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当当当(这章以后要分章)

封公主对女孩来说是无上的荣宠了,当真封了,阿娇便是汉庭第一个异姓公主,和异姓王是一个道理,地位超然。

再加上公主封邑规格可堪比皇子,不是陶七那一点转不开身的七里地能比的。

封了公主,见到其他公主皇子甚至都不用问礼,也没有人敢轻看阿娇了。

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便没有了。

眼下不是讲客气的时候,异性公主和太子妃一样尊贵,她在后面扶持着,将来女儿的生活未必比皇后差,刘嫖拎得清,没有推辞,立刻应下了,“女儿替娇娇谢过母后和皇弟了。”

“谢什么。”

窦太后找了刀笔吏、尚书,拟了一道旨,盖上了自己的玺印,让素姑亲自送去皇帝那里过目。

还不到一个时辰,圣令送回了长乐宫,除了先前窦太后提的,皇帝还加了许多赏赐,封地多了两个县,太后看了很满意,“便这么办罢。”

素姑便笑应着去未央宫回话了。

因着封的是异姓公主,势必要祭祀先祖,昭告天下,医治好了一朝太后的眼疾,封孙女一个公主,天下人也不会说道什么。

窦太后给小孙女掖了掖被角,示意刘嫖出去外面说话,免得扰了小孙女睡眠。

刘嫖要扶她,窦太后摆手说不用,她现在做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来,见到什么都想盯着看,“我瞧着太子对娇娇好得很,只怕将来要后悔,也不必在那什么公侯弟子里选夫婿了,等过两年先前大婚的事淡了,再让娇娇嫁到宫里来,既然要嫁,不如嫁个最好的,跟了那平庸的,看着也糟心。”

超过十五岁不成亲的女子不但要被耻笑,还要单独上一笔赋税,所以家里有女孩的,通常都是早早先定了,刘嫖知道母亲是为了娇娇好,但还是摇摇头,“女儿看他很不错,今日那样危险,他还愿意冲进去护着阿娇,受了那些伤,毒酒的事王夫人也尽心尽力查,女儿很承他们母子的情,就不绑着他了。”

刘嫖心里很冷静,子嗣的事一日不解决,再多的喜欢有什么用,到头来也和薄皇后一般,困居后宫,最后安安静静死得悄无声息,何必呢,还不如做异姓公主来的自由。

封邑说是封邑,其实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国,在这国里,娇娇就是王,要过什么潇洒日子没有,还嫁给刘彻干什么,眼下就算刘彻想娶,为女儿着想,她也不可能答应娇娇嫁到火坑里的。

窦太后不知原委,只觉得这样好的小孙孙,除了刘彻,嫁给谁都觉委屈,“那将来她的婚事你不要乱做主,许谁要我同意了才成。”

她还会害自己的女儿不成,刘嫖有些哭笑不得,“就听母亲的。”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刘嫖要带女儿回去,窦太后还想等孙女醒来跟她说说话,也不忍心路上颠簸折腾,“让她留在宫里养伤,医正来看也方便,今晚我带孙孙一起睡,你早点回去歇息罢,陈午和两小子肯定担心坏了。”

“也好。”刘嫖应了,守着女儿睡了一会儿,便打算先回堂邑侯府了,她也还有许多事要做善后处理。

临走窦太后又叫住女儿叮嘱道,“以后少做那些事罢,也不要总想着找东西给我解闷,现在我的眼睛好了,哪里都去得,日子也不枯燥了,你常常陪我出去走走便是,我记得那满山树,一到九月,一片一片红了,还有那桃花棠梨,都记不得是什么样了,眼瞎这几年就常常想,当初看得见的时候怎么不多看看,现在能看见了,是真的想出去转转,瞧瞧山,瞧瞧水,再不要闷在宫里了……”

窦太后知道女儿平日给自己尽心尽孝,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责备的话说不出口,只是语重心长地劝她,“银钱的事我会给你想办法,左右不能委屈你和娇娇,旁的事便也罢了,那云姑自己儿子被打死了,换了哪个母亲也心痛,咱们都是有子女的人,思己度人呀。”

这一整日过去,刘嫖情绪大起大落,每每想起女儿同刘彻说的话,便心痛心软,只觉这世上亲人最重要,也只有亲人肯掏心掏肺为你好,所以听老母亲说教,也不像以往那般嘴上答应心里不耐烦,知道母亲是为自己好,真心疼自己,便点头应了,“都听母后的。”

窦太后颇为欣慰,“去罢。”

陈家父子还在宴会上便被皇帝叫到了书房,皇帝也没有见他们,只是有典客来问过话,后头知道刘嫖陈娇出事,又没法前去探望,三人急得差点要打了禁卫冲出去,等素姑来报了平安放他们出去,急忙去寻妻女,只是刚到承明殿,中宫尚书令薛成便来宣封了。

“圣人言,人之行,莫大于孝,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是为大孝,今有陶七翁主怀瑾握瑜蕙心纨质,孝老尊长,以钦承宝命,纶綍皇恩,尊为陶七公主,赐百金,诸器物,封并州太原、云中等地,万望温良恭俭,厚人伦,敦睦九族。”

薛成念完这一份带着长长褒奖的赞令,将绢轴卷起,双手奉到陈午的手中,脸上挂了笑,“堂邑侯请起,公主没有大碍,与太后一同歇下了,长公主也回了侯府,请勿要忧心。”

女儿封了公主……

陈午整个脑子都是坠在云雾里的,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勉强定住神连连道,“谢过陛下隆恩。”

薛成拂须而笑,“陈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哪里,多谢薛尚书夸赞。”

这一起一落实在差得大,陈午心还是悬着的,现在只想快快回家,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薛成走后,陈须便问道,“长长一大段都说的是什么。”他只听懂了陶七翁主三个字,这说的是妹妹了。

陈蛟压下了心里翻起的涛浪,“是夸赞阿妹孝顺,舅父封阿妹为公主了。”

宴席这才散去,九卿列侯纷纷上前恭贺,陈午应承着众人或是羡慕或是怪异的目光,并不敢托大,自己谨慎谦恭,也拉着两个儿子不让他们露出得色,拿着这仿佛有千金重的圣令急匆匆往府里赶。

世妇贵女们相携着往外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小声议论着。

“我的天,公主啊!”

“公主不是重点,重点是有封邑,我听田大人说封邑不小了,有些王侯的封地还没有她一半大,那可是了不得了。”

“方才在含章宫出那么大乱子,陛下怒成那样,还以为要出事,结果是雷声大雨点小,半点事没有……”

“封公主,那也太尊贵了,我们也是公侯翁主,像她一样学医学武,读书习字,将来是不是也有机会!”

“啊!可以试试……”

“还是读书学医好罢,学武有点恐怖,刚才翁主浑身都血淋淋的,挺吓人的。”

“听禁军说翁主武功不错,她怎么学会的,也就闷在府里小半年,变化也太大了……”

又有人说起太子剑术是如何高超,有情有义的,言语里都是赞叹。

周婧看着远去的堂邑侯父子,心中并不平静,是啊,太后失明多年,只要学医,治好了太后,就能得到无上的荣宠,拥有三个郡的封邑,甚至可以明目张胆地养兵,招收僚臣门客……

她怎么没想到这条路呢,先前她甚至还见过淳于意,她当初为什么不把淳于意请来,被陈娇抢了先,今日的事谋划了许久,不但没扳倒堂邑侯府,反而让她更荣光了……

不得不说陈娇命是真的硬,周婧松开手里的藤条,用手帕擦干净上头沾染着的花瓣碎屑和汁液,叫旁边还在一脸艳羡赞叹的妹妹,“回家,还有要事要做。”

张青直接被送进了宫,阿娇给了药方,又和师父淳于意一起,施以针灸,十多天过去,张青腿上便恢复了一些力气。

云姑已经交代清楚了,伸冤无门后她和张青改了姓名,张青拜到一名游侠门下,不常出山,云姑则改头换面留在长安城里以浆洗为生。

董之学溺水、董宣骑马摔断腿后,云姑便一直盯着阿娇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月前听说太后要趁着国宴正典给陶七翁主选夫婿,布置含章宫,云姑便用了些障眼法,混进含章宫当了一名粗役。

刘嫖一想到有人暗中盯着女儿要置她于死地,心中对云姑就生不出歉意和同情,态度不冷淡也不热情。

就那么巧,害张勺的主使一前一后意外死了。

刘嫖心里冷笑,付给了云姑百十金,还有一家远在齐州的小铺子,算是了结了此事。

儿子的腿能治好,这比什么都强,云姑很爽快地答应了,百十金甭说是普通的贫民家,便是中等一些朝廷臣子,领一辈子俸禄也领不到这么银钱,有了这些钱,儿子下半生不用发愁,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张青好了以后,云姑带着他一起去齐州了。

这只是刘嫖手里的一桩小案子,想要把以前的成年旧账清干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前搜罗来的财物,违法的该退退了,阿娇如果补过,她手里多出来的这一份便如数上缴给了朝廷国库,一桩桩理清楚。

长公主往国库送东西还是头一遭,稀奇得很,长安城里人人称道,皇帝刘启看阿姊这样给面子,龙心大悦,也不愿让亲姊吃亏,从自己私库拨了赏赐,流水一样进了堂邑侯府,天下人便看明白了,长公主经此大难,不但没倒,反而更荣光了。

刘彻虽然受到了皇帝太后嘉奖,但他的生活没有太多变化,依然是读书、练武、处理政务,暗中栽培能用的人,观察阿娇每日都做些什么。

只是他见阿娇读书习武进步神速,身为夫君必须要比她厉害些,出宫游玩的时间都省了,学问上进步得更快,又寻了些神箭手,无论文课武课,还是父皇交给他的朝堂政务,必定稳扎稳打,样样做到最好。

韩嫣将寻来的剑谱送到长年殿,问道,“周家的女君有什么问题么,我看洛一在盯她。”

“先查着看罢。”刘彻让人往云姑家财上查,说不巧,云姑发的横财与周家有关,说巧,两方人中间完全没有接触,同大婚那日阿娇中毒的事一样,都是看似和周家没关系,也最没有嫌疑,却巧合得过头了。

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刘彻问道,“你与她结交,还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么?”

“有。”

“周婧的生母邹氏是周亚夫庶三子周乡临的原配夫人,因犯了罪过,被周乡临打发到了乡下田庄上生活,周婧六岁时流浪到江陵,‘恰好’被丞相府的马车撞到,周亚夫一听是自己的孙女,大为惊讶,又见她聪明伶俐,让周乡临派人将母女三人接回了长安城,这时候周乡临有一妻二十一妾,在周婧母子三人回来后,不是病死,就是因罪过被休弃发卖,剩下三两个唯绉氏马首是瞻,周婧本人则请了老师来教授琴棋书画,通读诗书,在长安城逐渐有了才女的名声。”

“周乡临虽然没什么功业建树,但家财多,后宅的女人没一个是简单的,六年里周婧几洛几起,算是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丞相府人丁兴旺,孙子辈里二十个女君,独她高出一筹,在丞相府受人尊敬,周亚夫面前也能说上话。”

“绉氏和周妍生性软弱,家门都是周婧在撑着。”韩嫣自小便是刘彻伴读,又生在氏族,很清楚后宅的意外一半以上都不是意外,“当年栗姬有意同周亚夫结亲,看中了长孙女周,这是周亚夫最喜欢的孙女之一,不过去年与人苟同,私奔远嫁了。”

与那一副柔弱恭顺的外貌相比,这手法确实格外不同寻常,刘彻嘱咐韩嫣盯紧她,“查一查证据,有备无患。”他不想插手旁人的家务事,但如果阿娇中毒,含章宫遇刺当真同周家—周婧有关,他也不介意不择手段。

韩嫣领了命,复又道,“周婧想做太子妃。”

韩嫣看女人很准,虽然周婧掩藏得很好,但只要留心,还是能发觉端倪,“如果她能说服周亚夫倒戈,倒也是一门不错的姻亲。”

“野心太过。”阿娇无心婚事,读书习武上都进步神速,甚至还跟着小籍臣学农书,算术,医术,虽说这里面个别于他无用,无需精学,但她就像刚升起来的小太阳,冲劲十足,他每每看着,倒常常忘记什么君子之礼,想揉揉她鸟窝一样的脑袋,或者像先前她亲他脸一样,也想抱抱她,碰碰她。

她现在不想成亲,那就等一等。

刘彻看了看时辰,见离僚臣来议事之前还有一段时间,自己翻看完案几上的剑谱,挑拣了一些确实好的,起身说,“你自己在宫里玩罢,我有事出去了,不必跟着。”

韩嫣猜刘彻是去找陶七,点点头伸了个懒腰,自己在宫里闲逛,自从刘彻当了太子,他这个伴读地位水涨船高,谁人都要高看他一眼,打探消息都更容易了。

下午阿娇是要练剑的,只是祖母非常的捧场,她就算翻一个跟头,祖母都会很给面子的拍手叫好,夸赞她厉害,阿娇这样定力足的,都给她说得脸红不好意思,打棍也打不下去,转而坐到窗户边处理事务了。

窦太后见孙子来了,乐得看两个小孩凑在一处,她也不在这儿让两个小孩不自在,自己回了寝宫,招别的小孙子小孙女陪着,去花园里玩。

“阿娇。”

刘彻站在窗子外头唤她,阿娇爬起来,两人就这么隔着窗户说话。

刘彻把剑谱给她,“这个给你,但是也别太累了。”

这个时代很有一些武艺好的游侠刺客,阿娇最不擅长的兵器就是剑,翻看完剑谱就很喜欢,“谢谢,我正缺一些剑谱。”

不管刘彻当时在想什么,他冲进来救她的行为是真的,阿娇心里一直记着刘彻对她的好。

她要去并州了,阿母说禁军也是听到刘彻的呼哨声才能这么快赶过来的,救命之恩不能怠慢,让她好好同刘彻告别。

暂时也没什么可以感谢刘彻的。

想了想阿娇从案几上拿过了一个小陶罐。

精致的黑陶罐外绘着青竹,打开以后馥香扑鼻,春暖花开的清新气一下映入脑海,光是闻着便让人心情好,阿娇取了两个杯盏,给两人舀了一大勺,刘彻的又要多一些,金色潺潺,流光溢彩。

蜂蜜兑了清泉水,香气在整个清泉殿铺开来,阿娇自己喝了一大口,把另外一盏端给了刘彻,“这是紫云英蜜,还带着一点桂花香,不知道谁偷偷放到我屋子里的,是很好的野生花蜜,很香,你尝尝看。”

那山坡上确实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也有月桂树。

刘彻都不知道她还这样纠结过,只不过是气她不来寻他,不想让她知道蜜是长年殿送的,半夜无人时搁在窗台上的,现在她反而献宝一样拿出来同他分享了。

刘彻见她手肘搁在窗台上,喝完望着外头的景色,清清浅浅地叹气,眸光水润润的可见很喜欢,心中只觉两人这样对饮,反而像大婚那日司仪说的合卺酒,低低一笑,虽是偏爱更清淡的青竹汁,却也将这一樽齁甜的蜂蜜水喝光了。

她是很嗜甜的,这蜜罐只下去浅浅一层,大概是连她自己也舍不得吃的,刘彻便道,“只请这一杯么?旁人送礼,常给一整罐的。”

阿娇脸色大红,刘彻帮了她很多,请饮一盏确实比较小气,她刚才却完全没想起来,可见私心甚重,呐呐说,“这一罐我用过了,自然不好再赠你,下次得了好蜜,再送来给你。”

刘彻见她当了真,没忍住笑出了声,只觉这蜜喝下去非但口甜心甜,连着一呼一吸都满是馥香,“再请一杯便可。”

阿娇忙又给他倒了,这次放得更多,掺了水依然沉在底上化不开,可见能有多甜,刘彻有些语塞,只自己搬起的石头,怎么也得接住了。

阿娇又问,“还要吗?”

刘彻摆手,“不要了,齁甜,你收起来罢。”

阿娇盖好盖子,把蜂蜜罐放回了案几上。

凉风习习,清幽宁静,刘彻觉得她住这儿清泉殿挺好,就这么半靠着和她聊天,“你招募手下是有什么事要做么,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做,我手底下有一些可用的,也能借调给你。”她太忙,都没工夫来找他了,他如果不来见她,两人一个月都不定能见到一次。

阿娇摇头,他眼下虽然因身份受限不好多有动作,但用人的地方不少,她自己的事自己来罢。

刘彻也没再多言,只要她开心,做什么都成,又邀约道,“我请了一个神箭手来教武课,近来有少傅王臧讲经学,你来一起上课罢,你的武艺进步得很快,我们可以切磋。”这上面他也要更用心才是,总不能将来打不过妻子罢。

阿娇摇头,“我正要与你告别,过几日我便要去封地了。”

刘彻一顿,问道,“什么时候走,多久回来?我近来无事,可以陪你一道去。”课业和零散的政务都可以途中做,并不耽搁。

阿娇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要去治理封地,归期不定。”

刘彻一滞,想都没想就反对,“不行!”并州离长安山高水远,她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阿娇一怔,“为什么?”

这还用问为什么么?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刘彻脸色发沉,“姑母和皇祖母都不会同意的。”

阿娇摇头,“我和祖母说过了,祖母同意了,阿母一道去。”祖母虽然有些生气伤心,但犟不过她,今晨偷偷抹泪,却悄悄做了许多她爱吃的菜,准备了药材器物,金子银钱,给她带去并州用。

至于阿母,等安顿好后,她再想办法送回来与阿父团聚,“而且并州很安全,不用担心。”

“那也不行!”刘彻心情暴躁,他就是希望她离他很近,他一回头就能看到,想见她的时候就能见到,“你去并州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在长安城也能做,我替你安排好,想出去走走,我也陪你去,不需要去那么远。”

阿娇解释说,“我学了一点耕种术,想去种地,你知道的,要大家吃饱饭,将来才有力气对付匈奴。”景帝生性优柔寡断,喜太]平无为,他在位期间是不会对匈奴开战的,真正能领兵打仗的将才也还没有成长起来,动刀戈之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脑子里除了那些实现不了的高科技,还有一些别的知识,这几个月她画出了一些新型冶铁炉子的设计图、深井盐盐井架,卓筒井,都可实现,她还知道一些寻找盐脉、晒盐的手法,在并州都比较适用。

学以致用,这是读书的最终目的。

刘彻望进了她清澈坚定的瞳眸里,一时间顿住,这几个月足以让他看清,她能吃苦有毅力,性情坚韧,有这样性子的人,做什么事大多都能成功,易地而处,如果他不是太子是侯王皇子,他也会选择去自己的封地,闯出一番事业。

这是她想做的事,也是他想做的事,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比起玩伴,更像是知己,只是当她毫不犹豫说要离开时,他的内心完全不能平静,雏鸟要长成了雄鹰,要飞离他身边了。

且她怎么会想着要离他这么远,她这样喜欢他。

刘彻胸膛起伏,看住她定定问,“你去那么远,将来若有旁的女子接近我,鞭长莫及,你根本管不到,怎么办?你说的,不许旁的女子近我身,你都忘了?”

阿娇发窘地连连摆手,那都是以前了,她现在并不关心这些,且这里是汉代,跳出时代背景讲规则三观没有任何意义,刘彻用人不拘一格,唯才是举,甚至通过后宫挖掘了不少人才,卫青,霍去病,霍光,哪一个都不可或缺不可替代。

好色,风流多情或翻脸无情,这或许是他身上遭人诟病笑谈的毛病,却并不影响人们记得是他奠定了中国疆域的框架,给后世炎黄子孙留下一大笔丰厚的遗产,也是他,让汉民族至此抬头挺胸做人。

想要1v1的找同样接受1v1的在一起,想要1vN的找愿意接受1vN的。

他喜好美色,看上了谁,倘若对方也愿意,那就娶进宫,要一个人创千秋功业做千古一帝,又要他洁身自好专一专情,岂不是圣人太苛责,他不需要纠缠在情情爱爱上浪费时间精力,只要女方愿意,他喜欢几个就娶几个,这是时代赋予的特权,并不违规违法。

而且她认为卫子夫很好,单凭卫青这一人,卫子夫也当得皇后二字。

将才在外拼杀,朝堂上政敌扯后腿使绊子的事历朝历代还少么,有卫子夫坐镇中宫,卫青在外领兵作战,更无后顾之忧。

她此生不再涉足感情或是婚姻,更不可能将自己的观念强加在旁人身上了。

阿娇摇头,“过去的荒唐事,太子都忘了罢。”

她说得郑重,刘彻却勃然大怒,铁青着脸大步跨进去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凤皇殿去,他应该早些和祖母父皇说清楚,让他们成亲,这样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选婿宴,她不会去并州,也不会同他这样生分!

他们一起长大的那些过往,怎么会是荒唐事!她丢下他远去并州才是荒唐事!她这是找到比和他一起玩更意思的乐趣,所以要抛弃他了!他不同意!

阿娇被他拽得趔趄,“太子你干什么!”

刘彻黑眸里蓄积了风暴,头也不回,“去和祖母说清楚当时悔婚的原因,然后成亲。”

阿娇都不知道他哪根神经错乱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想把我的事闹得天下皆知么?”到时候不单刘彻名声不好,整个堂邑侯府都会陷入天下人的怜悯和嘲笑中,多生些不必要的麻烦事。

如果父皇知道阿娇子嗣困难,未必会同意这门婚事。

刘彻头脑一清,止住了脚步,暴躁地在清泉殿里来回踱步,又停住把人拽近了质问道,“你对我的感情不比先前少,心里分明想嫁给我,为什么要自欺欺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阿娇头都大了,她就算对他有感情也不是要嫁人的那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是她尊敬的,也是她要保护的人,仅此而已,“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想嫁你了!这几个月我都没想过要去找你,我没有能让你误会的地方!”

到现在了还要狡辩!

刘彻胸膛起伏,紧紧握着她的手臂不松手,声音里带着怒意,“从你的眼睛里!你是没有来找我,可你一看见我眼睛都是亮的,和看旁人都不一样,天下人都知道你离不开我,你骗得了谁!”那里面藏着的感情浓烈深厚,当他是瞎子吗!

这也太自恋了!简直胡搅蛮缠!还说得煞有介事!

“不是我说,你也太自恋了!你以为你是金子么?”

阿娇脸色涨得通红,两人离得太近根本没办法说话,使了一手缠字诀想先脱身出来,“你先放开手,不要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他不是金子,却可拥有天下最多的金子。

刘彻冷笑了一声,她那日展示出来的武技他都学会了,还顺手拆解过,只是见她手腕青了一圈,稍有迟疑,她就摘出去站得远远的了。

不想再听她说什么荒唐事,刘彻冰寒着脸大步走了,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

阿娇话说半截被堵了回去,心里也气他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坐回案几后想接着批庶务,见墙边架子上有梳妆用的铜镜,想了想拿起的笔又放下了,走过去把镜子挪近了。

人的眼睛里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情绪,都是脑补,汉武帝是骄傲自大惯了,加上辞赋做的好,才情斐然,思维浪漫,才会生出这等荒唐的臆想,亮不亮都是因为光线折射,或许大帝本人应该学一点物力光学,免得思想太浮,神神鬼鬼的。

这铜镜打磨得光亮,加之是白日,光线好,纤毫毕现,阿娇凑近了看,心里莫名地悄然松了口气,她眼睛里除了瞳色的纹路,还有熬夜还没有恢复的细血丝,其它什么都没有,都是自大狂乱说的。

刘彻折回来取剑,看见那傻瓜对着镜子扒拉着仔细研究她的眼睛,都给气笑了,“我都不在,你能看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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