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抽痛的身躯像是经历一场浩劫。周惜彤伸出手臂,盲目探向床头柜,空空抓了半天,除了碰掉酒店的座机电话,没能找到验证时间的物品。
宿醉的后遗症让人头痛欲裂,嗓子有些喑哑,听起来像感冒。
她跪在床上,单手扯开窗帘,太阳气势逼人,她眯起眼睛,听到车轮碾过井盖,泥水飞溅,是昨夜的雨还没蒸腾干净。正如她断断续续的记忆,怎么都记不起,是怎么从台湾餐厅回到的酒店。
脸庞被日光烤出暖意,她打着哈欠,在床底找到自己的手机。
刚刚过六点,还可以泡壶咖啡,没有误事。她低头给陆则名发简讯:[等你睡醒去吃水晶虾。]
简单收拾一通,乘电梯到达十一楼。周惜彤不想看见父亲狼狈的样子,也不想陷入世俗的剧情,犹豫一会儿,她没有敲门,站在酒店走廊,等候他们衣衫熨帖地走出来。
直到午饭时段,周安辉才打开房间,一边拔掉电子卡,一边和女子商量该去哪里用餐。
他抬起头,身形一怔,笑意僵在唇边。
出轨过的人为了偷一时欢愉,遮遮掩掩,让自己辛苦万分,只是担心东窗事发,要面临沉重的道德审判。周安辉知道这一天躲不过,却没想到这样不堪的一面,是由女儿亲自揭开。
周惜彤就站在距他一米不到的地方,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挂在手上的单反不停闪烁,显然有备而来。
他克制不住内心的慌张,只能疾言厉色,摆出父亲的派头:“你怎么在这,又是谁让你来的。不要胡闹,赶紧回家!”
站在身后的女人用皮包遮住脸,只露出一张刚擦的红唇,火气上涌:“好啊周安辉,你给我说清楚,她是不是你养的小外室。”
周安辉把眉头拧成疙瘩,脸色铁青,呵斥她闭嘴。女人愣了愣,开始做作的呜咽,他置若罔闻,伸出手想要握住女儿的肩膀,却被不客气地拨开。
父亲和女人站在门前,只留出一条狭窄的缝隙。周惜彤庆幸自己身材瘦条,不用碰到他们之中任何一堵令人反胃的身体,就可以轻松走进去。
房间杂乱,烟灰缸沉满烟蒂,与浓烈的香水混为一体,生出不欲久留的味道。
胡乱摁几下快门,周惜彤走出来,扫一眼女子平坦的小腹,对周安辉说:“爸爸你放心,我过来只是想看看,有没有多出什么弟弟妹妹。如果有,我可要带着她去医院杀生了。”
她口吻戏谑,大有把所有丑事都拿出来说一说的架势。周安辉深觉颜面扫地,青筋暴起,对她说:“能不能听完爸爸的话再做结论,周惜彤,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吗,大人的事没有你指手画脚的资格。”
他急赤白脸的样子有些狰狞,周惜彤觉得陌生,却仍是咬着牙,冷眼告诉他:“相机可以替我做结论,等我拿回家告诉妈妈,要你好看。”
周安辉气急攻心,一把拽过相机,摔到地上砸个粉碎,零件蹦到地毯上,一片狼藉。
她原地愣住,过了几秒,苦笑着说:“又不是原来的傻瓜相机,与手机蓝牙互联,摔了有什么用。”
周惜彤捡起单反,拍掉相机身上的浮灰,平静注视他:“这是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你送的,也被你亲手毁掉。这只是个物件,值不了多少钱,坏了就坏了。但妈妈的安稳人生,还请你手下留情。”
再待下去,眼泪就要出来了,她连忙转身,把周安辉的呼喊抛在脑后。
电梯刚好停在十一楼,周惜彤匆匆走进去,没有人,只有一瓶喝空的矿泉水。她再也绷不住情绪,把脸挡住,任由眼泪将手掌浸湿。
电梯很快到达终点,大厅明亮,形形色色的客人衣着光鲜,衬托她的狼狈。周惜彤拭了拭眼尾,走出酒店。
老天有自己的想法,从不会附和伤心的人。太阳好的不像话,咸蛋黄一样浓郁,路边的保时捷被照的发光,让周惜彤看见敞开车窗里,正在凝望她的人。
他的手搭在车外,捏着烟头,猩红的火点簇簇落下,像灼烧的眼睛。烟雾逆风留在车里,环绕在他颈间,像一团白色纹身。
而她很想代替那些烟雾,拥抱他。
周惜彤跑的很快,穿过一排东倒西歪的单车,还没来及伸出手,陆则名就已猜出她的意图。
他从驾驶座走出来,揽过她的肩膀,一把按进自己的黑色夹克,提醒她:“下次记得跑慢些,我会自己走过来。”
明明有很多委屈想要说给他,突然磕在怀里,却什么都忘记了。只知道抓住他的衣服,拼命朝里钻。
胸前越来越潮湿,陆则名将她湿哒哒的头发揽在耳后,望着她滚烫脸颊上,拧不断的眼泪,无奈地笑:“原来你跑这么快,是来给我洗衣服的。”
虽然不想破坏氛围,但还是被逗笑了。等心情平复些,她仰着水洗过的眼睛,央求他:“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知道你家在琅州,送我回学校好不好。”
陆则名仍是无条件答应:“你要送我回家,怎么会不好。”
上了车,还未发动引擎,周安辉不知道从哪窜出来,匆匆敲着驾驶座的窗。
眼前的男人顶着一张怒火中烧的脸,五官拧成疙瘩,但仍能看出与周惜彤相似的轮廓。
猜测到周安辉的身份,陆则名正要摁开窗户,周惜彤飞快抓住他的手,命令他:“不要开!”
陆则名望着重叠在一起的手,神情微动:“他是你爸爸。”
车窗被周安辉敲得又闷又沉,劈头盖脸砸过来,让她把脑袋转过去,脱口而出:“除了你,天王老子我也不见!”
突然抬高的地位,让陆则名把手撑着方向盘上,低下头,沉沉笑出声。随即把手放到她的发间,胡乱揉一揉,打开主驾驶的门,迈下长腿,再关门。
而她被隔绝在车里,听不到只言片语,只能看见爸爸的嘴巴一张一合,腮帮鼓动,让她想起水族箱的热带鱼。
而陆则名站在他对面,微微弯下腰与他平视,偶尔回应一句,神情认真。但无处安放的手指,暴露了他的局促,是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生涩。
陆则名这人家世好,脾气大,说话总带着傲气,见谁也不会让三分,没想到这世间还有把他打回原形的人。周惜彤好奇心作祟,挪到主驾,偷偷拉开一条缝。
风灌进来,带着汹涌烟草味,这才注意到他们脚旁,早就七零八落扔了几颗烟屁股。
周安辉的声音断断续续,又喑又哑,早就没了盛气。他狠抽一口烟,眼角被咳出皱纹,说:“我记得她刚生来,不足月,只有一双手那么大,是我和他妈妈把她裹在棉衣里,用体温生生捂活的。”
“也记得她只有膝盖那么高的时候,很笨很笨,别的小孩都会跑了,她还不敢走。她是个怯懦的孩子,只是活的嚣张。”
陆则名用鞋底灭掉一截烟灰,手指在烟盒磕一磕,转眼又吞吐起来:“我知道。”
“我活了半辈子,一直不敢踏错半步,维系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周安辉指尖发抖,眼睛也开始跟着抖,“就错了这一次,只这一次。你能不能劝劝惜彤让她谅解我,只要她不告诉她妈妈,我可以和那个人断的干净。”
许久无人说话,只有周惜彤死死攥着车把手,发出吱呀的声响。
陆则名沉默很久,似乎是在反复思量,最终他张开唇:“我比谁都期望她能忘记。但这是她受过的伤害,我无权劝她放下,只能让她多多快乐,随心而为。”
他的声线平静却弥足真诚,顿了顿,又补一句:“最起码在我身边,我希望她能如此。”
站在谷底,最好不要遇到主动走近自己的人,只要或多或少给予一点好,就会把他当做逃出生天的梯子,攀附着他的躯干,死命爬上去。
周惜彤第一次觉得,如果陆泽明是陆则名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他们早就该遇见。
今天思路特别卡特别卡,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手速也挺慢,还有大家坚持在看,真的很感谢TAT
晚安,明天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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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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