人之心吗?竟然破口大骂,说爷爷是压货,你的良心难道被狗吃啦?你得为你说过的话道歉,否则要遭到报应的。”小姑娘收起调皮的神情,像个小大人般危言正色道。

“俺道什么歉?你吃八碗面不给钱,俺道什么歉?”出言不逊者明知理亏,却耿耿着脖子死不悔改,“小小年纪还强词夺理,报应?难道是想动手打俺吗?来呀!”

“北北,你得赔礼道歉!”谁也没有想到,站在门口的欢儿吼了一句。

“嗨,这鬼娃儿还教训起大人来啦!你晓得个啥?先把嘴边的酱汁擦干净吧。”店小二没好气地指责着孩子。

小男孩用手去抹脸上残留的佐料,原本似个络腮胡子,现在成了八撇胡了,然后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喊着,“俺五岁啦,天底下的事儿没有不懂的!你骂人就是不对,俺爹说不许说脏话,会被麻猴子吃。北北,你得给小姐姐道歉!”

“俺道什么歉?吃八碗面不给钱,俺道什么歉?吃八碗面不给钱,还要动手打人,俺道什么歉?”一连串似爆竿火星四射的质问让小孩子哑口无言了,“俺犯不着跟个掐粑粑的娃子嚼舌。”

“伙计,你这豆不对啦,做生意为人处世必须好好的,凉面的纠纷,俺比任何人都看懂了。俺家欢儿说得在理,你卖面要钱没错,可不该出口伤人啊。欢儿年纪是小,可从来也没有掐粑粑嘛,你的嘴咋脏灭灭滴,太膈应人啊。”孩子的父亲不满意地教训道。

接着是其他客人的随声附和,店小二理屈词穷招架不住,但还记恨于心,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好好好,俺不对,俺有罪,那八碗面钱不要了,这两碗算俺赔礼的,可以了吧?给你食盒,拿回克慢慢掐吧!别得了便宜高兴得噎死。”

“谁要你的嗟来之食,这是十碗面钱,拿回后屋去,趴在被窝里好好数一数,免得亏了老本。”二十个铜钱被拍到桌案上。

突然挺身而出个仗义之士,而且是个不大的孩子,说出的话是不卑不亢铿锵有力。小姑娘回头细仔端详,他长得方头大耳,五官端正,齿白唇红,目光炯炯,小小年纪浑身上下尽显铮铮铁骨的豪迈之气,越看越惹人喜欢,不由得感激地向他嫣然一笑。

“今儿的真是背实,被几个娃子说教。你又是冷不疼儿的从哪儿土坷垃里冒出来的呀?看你胡求里看,猪娃子。”伙计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蔑视着眼前的男孩子。

“爹,他又出言不逊了,管锅锅叫猪娃子。”欢儿对说脏话甚是反感,立马向商人告状道。

小姑娘双眉紧皱,摆出一付非常痛心的样子,“咳,怎么能长点记性呢?恶习不改真是要遭到报应的。”

“报应?报应!吃面不给钱还有理啦。来呀,俺没做亏心事,俺不黑怕报应。”店小二把手里的麻布使劲一摔,反唇相稽地叫嚣起来,“俺看你们俩豆不是好东西,一对甩货,是相好的吧?在草窠里骨碌得没意思啦,跑到俺这铺子里找茬打架,搅和俺的生意,没人跟你们嚼舌。惹不起你们,俺躲得起,克茅厮窝粑粑。”他转身气哼哼地向后屋去了。

只气得小姑娘杏眼圆睁,银牙紧咬,蛮靴乱跺。她把食盒塞给了身边的男孩子,“替我拿着,我去去就来。”然后转身赌气地跑了出去。

她出去的当口,有个驼背无须的中年男人蹩进铺子,他俩可以说是擦肩而过。进来的人肩上搭着个褡裢,左手拎着面铜锣,身边跟着个胖乎乎的猿猴,这家伙长着雪白的毛发,装模作样穿戴着常人的衣帽,还摘下腰间的小葫芦,仰头搊上一口。学着刚刚出去的小姑娘,一脸怒气地到处乱跑,模仿得滑稽可笑。

男人狡诈地向屋里扫视着,随着眼光的流动,别人倒是没有什么,唯有坐在紧里面的一个半老徐娘触发了神经,她使劲拧了把鼻涕,毫不留情地抿在大襟上,像下定决心猛得站了起来,鬼鬼祟祟地凑到商人和马二爷的跟前,神神秘秘地递过来一轴画卷。

“两位爷,周昉的《**秘戏图》,要吗?”女人同时伸出脏兮兮的短粗食指,“宫里传出来的真迹,家里等着用钱,贱卖了,只要一吊钱。”

“哦,你有春宫图,是宫里流出来的?不会是赝品吧。”霸王寨的二当家从心里往外看妇人不起,这身打扮的粗鄙之人怎么会有宫里的东西?一定是拿假画来蒙骗人的。

“绝对不会是周昉的原作,俺在绘画上几乎比所有人都懂,二爷,你还记得吗?俺在这方面吃过亏,想当年有人拿着临摹的假画坑蒙拐骗,说是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真迹,被路过的行家一眼便看穿了。打那时起,俺便憋了一口气要参透它,不能再上当受骗啦。在这襄阳城里就没有人比俺懂,俺理解能力强,是很开窍的,只要在俺的眼前过一遍,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于是他让女人解开系带,把画卷展开来瞧一瞧。

“这画得太龌龊啦,闹眼睛。”不大的孩子也随着大家去看,见画的是光波出溜没穿衣裳的小人,羞骚得面红耳赤,他赶紧用手捂住双眼。

“一男五女,打次包,打条条,两位女官在帮忙,另两个侍女嬉皮笑脸地傻站着,男的是玄宗皇帝,女的是杨贵妃,画得多逼真,栩栩如生啊。”商人对画作赞不绝口,两只冒着绿光的眼珠子都要掉到画里去啦。

众食客听说是春宫图,兴奋地围拢过来,睁大眸子不想遗漏丁点的细节,还不甘人后地品头论足,七嘴八舌指指点点。“画得跟真事儿似的,程东家,是真迹吗?”马二爷看了又看,也看不出个子午卯酉来。

老头子只感到多年的专研没有白费,在这小小的铺子里有了用武之地,顿时似鹤立鸡群洋洋自得,不显摆一下真是对不起自己了,“画得真好,马二爷,周昉不只是画得容貌逼真,神态、表情、说笑的姿态都画出来了,他可称得上是古今第一圣手啊,笔下的男人和女人那是一绝。对于周昉的画风俺比任何人都懂,想当年,郭子仪的姑爷侍郎赵纵,曾经让名家韩干画过一幅画像,大家都称赞画得好。后来,他又请周昉来画,郭令公将这两张画像放在一块儿,让人们评品优劣,谁也评定不出来。正赶上他女儿赵夫人回来探亲,还是两口子最有发言权,一看便说周昉的好,不但形似,而且神似。周昉的大作向来是稀世之宝,价值不菲,用一吊钱买下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台濛,你往那面让让,好东西也叫大家伙都看看。行愍哥,你走近些。看!画得是好!我见过不计其数的古画丹青,这一幅最是栩栩如生啊,看那毛发一根是一根呀。”赞不绝口的是个青年戍卒,小伙子长得深沉斯文,只是脑袋比常人大了些,更显得聪明博学,见多识广。

“徐温,靠边呆着去!你个十几岁的孩子会看什么?小心眼睛拔不出来,这是你看的吗?看多了学坏啦。”膀大腰粗的戍卒推开身形单薄的小个子,大大咧咧地挤到最前面,“田頵,你别只看毛,这肌肤也好,真白真嫩,吹弹可破,有血有肉,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啊。我刘威今天是开了眼啦,是吧,陶雅?”这汉子大呼小叫地夸奖着,他的一双大环眼好像不够用了,晃晃荡荡,快要撞开眼眶跑出来啦。

“是呀,宝贝!宝贝呀,是从宫里弄出来的吧?行愍哥,这可是好东西呀,李简、李遇,你们也过来看看。”另一个身材匀称、腰板挺直的兵士点头称是。

听说是好东西,马上就有人按耐不住,挣着抢着便要据为己有,“真格儿的!卖画的老娘们,给你一吊钱,这画归我啦。”从衣着打扮上看,那是位渤海国人,他身边还带着两个随从。本来是坐在角落里的,现在也跟过来看,此时经他这么急切地一喊,大家才注意到他们。

“且慢,这是临摹之作,值不了一吊钱。”老头子用胳膊挡住冲动的买家,“鉴别真伪俺要比大家都强些,你要信俺啊,这幅画虽是惟妙惟肖,但是近期的新作。”

“不对吧,这画纸都发黄了,咋能是新画的呢?”对方真有些爱不释手了,满是疑惑地看着春宫图。

商人自信地俯身去闻画卷,“可长点知识吧,你们闻闻纸上的气味,是不是有浓浓的烟味,这是极普通的用烟熏做旧。”

马二爷也靠近了去闻,“是有浓浓的烟味。”他提着鼻子使劲嗅了嗅,“还是酒气、胭脂气、栗子花香。”

“你说啥?你这个人胡说八道嘛,画是真迹,不是假货。是我师兄的东西,京里的大官卖给他的,怎么会是假的呢?”粗俗女人顿时急了眼,赌气把画卷卷起来,“不卖了!不卖了!有眼不识金镶玉,还说是行家呢。”她嘟嘟囔囔气哼哼地冲出屋子。

“她还生气啦,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二爷,俺们都活到这个年纪,得自重啦,特别是在孩子面前,必须好好的,不能给孩子看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他猛得想起儿子,再往门口看时不禁吓得汗毛竖立,手脚冰凉,“欢儿呢?欢儿!这孩子跑出去了吗?”

马玄熙着急地四下里望着,“是呀,孩子呢?只顾看画了,一不留神欢儿去哪里啦?不好,此地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最近城里出现拍花的,专偷男孩子。”他向其他人询问道,“谁注意到孩子啦?”

高大汉子抢先说道:“刚才看画时,他还在门口蹲着呢。”

队正加以补充着,“是呀,除了进来个耍猴的,再没有人来过呀。”

中年书生拧眉回想着,“期间我无意中撇了一眼,孩子好像跟猴子玩呢。”

大家听说小孩子不见了,都为之心急如焚,有知情人尽力提供着线索。

“一定是那个耍猴的渣子干的!拐骗儿娃子的套路没有人比俺更懂,趁俺们看画没留神,把俺家欢儿拐走啦。孩子丢啦,回家怎么交代呀?欢儿可是千顷地一根苗苗啊,俺不得被她们几个挠死、掐死呀。”商人是顿足捶胸百感交集,可此刻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孩子被拐走了,我们还愣在这儿有用吗?你懂的再多,人贩子也不会把欢儿送回来,怕回家交不了差,受气挨打,还不赶快出去追呀?”在马二爷的带领下,两个老人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嘿!我出去这会儿发生啥事啦?什么都懂的那老头在门口跌了个嘴啃泥,慌慌张张的,他俩怎么像疯了一样?”小姑娘从外面一蹦一跳地返回来,像个旗开得胜的女将军,樱桃小嘴乐得快合不上了。

“小孩子丢了,被坏人拐走啦。”被问的男孩子痛心地告诉她。

“娃子!是叫欢儿的那个?被人拐走啦?那可是个好娃子呀,纯洁无暇,无暇的像一张白纸似的。”小姑娘显然被发生的事情震惊了,“我要去解救他!唉,你怎么没去帮忙找人啊?难道你没有同情心吗?”

“我是要去帮忙的,可要看着你的食盒呀。”男孩子无奈地拍了一下盒子的提手。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嫣然一笑,不见外地扯动他的衣袖,“哦,我都忙忘了。那好,我们一起去找。”那中年书生站在一旁,对他俩见义勇为的行为不住地点头赞许着。

他俩前脚刚出屋,店小二和厨娘从后厨没命地冲出来,慌里慌张像没头的苍蝇,“着火了!房后柴火垛子起火啦!”眨眼间已是浓烟四起,噼啪作响,热浪滚滚了。

“大林子,大林子呀!好端端的,柴火垛子咋着火了呢?不会是谁故意放的火吧?”厨娘握着饭铲子的手抖个不停,惊魂未定地望着店小二,“不会是得罪谁了呀?街痞无赖来报复我们吧?你不是说跟铁掌帮的小弟哥很熟吗?去找他帮忙摆平啊。”

本来就满腹狐疑的伙计,一经提示如梦方醒,“两个小坏蛋!一定是她们点的火,这不是报应,是报复啊。太可恶了,还让俺认错道歉!”他挥着拳头怒视前方,“俺道什么歉?吃八碗面不给钱,俺道什么歉?吃八碗面不给钱,还要动手打人,俺道什么歉?吃八碗面不给钱,还要动手打人,又点火烧房子,俺道什么歉?这回不但不道歉,俺要到节度使衙门去告状,不用劳烦小弟哥啦,对付两个小鸡子还要用宰牛刀吗?让李福李节使治她俩的纵火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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