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披黄,月圆星隐。
荇菜想下花涟的话,转口道,“我本来想用蜃珠布幻,抹去蕙永脑海里关于项檀的记忆。后来,我没这么做,只给她设置一场离别幻境。项檀前去修仙,自此不回。
蕙永在睡梦中留下眼泪。对她来说,再也见不到项檀,应该是极伤情的事。
好在她现在有夫君孩子,能安慰她。
“修仙人各不相同,照你的形容,项檀会归来。”花涟又道。
“可他死了。”荇菜停浮在路上,阴恻恻地瞪花涟。
她飘去花涟的正前方,自上而下的身影映在圆月上,仿佛背一轮圆光,惊艳花涟的双眸。
荇菜森冷道:“我杀死项檀,用合欢功法吸食他的灵力。他在我眼前散成自然灵光,永远消失。”
花涟眨眼,窒于她的美,惊于她的愤怒。
他试图用合理的知识帮她解释这一切:“裂魂破境阵。他和我一样是别人的分身。”
“你不怕吗?不止他,雷火寺的惊蛰,山泽国的鬼泣大将军,道生花的手下黑羽……”荇菜飘落,双足点在他的鞋尖,勾下花涟的颈项,危险地说,“花涟,若你继续用这种干净诱人的眼神看我,我保证你会是下一位。”
荇菜在他伸来手时,后仰飞起,背倚金红圆月,勾手御灵,让花涟也漂浮起来。
花涟被她的灵力缠住,飘至荇菜平视的位置。
荇菜近前,捧起他的脸,望入映着圆月的湛湛银眸:“你知不知道……我忍得很辛苦。”
花涟想要脱口而出“不必忍”,强大的意志让他扼住喉咙。
荇菜倾身贴近,气息拂在他的唇角。
花涟快口道:“若你不解决功法的问题,迟早会被它吞噬理智。”
“是吗?”荇菜拂过花涟的长颈肌肤,带出一阵疙瘩。
她绕在花涟的身后,如玉的手反射着月华,攀过花涟的肩头,从上而下斜入他的衣襟。
胸膛里的心脏如锤敲鼓,震颤沿指尖传进掌心。
“它救我多次。我被人一剑对穿不死,被人剑刺心脏不死,被人扔进涅槃火不仅不死还重塑妖体法身……它真得会吞噬我吗?”
花涟屈起长颈,闭上眼睛,颤抖的指尖忍不住压在心口的位置,她的手背。溢到喉口的呜咽被强行咽下。
隔着衣衫,握住荇菜捣乱的手:“我……不不知道。”
“花涟,我知道还阳功想要你。”荇菜顺着被他压住手背的力量,来到他的正前方。吻上他的唇瓣,转辗着,如戏玩具。
花涟的喘息声略重,下移的手伸向她的腰肢。
荇菜已就势推开他,戏谑地嘲弄:“花涟,你真不怕死啊。”
花涟倒飞着,落稳在幽暗的街上。他闭眼稳住不可控的心神,吸口气后看她漂浮离去,瞬移追去。
荇菜用蜃珠在周夫人的宅院布下幻境,朝一旁已经幻化为项檀的花涟道:“去吧。告诉周婶婶,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花涟步入堂屋,轻轻地唤了声:“阿娘,我回来了。”
熟睡的周老夫人心有所感,瞬间睁开双眸,快跑至堂上。
烛火中是她朝思夜想十年的儿子,他终于回来了。
颤动着双唇,未语泪先流:“檀……檀儿啊……”
荇菜听周老夫人这声深入肺腑的呐喊,仰天憋下眸中的湿意,传音过去:“花涟,好好办完此事。若本尊瞧着高兴的话,就陪你在花家村多待一月。”
“娘亲,檀儿回来看你了。”花涟握住周夫人的手,扯起温煦的笑容。
怕见生人的毛病在荇菜的承诺中强行退散。
“檀儿,我的檀儿回来了。阿娘好想你啊。”周老夫人激动地泪如雨下,紧紧地握住项檀的手,“啊……我儿饿不饿?阿娘给你做饭。怎么穿这么单薄,冷吗?阿娘每年都做你的四季衣衫,收在柜子,冷了就去穿。”
花涟想起数百年前的养母,一时哽住。
耳听荇菜传音催促,压下哽咽:“阿娘,我饿,想吃你做的地瓜粥。我帮阿娘生火。”
“好好……我的檀儿还是这么有孝心。”周老夫人拽着项檀走向灶间,连夜烧起火。
荇菜浮在半空,冷漠地看向院子里切瓜煮粥的母子。
她想到羽化生那些话:
“自来生,终赴死。只有脱不得苦的凡人才会因杀人而生心魔。你纠结、遵守的东西不过是上苍、世人予你的枷锁。”
“枷锁是什么?天生法则,人定法度。
什么样的人会杀了人而不生心魔?
天生恶种、心无道者、顺道自然看淡生死的修真者……善恶一念,一体两面。书上说得容易,却不容易明白。”
周宅里,花涟和周老夫人已经吃上粥食。
花涟问周老夫人的心疾怎么样,周老夫人忆起十年前的荇菜,细细地说起这个姑娘。
荇菜望向漂浮到面前的地瓜粥,端过碗。
花涟趁周老夫人谈论时看向荇菜,与她明亮的眼神相较,抬了下手中的碗,示意一起喝粥。
荇菜拿起汤勺喝一口,地瓜粥微甜绵密,想起与周老夫人、蕙永同住的时光。
周老夫人也曾煮过这种粥,还念叨着:“家里穷时,檀儿说他爱吃苦,其实我知道他怕苦的。后来,檀儿出息,为家里挣钱,我总会买点饴糖藏在瓦罐,煮粥时偷偷放一点进去。
他啊,傻乎乎地说:阿娘,今年又是好收成呢,地瓜真甜。”
荇菜搁下勺子,转手把地瓜粥移到蜃珠洞府里的凤武面前,以主人身份下命令:“吃了它。”
凤武:……老子惹你?
迫于“仆印”的牵制,凤武僵硬地端起地瓜粥,一口闷完。
“行、了、吧。”咬牙切齿的声音。
荇菜嘟嘴,恶意满满地传念:“恢复不错啊,这次没被水属灵力折磨。”
“原来你喜欢看我被折磨,你直接说啊,压块冰在我身上……噗……”凤武趴在地上,背上是一大块天外飞来的冰棱,压得他差点没喘上气。
他气得双眸喷火:“臭丫头,你来真得?”
“从今天开始,我要做小仙女,但凡让我高兴的愿望,我都要满足他们。你如此,世人如此,哈哈哈哈……”
荇菜在半空旋身,取走凤武手中炼制好的万音铃。
羽雕镯变为万音铃,不仅恢复黑羽雕刻的羽纹,还多出百只细小的铃铛。
只不过,前五只小铃铛里装有珠子,摇动后能发出响声。珠子分别有合欢木珠、佛珠、精魄珠、鲛人泪珠、凤骨磨成的凤凰珠,材质各不相同,声音的功能也就千差万别。
此外,万音铃的镯身悬一根无色透明的凤凰翎羽,正是荇菜刺入道璇玑心脏的凤羽。
凤武炼制过后,这根透明凤羽已是极品暗器,沾血才显色。沾上修为越高人的血,羽色也会更加艳丽好看。
“凤武,真不愧是司火凤尊,炼器手法得天独厚。不过,你的凤羽……不会是希望我戴着它出现在朱红颖面前,引她找你吧?”
“你见过朱雀护法?放本尊出去。”凤武打碎冰山,在蜃珠洞府里跳脚,恼火起来连脚下的冰面都融化。
荇菜冷笑,动用蜃珠的洞府法则压制他,把凤武扔进冰湖。
“坏我家,本尊让你变成落汤鸡。哈……舒坦了。”
在冰湖中扑棱的不会水的凤武:……
周夫人的院子里,母子两人细细地说着话。
项檀给周老夫人说着在青虞宗修炼的经历,带流苏的飞剑在院子里飞来转去,逗得周老夫人拍掌大笑。
“檀儿出息,好,真好。”周老夫人拉住项檀的手,“阿娘记得檀儿有个志向,效仿圣贤做一名大儒。檀儿,阿娘后悔,应该去书局接你,拦住你不去镇外。”
“阿娘,不要责怪自己。你要养好身体,平平安安过日子,这是儿子的心愿。只要檀儿在世,每年都会回来看你,吃你煮的地瓜粥,好不好?”
荇菜飞去厉眸:“花涟,搞什么鬼?”
花涟头也不回地传音:“我说过,若是项檀本人一定会回来看望他的母亲。”
“你还当真了?呵,行,以后你每年回来看她。”荇菜气恼花涟不安计划走,转身离去。
花涟送周老夫人进屋,陪她睡下后离开院子。
他顺命契感应,寻到湖上的荇菜:“怎么在这,不回家吗?”
“花涟,我想再看一次你的识海。”荇菜幽暗的眸光掠过他俊雅的面容,慢步逼近。
花涟忍不住后退,被荇菜出手一推倒在湖面。
他没有沉下去,被荇菜灵力拉扯住。荇菜飞来,横身压向花涟,比她身体更快到达是灵识。
花涟下意识撇头,避开她的灵识窥破识海。
荇菜砸在他的身上,与他紧紧贴合。
她杵在他震动的胸膛,板正花涟的脸庞:“躲?如今你这里面是不是已经一片红尘俗念,不得解脱?”若非如此,怎么会违背计划,想着照顾周老夫人。
花涟咬牙,猛看向她:“你真要看吗?不后悔?”
“后悔?多陌生又熟悉的词,自从蛋里出来,我就不会后悔。”荇菜拉他坐在湖面,挺身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心,彼此呼吸相缠,灵识勾连。
荇菜诧异地看向四周,这是……回到莲花峰?
不,这是花涟的识海,他的识海不再是冰清如水镜,已经染上人间的烟火色。
灵兽矮峰上的巨大三角梅花树下,花涟一身红衣看向走来的荇菜,悠悠伸手:“娘子,你来了。”
荇菜低头,一身火红嫁衣,飘去一阵冷笑:“花涟,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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