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周安辉这个岁数,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被忽悠多了,自学了一肚子生存学问。无论是行走官场还是人情往来,万事留一百个心眼,不轻信不盲从,准是没错的。
眼前的男生气质出挑,有种混不吝的劲,再怎么收敛,也掩盖不住皮囊下的反骨。因此,他的话周安辉只信了七分,剩下的三分疑虑,来自对男人天性的了解。
热恋时好话说尽,时间一久,两看相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更何况他还只是孩子,家境优渥,不懂什么是责任。
周安辉上下打量他,试图佐证自己的判断,但除了一双传递真诚的眼睛,没有任何收获。周安辉不再说话,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名片,塞进陆则名口袋,又隔着车窗远远望了周惜彤一眼,叹气离去。
目送他上了辆出租车,陆则名将烟灭在垃圾桶,拉开门把手,伸腰探进来。看见她正笨拙地挪到副驾,手撑在座椅,一条腿悬在空中,还没完全坐好。
他倒是不急,把手臂随意枕在车框上,洒脱地扬下巴:“就知道你在偷听。”
周惜彤把腿迈进去,倒在鹅绒靠垫上,睨着他,强词夺理:“想的不要太多,车里这么闷,你还不许我开窗通风?”
问一句能怼三句。陆则好笑地摇摇头,发动引擎,驶进川流不息的街道。
周惜彤托着腮望他,陆则名穿着纯黑夹克,铆钉从肩膀顺到袖口,很是张扬。内搭随意垂在裤子上,没有束进皮带,而皮带的盘扣松散,凝着银光,似乎很容易解开。
皮带的主人喉结滑动,冷不丁地问:“好看吗。”
一定是车内暖气太足,这才让她烧坏脑子,诚信评价一句“还不错。”
直到他的笑声蔓延开,她才反应过来,飞快挪开眼,装作无所谓地嗯一声:“其实也就那样。”
“周惜彤。”陆则名止住笑声,但眼睛的弧度未改,仍像一对儿弯勾,“这青天白日的,等到晚上再探讨也不迟。”
“狗才会和你讨论这些事!”周惜彤从书包摸出一盒苹果酸奶,插上白色吸管,抿几口,“你是不是和我爸说我在和你谈恋爱。”
“不这样说,你爸不会让我带你走。”他紧盯路况,难得分出一点眼神给她,“不可以?”
在周惜彤的努力下,酸奶盒子一点点瘪下去,她咬着吸管,回味嘴巴里的酸甜味道:“情况紧急,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表达的不够完美。”
见他摆出愿闻其详的样子,周惜彤将挡板放下,断绝光芒的炙烤:“你应该说你是我们学校的校霸,无恶不作还家财万贯,这辆保时捷只是你名下座驾之一。”
“而我是你包.养的第三十八个清纯女大学生,为了每月两万的卖.身费,走上颠鸾倒凤的歧途。他听到后肯定气的头颅冒烟,觉得家门不幸。”
陆则名抽了抽唇角:“我要真这样说,你爸会立刻报警。”
周惜彤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严肃:“想到能让我解气,派出所一日游是不是也能接受。”
得到他的无情拒绝,她嘟囔一句‘没义气’,拧开音箱自娱自乐。
汽车拐进高速,地皮灰白,寂寞地没有一只鸟叫。
窗外掠过一排银杏树,杂糅着光线拍在身上,像件反复洗涤的金色毛衣,质地松散。她将下巴抵在靠枕,眼皮越来越重,直到知觉停在表盘的走动声。
再醒来天色依旧赤白,只是不再有光。周惜彤抬起手腕,想拨开垂在眼前的头发,却带动衣服从肩膀滑落,落在腿边。
捞起一看,是他的黑色夹克,却残存她的体温。
她的肩窄且薄,把夹克重新套在上面,足足多出两截,有种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周惜彤不小心笑出声,想收却又收不住,惹得陆则名把视线从乏味的公路景致,挪出一秒,落在她的唇:“看样子是做了美梦。”
周惜彤溺在他的眼神里,没有纠正笑声的由来,而是说:“我饿了,想吃虾。”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要求,陆则名长长嗯一声,在脑海里搜索:“我知道一家馆子,做炝炒虾仁有自己的风格。就在世贸大厦的顶楼,到了琅州可以去尝一尝。”
周惜彤皱起鼻尖,苦哈哈地说:“世贸大厦的餐厅应该很贵吧。”
陆则名挑起眉:“小爷家财万贯,怎会让清纯女大学生出钱?”
她沉吟片刻,郑重告诉他:“其实食物这种东西还是越贵越新鲜越好吃,就这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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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惜彤从未捡到过大额钞票,有次碰到一张十元钱,还没踹热,弯腰系鞋带时又从口袋溜出来,再次更换了主人。她知道自己财运惨淡,当看见写着装修字样的餐厅,更加证实了这个观点。
当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华灯初上,天际已见昏黄。
车轮在十字路口打弯,将广告灯牌抛之脑后,朝城南方向拐去。周惜彤捧着刚买的海盐奶盖,用勺子铲一口,满嘴咸香气,她分出一点视线落在窗外:“这好像不是回学校的方向。”
他轻微嗯一声:“去我家。”
瞥一眼她骤然瞪圆的眼睛,陆则名补充一句:“这套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
对周惜彤来说‘家’这个字太过**,需要达到极端亲密的关系,才足以对外敞开。她有些紧张:“正是因为只有你一个人住,所以才不方便。”
“我只是想到冰柜还冻着虾仁,算着日子也快过期了,不如凑合吃掉。”陆则名故意反问她,“你在想些什么。”
周惜彤心虚地耸了耸肩:“我在想今晚谁做饭。”末了,又理直气壮添一句“我什么都不会做,你做。”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陆则名的必答题。
他打开窗,将捏掉的烟扔出去,不屑地挑起眉:“爷就没指望过你。”
在来的路上,周惜彤还在想,既然他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为什么还要挤在巴掌大的宿舍睡觉。她归结于遥远的车程,但陆则名告诉她,只是一个人住有些无聊。
天黑的有层次。上一秒还是褐黄转眼却变成棕色,像泼到桌上的黄豆酱,怎么擦都洗不干净。
穿过一座还没电梯楼高的小山,车在菜市场停下,陆则名进去买一兜鲳鱼,一堆佐料,撂在后备箱。又一口气开进小区停车场,坐电梯,直通他的家。
和想象中差不多,装修简单,黑白基调为主,就是与脚下的昂贵地皮不太相配。因为是临时起意,东西一点也没收,鞋架上堆满球鞋,雨伞搁在几本漫画底下,所有房间大敞,卧室的灯还忘了关。
当她的视线转向沙发,陆则名飞快冲过去,将内裤通通扫进卧室,又顺手将烟灰缸倒干净。周惜彤走过去,将散落的课本码齐放在桌上,却在一本五三里,看到他的毕业纪念册。
别人都穿戴整齐,只有他特立独行,把校服敞怀穿。他仰起下巴,揽着就近一位男生的肩膀,大刺刺地露出微笑。
只属于少年的蓬勃朝气,让她想起下午刚喝掉的海盐奶盖。不过要更咸一些。
虾仁在锅里水煮解冻,放了几片姜,去腥。陆则名将鲳鱼清洗干净,准备在它背上刻花刀,听着客厅没了动静,忍不住拉开门,向外探一眼。
看见她坐在地板上,饶有兴致地捧着纪念册,陆则名问:“看见我了吗。”
周惜彤漫不经心地嗯一声,翻过几页,视线突然停滞,惊喜地说:“瞧见聂一成了。他这张照的挺好看,原来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关系倒处得好。”
灶火越来越旺,虾仁翻滚上来,煮成赤红色。
陆则名反手拧灭开关,走过来,一把捞走她手中的相册,冷脸催促:“有什么可看的,不要长着一张嘴就等着吃,跟我去厨房打下手。”
察觉到他突然的不开心,周惜彤慢吞吞地爬起来,把毛衣向上折几截,洗净手走到厨房,在他的指示下剥开一颗紫洋葱。窜出来的刺鼻味道,让她晕头转向地打喷嚏,其中最响亮的那次,正好对着陆则名的脸。
下一秒,周惜彤就被剥夺了厨房使用权。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正好可以趴在沙发玩手机。
她点开室友季禾的微信,弹出一条亲切问候:[今晚,你最亲爱的宝贝就会回到宿舍和你同床共枕。]
茶几上的烧水壶咕嘟冒着热气,她伸手拔掉电源,将热水倒进马克杯。
再拿起手机,便看见季禾回了一串问号:[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我一个人在宿舍呆着无聊,昨天回家了。]
想了想,她又补一句:[宿舍没人,你不会没带钥匙吧。]
周惜彤把手机扔进沙发,思考一分钟,把厨房门拉开伸进去半个身子。
烟雾缭绕下,弥漫着蒜末与干辣椒爆炒的香气,陆则名单手颠勺,空出的一只手在有条不紊地淋酱汁。围裙紧系在腰间,能看见T恤下的倒三角曲线。
他将鲳鱼铲到长方形的盘子里,用手腕拭掉汗,一颗剥好的橘子出现在唇边。
陆则名下意识咬一口,忘了是从哪家买的,一点都不酸。
转过身,便对上她的眼睛,周惜彤仰起下巴,脸到脖子齐刷刷红透,以柔软的神情望向他:“今晚我能不能住在你家。”
让人想起熟透的樱桃,风一刮,就掉了。
我是甜文小写手!!!!(看我的阿依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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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Chapter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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