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趁人之危谋暴利,丧尽天良行不义。

“阿弥陀佛,方丈,寺外来了两个施主,说是走渴了,讨盏水喝。”是引路的小沙弥焦急地进来禀告,好像整个庙里就他一个人在里里外外地忙乎。

“是什么样的人啊?带没带值钱的东西?”假方丈将五个手指分开翘起,眯着眼睛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盖,心不在焉爱搭不理地问道。

小和尚毕恭毕敬地回答他,仿佛对方是只随时要吃人的大老虎,“回方丈,来的是一位老人带着个孩子,空着手没有行李。”

“没有啥油水啊,壕沟也挖不动,粮食也扛不了,还身无分文,领去后厨喝水放行吧,有这些强盗够使一阵子啦。”方丈失望地抻了抻衣襟,“他俩看到殿前的人没有?”

“回方丈,殿前的人早被麻倒了,由花大姐她们抬进后院啦,锁在东、西佛库里。他们怎么能看到呢?”小和尚自认为自己办事稳妥,想得周全。

“没看到就没看到,哪儿来的废话?我问你,山下那几个看堆的照顾好了吗?”老和尚突然翻脸了,翻脸的本事比翻书还快。

“回方丈,已经让女施主们送水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抬回来的。”小沙弥被说的战战兢兢,声音更加的谦卑恭敬了。

“那就好,这还差不多,没让你押粮去,留在寺中是对的。至于那两个讨水的,喝完了,就打发他们离开吧。”老和尚慢慢站起身,使劲抻了个懒腰,“去,让人来把这几个废物抬走,臭男人!这汗味呀,都熏脑瓜仁子。我上楼去睡一小会儿,去晋阳的人也该回来了,这几百个成货又该送一趟啦。”他左手掐着腰,右手摆动着兰花指,一扭一扭地走上三楼。不多时,进来几个身材结实的中年妇女,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熟练地将迷昏的贼人抬了出去。

那么,楼上的郭岩去了哪里啦?他早就从窗户跳了出去,这些草寇是不值得救的。而且他意外的发现,这个妖里妖气的方丈原来是假冒的。既然是假的,真的又在哪里呢?是被杀害了,还是被囚禁在什么地方?还有那个要练字的武林宗师又是谁呢?

带着诸多的疑问,他向寺院的后面找去,经过讲堂、三重殿、三重阁,直至墙垣两侧角隅的库房,沿途并没有遇到出家僧人,也不清楚哪里是六祖师兄弟们写偈的南廊。只是偶尔有零零散散的妇女任劳任怨地劳作,瞧见有孩子们在天真烂漫地玩耍。郭岩不禁暗自合计,这里是和尚们驻锡之地,还是被强盗占据的黑窝,或是收容妇女儿童的避难所?

“连个男人也没有?难道只有那个会使迷药的假方丈,和蔫声蔫气的小沙弥吗?”他刚想到这些,却突然听到库房里有人在大喊大叫,而且是个男人的声音。

“是假的!恩是冒名顶替的!我要报官,捉恩进大牢。”上着锁的木栅栏门里站着个老绅士,他用脚踹着栏杆,扯着嗓子气势汹汹地喊着,“包子!还动手掐我,我一眼就识破恩啦,给我也下药啊,给我也喷粉啊。”他的声音太犀利,吓得院子里的鸡鸭乱飞乱跳。

“阿弥陀佛,瞿庄主,莫吵莫闹,尽人事,听天命,一切都是佛祖安排好了的,随遇而安吧。世间的事我们无法控制,唯一能控制的是我们自己,有时看似好事反而变成祸事,以为是劫难却结出善果,怀一颗平常心任其自然就好。”有个苍老的声音从那人身后响起,慢慢吞吞没有一丝的慌乱。

那绅士可能是踹累了,转回头去不甘心地数落道:“全相大师,恩怎么这般看得开?恩这尊贵人,能忍下这口恶气?庙被人抢了,房子被人占了,徒弟们被充当苦力,恩却在这佛库里清点杂物,恩真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啦。”

“阿弥陀佛,老衲是什么尊贵人啊,原本就是个看佛库的和尚。”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

“尊贵人不一定生下来就含着金勺子,五祖弘忍大师是栽树的,六祖惠能大师是舂米的,皆是出身卑微,可经过自己的努力都开创了一番功业。尊不尊贵,你要敢想,还要敢去干。”这回说话的应该是个中年人,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与自豪。

透过栅栏的间隙,可以看见房子里关着许多人,坐在靠外面柱子下的大胖子看起来很是眼熟,见这位一脸的福相,虽然个头不高,横向里却胖得可以,浑身上下肉墩墩的,还腆着个赘肉层层的大肚囊。郭岩马上认出来了,这不是新任江州刺史刘秉仁吗?他怎么跑到对岸来啦,而且还被关在库房里面?

那位正是新任江州刺史,他脸上带着喜兴的笑容,开朗和气地向绅士安慰着,像是自己不是被人禁闭,一付事不关己的架势,“老兄不必急躁,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北方大旱闹饥荒,这伙歹人是要把南方的粮食运到北边去,从中获取暴利。另外,我听外面扫院子的大嫂子讲,庙里的歹人绑架了大量的青壮劳力,是要送到晋阳挖护城河的,怕男人不老实半道跑啦,想出损招留下妇女儿童作为人质。我也听说北疆战情紧迫,一时招集不到人手,河东节度使窦浣正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

“挖护城河!做么事?”老绅士显然是不知内情。

“做什么?当然是防着敌人打进晋阳城喽。”刘秉仁用手使劲拍着地面,“你可要知道这粮食有多宝贵,北方闹灾缺粮啊,大同防御使段文楚,还兼任水陆发运使,因漕运不济,导致军需不供,段防御使怜悯百姓,缩减士兵的配给,手段苛刻严厉,引起部下的非议。云州沙陀兵马使李尽忠乘机与牙将们同谋,拥立振武节度使李国昌三子李克用起事,由蔚州攻入云州,自称留后,惨无人道将段文楚在城楼上凌迟处死了。”

胖子冲着绅士点着头,像在问听懂了没有。绅士卡巴卡巴眼睛憋出一句,“翘死!”

刺史又使劲一拍地面,颇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意味,“是呗!找死嘛。朝廷怎么能依他呀?随后便任命太仆卿、我的老前任曾是江州刺史的卢简方为大同防御使。河东节度使窦浣未雨绸缪,深挖治所外壕沟,以备不时之需。”

“善哉,施主是江州刺史,老衲一直在寺里不曾下山,耳闻徒弟们讲,你是孤胆英雄单刀赴会,斩杀了危害江州的柳彦璋。原来是你呀,不知刺史怎么过河来了?这里可是鄂州的属地呀。”那苍老的声音发出惊喜。

大胖子扭脸向着侧面,“呃,老方丈,你有所不知,我从京城来带了匹骆驼,可在草寇水寨弄丢了,前几日听人说江北闹妖精,描绘出的模样正是我那坐骑,所以我才过江来寻找。今天早上进庙里讨了碗水喝,醒来时就关进这里了。”原来这个和尚才是庙里的真方丈呢。

“骆驼!莫见过,人家都骑马,恩是别出心裁,骑骆驼。”门口的老绅士不理解地摇着脑袋,“我不管他贩粮,还是贩人,只要放了我这一家子,还给我百宝箱,我就不与他计较。否则,我上鄂州告状去!”老绅士又想到自己的事,用脚使劲踹着木栅栏。

“阿弥陀佛,瞿庄主,稍安勿躁,人家事先说的,是借用老衲的檀林一用,住几日便走。虽然他们本意是为夺利,可为饥民送去粮食、挖壕沟保护百姓也算是善举。”

“做么事?老方丈,恩还支持歹人啦?”绅士气愤至极指着地上的壮汉,“恩看看,那个假方丈把丁能熏成啥样了?昏迷了半天还没缓过来呢。听恩这么一说,是要送我和他去晋阳挖沟喽,还有刚才抬来的这些人呗。”他指的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汉子们,这些人无一例外地用布包着头。

刘刺史咧着嘴开起玩笑来,“他是一定要去的,而按照你的年纪不应该,可看你踹门的劲头倒是可以。”他往屋外望了望,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这都日头偏西了,肚子里直叫屈,也不知这里管饭不?可别依着僧人们的规矩,过午不食呀,那可惨啦。”

方丈和尚还是那么心平气和地说话,“善哉,一日三餐还是有的,不知清汤寡水刺史能否咽得下。呃,都这个时候了,送饭的陶厨子也该来啦,是有什么事情给耽误了?”

站在门口的绅士瞅着外面,自问自答地肯定道:“是这个老头子吗?挑着担子应该是他。”不等人家靠近他便傲慢地喊着,“厨子,恩到乃地乞了?是不是偷懒了,这么晚才把饭送来。做的什么饭啊?不好我可要不高兴,恩们这些下三滥啊,就得好好地管教管教。”

“饼子,还有咸菜,你想吃大鱼大肉回家吃去。”来人没好气地低声回答他。他将担子放在门前,揉着肩头,捶着腰眼,好似在抱怨年纪大了吃不消。然后掀开挑子上的盖布,将饼子和咸菜旮瘩从栏杆缝隙间递过去。

“嗨,就给我们吃这个,恩是在喂猪啊。”绅士哪里吃过这样粗劣的东西,勉强咬上一口,“呸呸呸”急忙吐到地上,“没熟啊?恩是哪门的厨子?”

“厨子?我哪会做饭啊,切墩也不会呀,只会在五观堂摆摆碗筷。这些吃食原本是香积厨的老婆子、小媳妇们做的,可今天来的成货太多,都去抬人了,我是滥竽充数帮忙客串了一下,饼子没熟将就着吃吧。”

”哎呀呀,这不是陶祥陶刺史吗?他可不是下三滥,是我的前任呀。”胖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紧走几步来到栅栏前。

如此久违的尊敬使老官人受宠若惊,几乎忘却了受人推崇飘飘然指点江山的感觉,“是刘刺史呀,你怎么被关在这里?”他又看见地上昏厥的人们,“哎呀!这不是草军的兄弟们嘛。”

“让让!让让!”十几个半老徐娘抬着几个男人过来,这些女的有涂脂抹粉的,有素面朝天的,有文静高雅的,有粗俗不羁的,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草台班子。

其中一个体态敦实的婆子掏出钥匙,麻利地打开铜锁,“抬进去,一个个死沉死沉的,可把老娘累死了。”她一把推开想要挤出来的绅士,没好气地教训道,“你这衰人,想要逃出去吗?别找不自在,老实在里面呆着。”

老绅士梗梗着脖子质问道:“让我出去,恩凭什么阻拦我?”

婆子撸起袖子,露出多毛的胳膊,她攥起拳头示威道:“你想来硬的,看我们这些娘们答不答应。”

“求求恩,可怜可怜我,我还有孩子呢。”强硬的态度不奏效,绅士一下子服了软。

婆子把眼睛一瞪,“谁没孩子?放你走!我家爷们还在晋阳呢,那就回不来了,可怜你啦,谁可怜我们呀?”,“咔嚓”一声婆子熟练地将铜锁重新锁上,带着那几个女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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