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闸杆抬起,保时捷慢慢开进去。
电梯到了五层打开,俞奏往右走,低着头回复工作消息,全程没抬起一次,像回自己家一样,准确地到了精神专家诊室推门而入,关门就坐,张嘴就骂:“现在找你还得提前预约,这对吗?还我16块钱的预约费!”
电脑后面冒出一颗圆得可做教科书的头来,嘿嘿嘿笑得猥琐:“你这么有钱了,还在乎这点?”
医生长腿一蹬,办公椅滑到人面前,将圆珠笔卡进白大褂的左胸口袋上,那里黑线绣着两行字,大字“何红酣”,小字“首枢第六医院精神科”。
“怎么样?”他神秘兮兮地问。
“传闻,都是真的。”俞奏也凑过去,瞳孔震颤,面色惊恐地传递着情报,“我一去迟恒勋家里,一层跟废墟一样,家具倒了一地,绿化懒腰截断,手指厚的玻璃屏风像你的道德一样稀碎,你猜凶器是什么?”
何红酣左手护腕,右手比八,食指向上,轻轻地吹了口气。
俞奏摇晃食指,否定他天真的想法,郑重道:“高尔夫球杆,甚至还插在遗体之上。”
两人对视中直起腰来,具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撼。
“独立完成这么庞大的工程?”何红酣鼓掌三下以示祝福,“你小子有福啦。往后我愿意无偿为你诊治,挂号费留着去隔壁五院吧。”
首枢第五医院,有全市最好的外科和最快的救护车。
俞奏攥拳如同宣誓,坚定道:“目标从和他合作改为活下来。”随后又泄气地问,“真的没可能痊愈吗?”
何红酣咳嗽了两声,蹬回了自己的电脑前,摆出专业态度:“目前没有。大部分都是完成自洽后勉强表现地像正常人,学会了把炸弹的导火索藏起来,但还是会,砰!”
何红酣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俞奏缓慢仰倒在椅背上,无力地蹬着椅子转了个圈:“好可怕啊。和我的理想型完全不一样。迟恒勋的腺体被压制地突突冒血,要是他压制我,我恐怕只会更惨。”
“放弃吧,你这辈子和温柔可爱的老婆无缘。”
“少诅咒我。”
“诱因是什么?”
“迟恒勋拽了他的项链。我没见到人,也不知道项链什么样。”
何红酣点头,手指在键盘中敲击更新,上面是根据俞奏每回收集到的资料进行的人格描写:“很好,PTSD、IED、BPD任选。”
“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简单来说,他有严重的心理障碍,情绪无法自行调节,导致行为不可控,符合你之前说的初高中的行为以及我刚说的理论,还蛮典型的。再简单些,就是战斗,一触即发。”
俞奏听完,脊背更弯,滑下了椅子,颓废地仰头看着天花板。
接手与隆明显是要他背锅,可这婚约却让他想不明白,一个大学音乐老师,有什么可值得联姻的。
对此,邵远的解释是:“他和你有百分之九十的匹配度。”
基因谱系匹配数据文件推过来,俞奏连看也不看,反问:“和我有这么高,那和邵劲砜也不会低。”
“是,所以他本来是和你弟弟结婚的,但现在,你的了。毕竟对方要的是和与隆继承人结婚。”
俞奏当然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之后立刻着手搜集杜片笺的资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杜片笺竟然有精神病史,且履历辉煌,难怪风流成性的邵劲砜会主动放弃。
是以俞奏换了个思路,是不是杜片笺的父亲有着邵远的把柄,可又想不明白他捏着这把柄不套现,要一个穷得一眼望到头的继承人名号干嘛。
何红酣气势豪迈地左击保存诊断结果,伸个懒腰把八卦的心也伸出来了,挪到俞奏边上问:“你老婆长什么样?我看看。”
“注意你的措辞,何主任。不是我老婆。”
俞奏从手机里调出一个视频来,何红酣就着他的手看完有感大发:“嚯!够漂亮的!你多疑个什么劲儿!没准人家可能就是家里有点困难,不得已傍个金主而已,你给钱就完了。”
“不像。没跟我要现金,何况我到现在都没见到人!”
“那像什么?你以为为五斗米折腰很容易吗?你以为我不想傍个大款吗?那该死的自尊就像鬼一样缠着我扔不掉!”何红酣咬牙切齿,右手攥拳猛锤桌面,发出几乎没有的一声响,毕竟这个桌子是公共财产,打坏要赔的。
“要是只要钱就好了。”视频已经播完,停在是否重播的界面,俞奏轻轻叹息。
“那咋了,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要给我!”
“给你吧。”俞奏不解,你以为是什么好事吗?
“好,录音了。”何红酣高兴地将手机的录音键暂停,重命名为“俞奏给的老婆”保存起来。
俞奏无语了好一阵才说:“何红酣,我多疑你功不可没。”
“傍金主做不到,但是坑兄弟还是可以的。”何红酣晃了晃手机,朝他抛了个媚眼,笑得像半年没发的奖金终于下来了。
半山别墅中,钢琴静静伫立在落地窗前,阳光斜切进来,给人披上一层薄而透亮的绸缎,上下浮跃的手指指挥,琴键乖顺地应答。
听到琴音的迟恒勋迫不及待地下楼,伫立在楼梯边着迷地看了许久,甚至愿意生命就此定格,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一曲终了,迟恒勋意犹未尽,看向杜片笺视线所向。
琴盖上矿泉水瓶被剪了三分之一,上面插着白色风信子。红玫瑰装饰在落地窗旁,寂寞地与同类抱团,迟恒勋愣愣地想:应该换成白玫瑰的。
察觉到迟恒勋的到来,杜片笺只微一侧眼便收回。
道歉的话很难说出口,迟恒勋这辈子也没冲谁道过歉,话在心里嘴里转得没了原来的模样,出口已是:“片笺。这钢琴还好吗?”
本来以为又是没有回应的话,却得到挺好的,三个字的回答。
透亮如清泉的声音瞬间洗涤迟恒勋阴霾的心,他原谅自己了!
迟恒勋看他的视线又转到红玫瑰上,心里大喜似乎又发现一点他喜欢,可以用来讨好他的东西——花。
迟恒勋说:“喜欢吗?我给你做一束红玫瑰放在房间。”
杜片笺起身,拿起水瓶绕过迟恒勋往楼上走,语气淡淡:“不用了。”
“你不是喜欢吗?”
“玫瑰切茎太短,活不过今天。”
“那我每天都给你送。”
杜片笺上楼的脚步一顿,迟恒勋也随之停下,仰望白灰的衬衫背影的心里直打颤,可最终杜片笺还是没有回头,径直往楼上书房走去。
书房是扇形,两面墙高的书架上有各式各样的书,直到杜片笺来才翻开尘封的第一面。
迟恒勋不喜欢读书,偏偏迟父最看重读书,少年日日耳提面命以至于现在看见就烦。但这房子的钱是他老子出的,说什么也要留一间做书房,甚至规定了大小面积。他的反抗最终只是让书房被设置在了二楼的角落,但设计师尽职尽责,尽管形状崎岖还是物尽所用,尽可能地扩大了放置空间。
杜片笺将花瓶放在桌子上,眼神扫过书架。迟恒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能为他排忧解难的机会,自信中带着小心翼翼问:“你要什么书?”
他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是可以命令人立刻买来。
杜片笺取出一本《堂吉诃德》翻开扉页,确认是西班牙版本,走到书桌边落座,随口问:“昨天你的电话一直响,是谁?”
“赵峻节,找我问他的一个项目的审批进程。”迟恒勋在他对面坐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注视,日夜相对,仍是不够。
“收手吧,快开学了,你关不住我的。”杜片笺的手翻过一页,随口说道。
迟恒勋立刻坐直,手指无意识蜷缩,绷得发白,按下火来,尽可能冷静说:“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刻。”
杜片笺又翻过一页:“作为老师,我不想毁掉任何一个学生。”
凳子后退发出刺耳的声响,迟恒勋猛地站起来,脖颈血管绷出青色:“为什么我和你就是脱离不了学生和老师的关系?再有几个月,我就不是你的学生。”
杜片笺合上书,抬头直视他:“我一直在给你机会,如果我报警,你的未来就会彻底断送。”
迟恒勋气得七窍生烟,但和杜片笺刚刚和好,他不想再次冷战或者热战,转身踱步撞倒了椅子,才从声响中勉强维持理智,说:“我不怕那个,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为什么不行?你不一直说要走,开学我自然让你去学校。你就不能顺着我一次?”
杜片笺沉默,似乎在考量迟恒勋说的话的可信度,最终还是一抬眼,问:“我在这儿待一个月,你会放我回学校?”
见杜片笺有松口的迹象,迟恒勋立刻回答:“对,没错!”
他太想和杜片笺好好相处了,只要能好好相处一天,就能相处一周,一个月,一年,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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