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你怎么流落到这里来了?还和贼人干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刘秉仁对前任的所作所为大为不解,为他的堕落深表惋惜。
“老弟,我也不想这样,阴差阳错,一言难尽啊。”陶祥用手扶着栏杆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们那日从湓口水寨出来,遇到了宣州水军的埋伏,还好,对方只有两条船,不多时便把敌船击沉了。王重隐带着大家溯流而上去投王仙芝,不料举步维艰,在鄂州又被武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几个侥幸逃上岸藏到城里,吃个饭的工夫又被人打了劫,家是回不去了,身上又没有盘缠,无奈之下想去建州投友人,我在那里做过支使,多少还有些人脉。”
老官人口打咳声,“没曾想走到这里,口渴了进庙讨水喝,却被人家下了药,说是要送到晋阳挖沟去。真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窝呀,还多亏大林子有手艺,会做包面、凉面,把那个金粉婆婆吃美了,没有去北边做苦役,把我俩留了下来伺候他。”
“哪个金花婆婆?是那个不男不女的老和尚?”刘刺史插嘴问道。
“不是他,还会有谁?”陶祥冲着四周机警地看了看,“这个妖人非比寻常,背后的势力极大,好像有宫里的人为其撑腰,鄂岳观察使崔绍都不敢招惹他。”
“原来你在这里呀!让我好找。”郭岩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陶祥,他几纵来到库房门前,一把将其抓住。
“你是?呀,这不是你的小跟班吗?几日不见,怎么黑瘦黑瘦的啦?”对方仔细辨认终于认出了男孩子,进一步向刘秉仁证实着,“孩儿,你抓我做甚?像是我哪儿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喽。”
江州刺史也没想到郭岩会突然出现,“呃,孩子,你不是去找两个碎娃吗?怎么也来这里啦?这真是巧了,大家又见面啦。”
“将军,我这段时间是去找她们啦,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得到消息,她们被草寇带走以后,在武昌被他和那个店小二挟持了。”他冲着陶祥怒目而视,“你老实交代,把她们怎么样了?”
“没有的事!谁说我挟持了她们两个?胡说八道,我们在鄂州被官军打沉了船,是王重隐、徐唐莒带着她们去投王仙芝了,你应该去问他们。”陶祥吹胡子瞪眼矢口否认,看似受到天大的委屈冤枉。
男孩子看他在演戏,轻蔑地冷笑道:“我有人证,不容你抵赖,店小二在哪里?”
“这孩子不会无的放矢的,前任,你到底做是没做呀?”刘刺史将信将疑地追问他。
“绝对不是我,我也可以为大林子打保票,那两个女孩子不是我们带走的。船沉了,我们落水了,死里逃生游到岸边。哎呀!她们会不会被淹死啦?”说谎话说惯了嘴,张口就来也是方便。就连老绅士也信以为真,没头没脑帮着说不会假的。
“让让!让让!”刚才那十几个半老徐娘又抬着几个男人过来,领头的体态敦实的婆子掏出钥匙,麻利地打开铜锁,“抬进去,一个比一个重,今天可遇上大活啦。”她手疾眼快一把推开想要溜出来的绅士,没好气地骂道,“你这衰人,记吃不记打嘛,总想要逃出去,老娘擂你两下好受啊?别找不自在,回去!老实呆着。”
老绅士说着小话央求道:“求求恩,可怜可怜我,孩子要和署,渴得受不了啦。”
婆子不耐烦地回绝他,“我看你是要跑出去报官,休想!我家爷们还在晋阳呢,你搅了老方丈的好事,他就回不来了,可怜你啦,谁可怜我们呀?”
“这不是那个和尚吗?那个刀条脸是徐唐莒!都着那假方丈的道啦。”刘刺史看到了抬进来的草寇。
郭岩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指着昏迷不醒的广钦,“就是他说的,是你们两个把周袅和澹台小紫劫走的。”
“这个坏蛋!血口喷人,孩子,别人的话轻易不能信,我还说是他把姑娘们劫走的呢。”老官人还在嘴硬。
“一会儿等他醒过来,看你还如何狡辩?”郭岩认准是他俩所为了。
刘秉仁紧迫地提议道:“把店小二叫来,当面对质,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的,他现在何处啊?”
“嗯,嗯,大林子在香积厨做包面,我这就去喊他过来。”陶祥先是支支吾吾,然后迫不及待地抽身要走。
男孩子拉着他不放,对这种不讲忠诚信义的家伙怎么能放心?“你不能走,想脚底抹油溜了呀?你知不知道找到你们有多难。”
“你们要喊大林子吗?我去不就完了,正好让他给孩子们带些水过来。”婆子爽快地应承下来,“总算是抬完了,累得我腰酸背痛的。”然后“咔嚓”一声,她熟练地将铜锁重新锁上,带着那几个女人晃晃荡荡地走了。
陶祥忐忑了,两只昏花老眼顾盼左右,游移不定,应该是在想着对策。终于拿定了主意,要把事情真相和盘托出,“孩子,我是撒谎了,伯伯把事情经过说给你听。”大家的目光都交集在他的脸上,“那两个女孩子是我们三个劫走的,这个和尚、大林子和我,本想用她们做投名状,或是去铁掌帮讹些钱。可半道杀出程咬金,来了个大盗从中截胡了,把我和大林子点了穴。之后又来了个孩子,是个契丹人,他们彼此是认识的。再后来广钦禅师给人跪下了,交出金银珠宝,扔下我俩自己逃了。再后来其中一个女孩子会**术,反倒把那两个人迷住了,让他们背着她俩跳窗户走啦,至于去到哪儿了我就不清楚了。”
“是真的,假的?你不是又在骗我吧?”郭岩听他讲得绘声绘色,疑心他在编故事骗人。
“苍天在上,我陶祥若是有一句假话,让天上掉石头砸死我。”说者信誓旦旦指天说地保证着。
“啊”,咋这么凑巧?陶祥发出一声痛苦的悲嚎,随即被击倒在地,这可不是报应来得太及时,更不是大石头,而是个从天而降的大活人,结结实实砸在他的身上。
“小子,看你往哪里跑?”从远处追过来一位身穿黑袍的独臂老翁,银白的长发辫成粗粗的一束盘在头上,看模样亦然是古稀之年了,却身手敏捷健步如飞。他的额头有块发黄的伤痕,可能是在哪里磕碰过,而且撞得实在不轻。
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位,穿着件黑色的长褂子,手里提着根黑漆的藤条拐杖,年纪少说也有六旬了。他紧抓着拐杖不放,嘴里疼得哼哼唧唧,“哎呀妈呀,我的腰啊,硌在大石头上了。周老帮主,我们无冤无仇啊,您出手伤我做甚?”
“小子,我来问你,是你的腿跑得快,还是老夫的掌力快呀?”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铁掌帮前任帮主周世贵,他蹲下身子按住那人,“我为什么打你一掌,你不知道?是你不识抬举,让你看看我周世贵的书法能不能称作天下第一,你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一掌是你自找的!”
“周老帮主,您的墨宝是世人求之不得的,能有幸一览是在下的福分。刚才我实在是有急事,没有听到您的召唤,全是我的不对。”看来这位是极其畏惧对方的,低声下气说着小话。
“你有啥急事?比看我写字还重要?”周老爷子气哼哼地问他,可转念间他又抿嘴笑了,“你叫我什么?帮主!虽然我们铁掌帮现任帮主是我师兄,那都是师父他偏心。凭着真本事来讲,那位置应该是我的,江湖朋友还是心明眼亮啊,都认为我才有这个资格,嗨,真是众望所归呀。”
“您就是帮主,这有什么可质疑的呢?我梁思服怎敢怠慢您老人家呢?我好长时间没正经吃过饭啦,饿得我恍恍惚惚的。有人一直在追我,我是一个劲地跑啊,他是没完没了的追啊,都追到庙里来了。”
周世贵板着脸很是不满,“是谁追你呀?你得罪人家啦?我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么大胆子敢不让你看我的字。”
“哎呦,砸死我了,满眼冒金星啊,天上真得掉石头啦!还好,我没死,更证明我说的是实话了。”被砸趴下的陶祥缓过气来,慢慢从地上坐起身子,当他看清砸他的不是石头,而是个大活人时发出一声尖叫,“是他,就是他!抢走那两个姑娘的就是这个大盗,不,是被那会使**术的姑娘带走的。广钦认得他,叫做空门四坏的老四,绰号梁上愚人。”老官人正急着要洗白自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你快说,那两个姑娘去了哪儿啦?”
“是你呀,怎么你俩都在庙里?”空门老四见了陶祥撇了撇嘴。
“对!我们三个都在,广钦禅师就在库房里。”老官人指着屋子里给他看。
梁思服看见陶祥便露出嫌弃的神色,“你们三个,外加姓金的是阴魂不散,总缠着我,尤其是金良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秦靖的死与他有什么关系?不依不饶地要查明真凶,查出来你也惹不起人家。”
“前辈,您的孙女周袅,和斩蛟堂的小紫是被这个人带走的,两个月来渺无音讯呀。”郭岩就想知道姑娘们的下落,急迫地向周世贵喊着,然后向那人追问道,“你把她们带到哪儿去啦?”
“你要搞清楚,不是我带走她们,是她们强迫我们。你说她是谁?那两个丫头的来头不小啊,原来是斩蛟堂的小主,我说她怎么会**术呢。”梁上愚人听说后非常震惊,“老帮主,另一个是您孙女?你看这事闹得!我可声明啊,我不知道她们的身份,我才是受害者。那个会使**术的丫头非让耶律迭里特带她们去渤海国,答应了才肯放过我。”
“去渤海国啦!”这个讯息对于男孩子并不突然,之前他也猜测过,一定是小紫去渤海国找他父亲了。
“周袅!这个名字好熟悉呀?我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是我的孙女?可我孑身一人没老婆呀。那么是师妹和那老鬼生的吗?不对,他们的孩子不应该叫我爷爷,应该叫我叔叔呀,而且没听说他们有孩子嘛。”周世贵似失去了记忆,又回到了华山时的状态,“娃子,我一时糊涂啦,你说周袅是我孙女,我连家都没有,她到底是谁的孙女呀?”看来只能求助别人提醒了。
“您的呀!怎么你失忆啦?她不是你们铁掌帮现任帮主的女儿吗?”郭岩这才发现老人家不对劲,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是黯淡无光、空落落的,对他和刘秉仁视而不见,认不出来了。
江州刺史也看出不对劲,隔着栅栏关心地询问他,“老人家,你是怎么了?”
“到底是谁的孩子呢?”独臂老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了。
梁思服想他是年纪大了,老糊涂啦,便大声告之,“老帮主,你这是怎么啦?是现任帮主周阡的闺女呀。”
“是周阡的孩子,这小子啥时候成亲生孩子了,还当上了帮主?帮主不是大师兄吗?”周世贵困惑不解地自言自语着。
“老帮主,你的字当之无愧是天下第一,有机会一定去铁掌峰不吝赐教。眼下我得走了,一会儿被金良祖追上可就惨啦。”梁思服支撑着爬起来,扭了扭受伤的腰,然后身子一纵似展翅的雨燕飞上屋顶,瞬间便无影无踪了。
“金良祖?这个名字好熟悉呀,好像在哪里听过。他怎么敢干涉别人看我的字!我非找他要个说法。”独臂老人又困惑了,他没去管梁上愚人的离去,心思全放在姓金的坏其好事而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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