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阴差阳错陷迷阵,偷鸡不成反蚀米。

东山寺建在山腰之上,从一天门徒步上行,由千阶万级长长的青石板铺就,一级一级蜿蜒直至山门。

沿途不乏肃然的墓塔、婆娑的松柏、飞泻的溪流、清凉的山风,每一处景致都能让人陶醉其间流连忘返,使疲惫不堪的身心得以短暂的舒缓。可战火无情,天下大乱,昔日香火鼎盛的古刹名山、禅宗的祖庭,再没有络绎不绝的香客,没有《金刚经》的梵音唱诵,就连晨钟暮鼓也敲得有气无力、杂乱无章的。

在山脚下拴着十几辆马车,有棚子的、没棚子的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看来还是有信徒香客前来朝山祈福呀,只是周围不见看车的车夫和仆人,显得有些怪异不合常理。

几百个包头的汉子拾阶而上,都是沉闷不语快步行进,不去享受那鸟语花香的惬意,欣赏摩崖勒碑的精湛,只是惦记着庙里的财物,一门心思欲据为己有。徐唐莒除了留下几个人看管箱子和包裹,其余能派上用场的都带着,他听广钦和尚讲这是个大寺,上上下下的出家人不在少数,没准就有会武功的僧人,人多势众确保万无一失。而且庙里的和尚不傻,财宝不会摆在明面上,十有**会藏在夹壁墙、地窨子里,人多找起来也方便。

这伙人来到一座小巧玲珑的石拱桥前,石桥造得别致巧妙,有如一道映日斑斓的长虹,飞架于两峰之间。桥下山泉飞泻不遗余力,桥上砌墙盖瓦遮风挡雨,抬眼看桥门门楣上书写着“放下箸”三个字。

“阿弥陀佛,施主们,小僧在此恭候多时啦,方丈在大殿等着诸位呢。”是个俊俏的小沙弥站在桥廊里单手立掌施礼道。同是禅宗弟子,广钦和尚立即以单掌还礼,口颂佛号,其他人也连声说着感谢的客气话。

样子还是要装的,先见见当家和尚探探虚实再说,对付手无寸铁的出家人有什么可担心的。随小和尚走过石桥,混入强盗里的郭岩注意到,出桥口的门楣上对应写着“莫错过”,他心里重复着这三个字,这回一定不要错过,找到知情的刺史和店小二问个清楚;而且这些贼人要抢劫寺庙,一定要设法阻止他们。

走不多远,跨过青檀树下的山门,进入闻名遐迩的寺院。这里不愧是禅宗祖庭,殿宇巍峨宏丽,僧舍错落有致,看这些建筑的规模,在此修行的僧人的确不少,可整个院落里静悄悄,冷冷清清,毫无生气,和尚们都去寺外劳作了吗?

穿过九大金镬和方形莲池,绕经高耸入云的七层佛塔,眼前便是恢宏庄严的大佛殿,“方丈,客人们到了。”随着小沙弥清脆的呼唤,从大殿里快步走出个老和尚,看这出家人背厚腰圆大腹便便,煞白煞白的一张脸,像涂了一层胭脂香粉。他五官倒是漂亮优雅,可放到男人身上,而且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方丈,那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和尚的这几步道走得也惊世骇俗,挺着胸提着气,全用脚尖点地支撑,向上一耸一耸,大家担心他随时要窜起来做个伸展的姿势,“呵呵,早上就见枝头喜鹊冲我叫,就知道有喜事要来到。果不其然,各位贵客临门,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预示着财源滚滚呢。”这几句话一出口,把来的人全搞懵了,上下左右看看院子,是寺庙啊!并不是酒楼勾栏呀。

可能是和尚看到了诧异的神情,他突然轻起兰花指半遮住嘴巴,“可怜人的,都渴了饿了吧,来人!小权子,去到后厨取些水来,让兄弟们喝个痛快。”

广钦和尚也被对方的举止感染了,未曾想到世人瞩目的大寺竟有如此接地气的方丈,“阿弥陀佛,方丈大师仪态超凡,言谈脱俗,乃出世解悟的高僧啊,我们途径贵宝刹来讨口水喝,打扰大师清修啦。”

“阿,阿弥陀佛,不必外外道道的,看你穿着僧袍,也是个和尚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那楼里有刚沏的茶水,茶是宫里的贡品,徒儿孝敬我的,味道好极了。请几位客人赏光,随我进去喝上几盏。”方丈热情好爽地引着几位头领,彼此谦让着向西侧的配楼而去。

大多数草寇留在殿外的空地上,也着实是走累了走渴了,有手疾眼快的坐到台阶上,有心思聪颖的坐到树荫里,有心眼实诚、随遇而安的席地便坐。郭岩见小沙弥去取水了,没有人注意自己,悄悄地溜到配楼的后面,蹑手蹑脚一纵身跃上三层楼敞开的窗子。

顶楼是个装饰华丽的卧室,室内充斥着扑鼻的香味。他顺着楼梯摸下去,见二层存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和包裹,最靠外的一件甚是眼熟,黑漆箱面贴着金花。再下到底层,是个宽敞的会客大厅,里面摆放着红木桌椅。婆婆妈妈的老方丈正信口开河地说着缘分,那意思是大家来的正是时候,是千里有缘来相会什么的。

只听广钦和尚小心翼翼地在讲,“善哉,方丈大师,贫僧也乃禅宗一脉,我师父乃高安大愚禅师的法嗣。”

“呵呵,你是我的师侄子,我徒弟跟我说,这东山寺佛家地位辈分极高,处处高人一等,北赵州南雪峰,排在第三的就是这里的方丈啦。”老和尚端着茶壶给客人们倒上,一边倒一边信誓旦旦地说。

“阿弥陀佛,应该,应该,不知师叔法号怎么称呼?”广钦诚惶诚恐地请教道。

“嗯嗯,”老方丈顿时语塞,沉吟片刻笑道,“法号嘛,那都是身外之物,不提它也可。”

“大师不愧是开顿的高僧,眼界就是比凡夫俗子深广啊。”广钦的话得到在座几个人的共鸣,“善哉,大师,这黄梅是块宝地呀,自四祖道信入双峰山,于深山幽谷建立丛林,实行农禅生活,五祖弘忍大师从西山移居冯茂山,建东山寺开东山法门,才有了后来的‘马祖兴道场、百丈立清规’,使我禅宗声名远播,光大兴旺啊。”

“嗯,又是西山,又是东山,搬来搬去不嫌麻烦,快喝茶吧。”老和尚笑嘻嘻地看着他在讲。

刀条脸徐唐莒有意在试探庙里的底细,“方丈,我们上山来,看你这儿的香火不旺啊,眼下寺里住有多少僧人啊?师父们是下山化缘,还是耕种去了呢?”

“哦,是没什么人来烧香拜佛,现在世面上乱啊,不是兵祸,就是天灾。北方闹饥荒,快要饿死人啦,南边收成好,可有人捣蛋,粮食运不过去。贼头子王仙芝在大江两岸窜来窜去,一会儿攻陷鄂州,一会围困宋州,前一阵子又差点儿打下江陵府。我们本来想这东山清静些,可以大干一番,没想到这死鬼又来黄梅折腾,此地的老百姓谁还有心思上山来呀?没办法只有自己想辙了,再急也没用,都愁出皱纹来了。”看来方丈是满腹的怨气,他用双手调皮地扒着眼角的鱼尾纹。

在座的人都挤眉弄眼地相互看着,还是广钦献着媚笑打破了沉默,“善哉,师叔,六祖惠能说得好啊,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嗯,又是树,又是台,还一套一套的呢,快喝茶吧。”老和尚笑嘻嘻地看着他在讲。

“阿弥陀佛,方丈,劝不住啊,那位施主又在南廊涂鸦呢。”是刚才引路的小沙弥焦急地进来禀告。

“你是不是闲的?”方丈不耐烦地斜眼看着徒弟,“就你能,四六不懂,不是你长得带劲,就该送你去晋阳挖护城河。”老和尚从僧袍的袖子里拽出个手帕,象征性地靠近嘴边,左擦一下,右沾一下,“劝什么劝啊,没被拍成肉饼算你小子捡着了。他是谁呀?武林宗师,别看他疯疯癫癫的,可身上有功夫呢。让他去涂去画,不就是一个过道吗?大不了提桶白灰再刷刷。嗤,就他那几笔刷子,还不如令敉他哥、卖烧饼的陈老大写得好呢。”

听说庙里有武林高手,那几个心怀鬼胎的家伙露出怯意,广钦就势问道:“师叔,听说那南廊是昔日六祖写偈之地,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亵渎祖师呀?”

“是个疯子,两个月前突然来到庙里,四下里找石碑壁刻,说是要练字,赖着不走了。这人有势力不好惹,真是拿他没办法,不说他也罢。”老方丈又冲着小沙弥问道,“小权子,给外面的朋友送水啦?都喝了吗?”立即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诡异地笑了笑,像个小孩子背着大人做了坏事后的沾沾自喜,然后吩咐徒弟去殿前伺候好客人,说是若是有要休息的,可以请进禅房里躺一躺。

客人们自然又是一番感谢,刀条脸像是个入室的梁上君子,贼猫鼠眼地扫视着楼内的物件,可能是目测哪里有夹壁墙,哪里有地窨子吧。他忽然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字画,其中有一副字装裱的精致,他随口读来“寒色苍苍老柏风,石苔清滑露光融。半夜四山钟磬尽,水精宫殿月玲珑”,最后是作者的署名,他不假思索张口便读出来,“张古”。

“呃,施主,这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写的,前些日子来寺中看我,触景生情,即兴之作。是叫张古,哦,没什么名气。”老和尚也在辨认着落款。

“你是什么人?竟然冒充东山寺的方丈!”广钦和尚呼地站起来,瞪着眼睛直视着老和尚。

“师侄,你这是怎么了?一口水也不喝,难道怕我在茶水里下药吗?这又发什么疯癫?”方丈反倒是镇静稳重多了。

广钦指着墙上的字画,对目瞪口呆的同伴解释着,“这明明是诗人张祜写的,那个字不念古,与互相的互同音。这假方丈还说张施主近期来过,鬼才来过,张祜是我师父的朋友,都过世好多年啦!”他冲着老和尚厉声问道,“你是漏洞百出啊,庙里做饭之所称为香积厨,俗人才叫做厨房,还后厨呢,这里是酒楼饭铺呀?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假扮方丈偏我们?”

“我不是故意的,我好怕怕呀,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假方丈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然后用手帕遮住嘴巴窃笑着,“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怨得了谁?”

徐唐莒也跟着跳将起来,仔细打量着老和尚,眼睛一亮大声叫道:“禅师,他是假方丈?是假的,刚才我就发现他不地道,你们看!他头上的香疤不是烧的,是涂上去的。”他随即抽出腰刀命令着,“我不管你是何方妖孽,快把寺中的金银细软拿出来,我饶你一条老命。”

“大侠!你把我吓到了,我真得好怕怕呀。呵呵,小可怜的,倒下,你们都给我倒下。”假方丈反手用兰花指逐个指点着,这几个人还真听话,一个个站立不稳栽倒在地。唯有那个包头的出家人要夺路而逃,只见老和尚把手帕一挥,一股粉色的烟雾将其罩住,广钦哼都没哼瘫坐一团。

老和尚撅着嘴不满意地说:“讨厌,多嘴多舌,就你认识字吗?小和尚,让你尝尝**俯地散的厉害。”他又仔细端详着字画,用手指一笔一划地模仿着,“粗心,真该死,原来这个字不念古,多个伙伴便念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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