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几十年,这桥上每时每刻都有太多太多的人经过,人事变换,斗转星移。
有时会有人问我,在等待着什么。
我的目光悠远,似乎跨过了奈何桥,跨过茫茫忘川。
这桥上每时每刻都在经过人,人海茫茫,步履匆匆。
无一例外,他们在投胎时,会恢复前几生的所有记忆,可惜只是短暂的。
当今生开始,他们又要服下孟老婆子的汤。
大梦一场,转瞬成空。
因此,再这千次万次的投胎中,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的降生是从遗忘开始。
1
孟晚,奈何桥边的汤水批发贩子。
在这黄泉路边摆摊已经几千年了,因着摆摊时间长,也混出了一些名堂,大家都尊称一声孟婆。
今天,孟晚决议,将再次向酆都帝君提出辞职。
孟晚提着裙子,旁边黑无常摆着一张鬼脸,从她眼前经过。
孟晚连忙上前,一边跑一边大呼“老黑——老黑——”
黑无常一个大摆头,飞快奔来,带起一阵风,“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老黑。你让其他人怎么看哥哥我!”
想到有事要拜托他,孟晚连忙拱手认错,“黑大哥”。
他傲娇的别过脸,孟晚狗腿子的轻轻拉他的衣角,“黑大哥。”
黑无常又将脸转向另一边。
孟晚又屁颠绕后,“黑爷爷”
他傲娇的说,“说吧,什么事儿”
见黑无常有所松动,孟晚连忙一顿比划。
黑无常皱着一张鬼脸,“你又要去辞职?”
“对呀,牛马的命也是命。你说说,我这个活”孟晚两手摊开,义愤填膺,“究竟谁能干下去啊”
黑无常点头,“确实如此”
“所以你能不能帮我看会儿摊子,容我先去辞个职;待会儿请你吃酒。”
黑无常若有所思的点头,“理是这么个理儿。”
他又摇头,“但是我觉得你这个样子不太好”
“唧唧歪歪,有什么不太好的。”
老子已经看了这个破桥几千年了,再美丽的风景都要厌倦了,更何况这怨气横生的忘川。
这忘川放眼望去,一篇漆黑,万顷茫然。
投胎,说实话,是个很不错的决定。
孟晚在这个桥上守了几十年,见过太多太多的人,管他前尘往事,一杯汤下肚,前尘一忘。
全部重开。
此生此世,对来生而言,也不过是巨大的负担。
对她来说也是这样的。
可话又说回来,人生在世,总有诸多无奈。
“那你为啥不投胎?”老黑问。
孟晚无意识的摩梭着手中的环佩,环佩在乌漆嘛黑的忘川闪出温热的光泽,翻个白眼,道“我也不晓得我为啥不去投胎。”
孟晚不是没尝试过走入轮回之境,但每次都在即将进入轮回的时候心痛如刀绞。
尝试过几次,就有几次顶着灵魂撕裂的痛苦,从轮回之境中出来。
据说,一向法力深不可测的酆都帝君也无法从轮回之镜中安然走出来,所以当孟晚第一次从轮回之境出来。
“有人从轮回之境中出来啦——”小鬼们奔走相告,纷纷来看是什么样的鬼居然能承受着蚀心的痛苦从轮回之境中出来。
甚至就连本来应该在殿中处理事务的帝君,也揣着袖子,来到轮回境的门口。
于是,地府第二天的头版标题《震惊!轮回之境走出的女鬼与地府的二三事》在地府热销。
而当事人孟晚,一身衣服除了该遮的地方,其他都碎成了渣渣,嘴巴里满是铁锈味,喉咙中热意不断上涌,吐出一口血,见到地府一众吃瓜的,喘息道,“痛...痛死我了......。”
晕了过去。
醒了之后才知道,是帝君救了自己。
孟晚不信邪,第二次又冲进了轮回之境中。
全地府又围观了孟晚衣衫褴褛吐血昏厥被帝君救下。
第三次,全地府目光平淡。
第四次,地府众人无语了。
当孟晚上次衣衫破碎,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倒在轮回之境门口,帝君冷着一张脸。
她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口血,“...君上...下午好...今日甚是天朗气清...您也出来溜达啊?”
帝君面无表情。
牛头马面站在旁边,牛头手里拿着一包从人间带上来的瓜子,“我说大妹子,你可很抗造啊。”
孟晚虽然身上的疼痛如五脏六腑被撕裂,但这痛苦,多少受了几次,所以耐受能力提高了,故而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
她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口血,干笑道,“可不咋的,主要是又得麻烦帝君了”
说到这里,她补充,“麻烦来麻烦去,我们这感情不也就有了吗?”
帝君冷着一张脸,态度拒人千里之外,“我们地府正缺一个脸皮厚的,你不如补了这个差事。我倒觉得十分妥当。”
架不住孟晚好话就听,坏话硬听,从善如流。
作为靠山来衡量,帝君显然是极其合适的。
于是顺其自然的,孟晚听从帝君的委任在地府混个编制,不再坚持投胎。
整日里和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哥几个喝酒侃大山,好不快活。
甚至清闲地在桥边搭了个棚,一边翘着二郎腿吆喝买汤,一边指挥着新来的女鬼帮我烧开水。
只有在偶尔闲暇之余,思考下自己的前生。
民间的话本子上都这么演,失忆的人看到某个过去的物件或事儿们就会恍然大悟。
然而没有,话本子就是话本子,孟晚操心操肺看过许多魂魄往生,却没有取得半点进展。
孟晚拿着从记忆开始就有的环佩,让黑白无常帮我查查,这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黑白无常接过孟晚的环佩,施法感受环佩上属于孟晚的灵魂印记后,平日里插科打诨,嬉笑怒骂的神色罕见的多了几分郑重其事。
没人注意到忘川怨气滚滚,在怨气翻腾中,环佩闪出一丝微弱的光。
黑白无常道,“这几日怪不好意思,前几日人间变了天下,伏尸百万,可把哥俩忙坏了。你的事儿回头我仔细找找。”
孟晚摇头,问“那这些人怎么办呢?”
“哪些人啊?你说人间这些人啊?”老黑问。
老白道:“这些人大多寿数未尽,直接进了枉死城里锁着。”
这天黑白无常又来找孟晚吃酒,几个人闲谈间,侃到了近日望乡台的奇闻,有个好看的公子,瞧着体面的很,天天在望乡台看啊看,谁也带不走,谁也赶不走他。活脱脱一幅老赖的模样。
再一查,谁晓得他竟有龙气,这下更赶不走了。
周围鬼差都不敢靠近三尺之内,他眼神跟钉子一样,锁死在每一个进入枉死城的人身上。
每日进入枉死城的人不说成百万,也有成千万。
这些人也没想到,自己当鬼的第一天,遇见个这么个路数的鬼。
每个人抚摸着脸,死活回想,自己是不是前生杀了他家母牛还是咋了,怎么会招惹这样的鬼。
枉死城的管理的官吏觉得这实在是个大祸患,准备施法将其控制。这一施法不要紧,一施法发现个大瓜,这带有龙气的男子竟然是被锁在忘川之下的,身上承担着忘川所有冤魂的诅咒。
孟晚好奇地问,“那这人怎么没死?”
老黑咂舌感叹,“许是身上地龙气太重,身上又背负了业障。”
孟晚接话,“那怎么最近才会被发现?”
白无常露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肯定是有什么诱因。”
一看这鬼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不仅人。
做鬼的,遇到这种人,就是得躲一躲。
但是,嘿,你说巧不巧,哥几个都是不怕死的鬼。
无常哥俩觉得好奇,非得去看一看多贵气的公子。
居然还自带囚禁buff?
二人商量着要去的时候,孟晚兴奋的掺和在其中。
孟晚扒开他俩,笑盈盈地说:“公子,什么公子,让我也看看”
黑白无常二人努努嘴,“是一位貌美的公子。”
老黑看到孟晚的小动作,清清喉咙,开始摆谱“诚然你去枉死城这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我们兄弟之间,偶一次通融也无妨,这有利于部门和部门之间打通联系。”
孟晚马上就坡下驴,“今日能见世面全是托二位哥哥的福,小妹我真是三生有幸,三生又幸啊。”
孟晚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回去,周遭的气息陡然变冷。
帝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三人的身后。
一袭白衣,唯衣脚处绣着彼岸花的暗纹。
帝君皱着一张脸,冷冷道,“你们几个,准备去做什么”
孟晚像亏心事被抓包一样哆嗦了一下。
明明帝君的声音没什么异常,但是孟晚愣是感觉到了几分冷意。
“哈!”听到这声音,黑白无常二人马上向后一跳,空出了一个身位,将孟晚拱到了最前面。
孟晚看着这哥俩一黑一白唯唯诺诺的脸,“......”
罢了,还是看帝君吧。
该说不说,这张脸在地府里的一张张鬼脸真的是格外出挑,剑眉星目。
可惜冷了点。
孟晚暗暗说。
帅哥不就是给人看的嘛,更何况这冷冰冰的地府。
孟晚的目光又放到帝君身上,身形修长,恰到好处的精壮;墨发被一根木簪绾起,风流自成。
感受到孟晚的打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帝君紧皱的眉头似乎放松了点。
“本君也要去”
“!!”
黑白无常马上拽住帝君袖子,“使不得啊君上。”
孟晚疑惑,去就去了呗,何以黑白无常反应那么大,不过做兄弟的,主打一个配合,于是马上拉住帝君一只袖子,“使不得啊君上”
帝君使了巧劲儿将黑白无常捏着的衣角挣脱开,挑眉,“何以使不得,你们且说说。”
环视一圈,三人缩得和小鸡子似的。
孟晚嗫嚅着。
老白道:“君上且责罚我们擅离职守,属下认罪;但属下有苦衷”
哈?不是去看帅哥吗?什么苦衷?
孟晚一脸疑惑,看向老白。
“实在是不忍小孟姑娘在这黄泉路上太寂寞,所以如果君上惩罚,一切罪责我来担。”
这话听着怪瘆人,但孟晚心里暖暖的。
果然人在江湖飘,可以挨刀,但不能没有兄弟撑腰。
老白偷偷向孟晚眨眼,她马上意会,连忙抓紧了帝君的袖子,轻轻摇晃,瘪着嘴巴,愣是做作出了几分哭腔,“君上啊,我这些年为你当牛做马啊,我为你赴汤蹈火啊,天上下刀子我都恪尽职守。”
帝君不为所动,孟晚加大了哭腔,“你如此对待我们兄弟,那就是寒了地府的心;寒了勤勤恳恳为之奋斗的男男女女鬼的心,你如何忍心啊君上。”
“呜呜呜君上,你好狠的心。”
帝君的眼睛似划过一抹笑意,好看的剑眉微拧,“本君有说过惩罚你们吗?”
一语既出,四方沉默。
孟晚尴尬的吐了吐舌头,戏多了。
“不瞒君上,我们此行去枉死城主要是好奇,看个男子。”老白说。
帝君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道:“哦?那男子有何特别之处?”
老白沉吟了一下,道:“可能,特别的帅”
帝君:“......”
2
帝君最终没和三人小队出发。
许是觉得他们鬼鬼祟祟,实在有辱他酆都大帝的名头,走之前,帝君深深的看了孟晚一眼。
孟晚不明所以,不去就不去呗,和大BOSS一起看帅哥,成何体统,不去这才是妥帖的,否则传出去鬼界岂不是成笑话了?
于是在帝君深深的注视中,孟晚把手搭上黑无常的肩膀,作出十分相熟的模样,“老黑,你也真是,帝君是何等身份,怎么会和我们一干人等一同去看帅哥?”
老黑憨厚的回抱住孟晚,“是也是也。倒是我,不能体察上意了!我的疏忽,呵呵,疏忽!”
孟晚沉浸在“说服帝君”的得意中,丝毫没注意到帝君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沉沉地钉在老黑那只搭在她肩头的手上,连带着她肩胛骨都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她自以为是的觑着帝君的脸色还行,便更大胆了些,“帝君,左右我是要辞职的,不如遂了我这次心意,您也是功德一件!”
孟晚继续补充,“于帝君,是功德一件,于我,又是一件乐事,何乐而不为呢?您说是不是?帝君”
孟晚被自己高超的语言天赋感动了。
帝君冷冽的眉头耸起来,衣衫平白地被他带出了几丝褶皱。
哎呀,这时候就需要当手下的懂事点。
孟晚立马迎上去,讨好地拍拍帝君身上地褶皱。
“帝君您看,你这衣服上都有褶皱了”孟晚讨好的笑着,“你看你衣服上这个花,这样的平整度刚刚好!”
帝君的身体在被孟晚触碰到地时候闪过一丝僵硬。
怔愣几秒,帝君缓缓开口,“实在想去,你便去罢”,语气中似有几分无奈,拂袖离去,带去一阵风。
孟晚指着快出一道残影,同手同脚的帝君问白无常,“老白,帝君这是咋了?”
白无常沉吟了一下,“许是被你懂事到了。”
孟晚咽了一口口水。
果然做人做鬼都讲究个高情商。
三个人在插科打诨间,从奈何桥走过。
孟晚指着“咕嘟咕嘟”冒气的忘川,木着嘴巴,问老白“这是合理的吗?”
在忘川呆了没有几百年,也有几十年了,从未见过忘川跟火锅似的咕嘟咕嘟冒烟,咋的,冤魂也能涮火锅?
清汤还是麻辣?这可不兴涮啊。
老黑的目光一凝,孟晚凑近,“老哥,这是个什么路数?”
老黑挠挠脑袋,硕大的脑袋写满大大的问号,“不道啊,兄弟,我上次来的时候可没这样啊?”
孟晚不解,“那这...”
白无常摇头,“我从未见过。”
孟晚问,道“你上次来什么时候啊?”
白无常沉吟,“一周余吧。一周余前,我与老黑带着无法往生的冤魂来此。”
又走两步,随着“咕嘟咕嘟”冒气的水,泛上来一只鬼面鱼,那鬼面鱼已经泛起了白肚皮,孟晚走两步,再凑近点看,这鬼面鱼表面似有热气冒出。
原来已经两面熟透个七八分了。
啊!
这!
不需要黑白无常说,孟晚指着鱼说,“这无需你说,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铁定不合理。”
黑无常点头。
忘川河的鱼都变成水煮鱼了?
黑无常看着眼前冰火地狱般的忘川和那些死状凄惨的鬼面鱼,硕大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兄…兄弟,这阵仗有些邪门了。咱、咱要不先撤一步?回禀帝君再做打算?前头怕不是有大凶啊!”
见二人都没反应,黑无常下意识地往孟晚身边缩了缩,寻求一点心理安慰。
白无常道:“那我们...还去吗?再往前走,怕是前路难测。”
孟晚脚步一顿。
枉死城表面上仍在地府管辖范围内,实际上鬼来鬼往,实在是个是非之地。
看帅哥这件事,也得有命看。
一个无法往生轮回的自己已经让帝君如此头疼,更何况集聚了一个城。
孟晚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白无常摆手,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小孟,你有没有发现你的环佩有所变动?”
哎?
经白无常提醒,孟晚低头看向腰间。
她这才注意到栓到腰间的环佩,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环佩无风自起,在阴冷的奈何桥上闪着幽幽的光。
孟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悸动。
她小心翼翼地将环佩摘下,紧紧攥在手心,环佩的温热与悸动透过掌心直抵心口。
几十年的困惑、灵魂撕裂的痛苦、无数次轮回失败的绝望……种种情绪翻涌而上。
孟晚灵魂深处翻江倒海。
她深吸一口气,将环佩珍重地贴身藏在靠近心脏的位置。
忘川河滚滚呼啸而过,浪花拍打间,留下浓浓的腥味。
孟晚轻轻将手覆盖在上面,双眼微闭,感受着环佩的温度,上面的温度与平时似有差距?
平时因着这块玉是上好的料子,所以总有一种如水的温凉,今日这玉在滚滚烧灼的忘川河中,竟也升腾出几分温度来。
孟晚心中一凝,难道这枉死城中,还有能解我的惑的人不行?
孟晚的心脏无意识的加快,要是这一趟能解了她的惑,那不枉她在这奈何桥守候几十年。
上穷碧落下黄泉,可算是有点眉目了。
白无常则显得冷静许多,他眉头紧锁,转向孟晚,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小孟,你的环佩…反应如此剧烈,这或许…是你解开疑惑的一次机会。”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当然,风险大。”
孟晚期待的搓搓手,将环佩妥帖的收在靠近胸口的地方,更能精准的感知到其变化。
她的眼神发亮:“去!必须去!鱼都煮了,不看个明白对不起这锅汤!”
黑无常虽仍害怕,但看孟晚如此坚决,又仗着有白无常和自己壮胆,嘟囔着:“行…行吧!老黑我舍命陪兄弟!”
白无常点点头,似乎早料到这结果。
他目光扫过冰火翻腾的忘川,道:“既如此,速去速回,务必谨慎。若事不可为,立刻撤退。”
白无常似乎对她的反应没有什么意外,叮嘱道,“最近枉死城很乱,你那点三脚猫法力跟得上不?”
孟晚挥舞拳头,“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大不了我就是个跑。”
环佩幽光随靠近枉死城而愈盛,周遭阴风呼啸,气氛诡谲。而忘川河水滚滚,升腾出灼热的气息,冷热交替在脸上。
冰与火在河面上交织撕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随着浪花翻滚,不断有鬼面鱼被抛上岸,有的浑身挂满冰碴冻得僵硬,有的则皮开肉绽冒着热气。
白无常走到忘川河边,神色凝重。
他并未直接取水,而是掐了个诀,指尖凝聚一点幽光,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冰火交织的河面。
幽光一接触水面,便剧烈闪烁起来,白无常闷哼一声,迅速收回手,指尖竟同时覆盖了一层薄霜和一点烧焦的痕迹。
他甩着手,脸色难看至极:“好霸道的能量。”
三人不再多言,加快脚步向枉死城方向奔去。
孟晚瑟缩在老黑跟前,哆嗦着唇,“老黑,你看我,是不是阴阳脸了?”
老黑更靠近孟晚了,二人脑袋几乎紧凑在一起,“你...你莫要吓鬼”
老白走在一边,无语的看着二人,“你俩不是鬼吗?”
还没等孟晚说话,老黑已经抢先开口,“我们做鬼的,也讲究个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孟晚应和,“对对对。”
老白道,“那你们做了啥亏心事,说出来,争取组织从轻处理。”
孟晚抢答,“这个规则只适用我们这些勤勤恳恳讲武德的鬼,枉死城这些鬼不讲武德,超出规则之外,自然说不得”。
老白:“......”
老白不与我们搭话,他再次走到忘川河边,掐诀施法,良久,道:“这异象似乎与一股能量有关,但我不能确认,这能量从何而来;不过可以确定,忘川的沸腾,当与其密切相关。”
黑无常忧心忡忡地插嘴:“那…那要不要先给帝君通个气儿?万一…”
白无常也看向孟晚,显然在等她的意见。
二人均将视线投注在孟晚身上,孟晚抱头,“你们看我干嘛?我只是个买汤汤水水的。”她下意识摸了摸怀中冰冷的环佩,那一点悸动仿佛在催促她。
白无常笑得邪恶,“主要是阿晚你和帝君稍微熟一点,帝君那气场,我们哥俩不敢和他有所接触。”
想到帝君那张沉默得杀死人的冰块脸,哈哈,好像也没有熟到哪里去。
而且帝君刚才得模样,谁知道又怎么招惹他了。
况且,自己的前生,还不一定能不能见得了人,万一前生自己是个采花贼,专门欺辱帅气逼人的男子,之所以在这里,乃是天道给她的处罚,那她苦心孤诣,想要知道所谓前世,不得让帝君笑死。
想到帝君笑死的模样。
算了,想不到帝君笑死的模样。
思考良久,孟晚道:“先不报。帝君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我们先探探路。真要是捅破了天,再找他老人家救命也不迟。现在报信,黄花菜都凉了,线索都跑了!”
三人抵达枉死城外围,枉死城,顾名思义,是一座城池,里面关押着形形色色无法往生的鬼。
城墙不知是何人所造,也不知道这座城墙在此矗立了多久。
土黄色的砖块整整齐齐的垒在一起,古朴大气。但此时因着城里不知为何刮起阵阵阴风,孟晚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拉着黑无常的胳膊,“老黑,你有没有觉得此处有人?”
黑无常哆嗦,“兄弟,此言差矣,能在此处的肯定不是人,必然是鬼。”
周遭一片黑暗,一行人摸黑前进。
“咚——”
孟晚不慎不知踩到什么东西,发出闷响。
在漆黑阴冷中格外明显,甚至荡气回肠出“咚咚咚”的回音来。
孟晚弹射跳在黑无常身上,“啊啊啊啊我踩到了什么?”
白无常马上拉住孟晚,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孟,你动静太大了,小心招来什么东西。”
孟晚和黑无常瑟缩在一起,“老黑,快捏个决照亮,我害怕。”
老黑和孟晚紧紧靠在一起,“呜哇哇,兄弟,我也害怕。老白,为啥我感觉我们在绕路。”
白无常不知从那儿拿出来一个罗盘,罗盘在漆黑中不可见,只见中间的指针发着青色的光芒。
白无常捏决,罗盘的指针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又回归到静止状态。
老□□:“老白,你这是从哪里淘来的歪货?好使不?”
话音未落,指针在罗盘上开始迅速变动,最终指向十点钟方向,“我们没有走弯路,只是这座城不知哪位大能设置了阵法,让我们以为我们迷路。”
孟晚道,“如果我们识不破阵法,又当如何?”
白无常沉声道,“那应该会永生永世困到这里,走不出去了。”
孟晚心头一怔,手无意识的摸索着胸口发热的环佩,“吓死鬼了。”
三个人说话间,便来到了一处联络点。
这处联络点是酆都帝君设在枉死城中的一处交接点,黑无常等人经常在此处交接。
牛头与马面远远躲在城墙后,看到“刷”一处亮光照亮天际,牛头老远看见是这三人,遥遥挥手,“呵呀,怎么是你们几个?”
黑无常看见终于是熟悉的人,立马迎上去,“牛兄弟,可算是见着熟人了。呜呜呜,这一路可算是吓死鬼了。”
牛头马面引着三人来到了城中。
白无常道,“牛兄,你可晓得,枉死城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马面寒暄,“我还想问你们,你们几个怎么会来这里?这几天正值多事之秋。”
白无常眸中闪过一丝光,“多事之秋?”
牛头道,“可不是嘛?多事之秋这词是这么用的不?”
马面到,"是的,话题岔远了。你们几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晚不好意思说,自己一干人本是为了看帅哥,所以才来了此处。
老黑抢先一步大剌剌开口,“我们本是好奇枉死城新来的男鬼,找着照着发现小孟无法往生轮回的原因,好像能在此处找到。”
牛头颇为正经的点头,“你的意思是小孟兄在轮回境要死要活的原因可能在此处?”
孟晚难得的没插科打诨,从怀中拿出环佩来。
环佩呈新月状,此时像感知到什么气息一样,发出强烈的光芒,闪得黑暗中几个人都忍不住眯眼。
马面道,“小孟兄,你这环佩从何得来?”
孟晚道,“不瞒兄长,我这环佩自打有记忆就带在身上,一直未有反应。”
马面转头看向牛头,“老牛,你仔细感受。这环佩上的气息,是不是有点熟悉?”
牛头:“哈?”闭上眼睛,“确实有点熟悉。”
孟晚迫不及待地问,“难道二位哥哥在他处见过?”
马面脸色凝重,“小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觉得你可以不轮回,我们兄弟几人吃酒倒也快活。”
孟晚不明所以,“啊?”迅速从话中嗅出马面可能得知内情的消息“马面老哥知道着环佩的具体信息?”
牛头也反应过来,惊呼,“确实与那位的气息很像。”
老黑疑惑的挠头,“哪位啊?你们两个叽里咕噜说啥呢?说明白点。”
马面道,“老黑,你可知前几周枉死城都无事发生,这几天变动如此之大嘛?”
白无常了然,“你是说,那位锁在桥下,阎罗君出手也没解决的那个人?”
马面露出一副“还是老白聪明”的表情,“对,没错,也是因为那位,枉死城是如今这番模样。”
黑无常这才明白,“那怎么不禀告帝君呢?”
牛头翻白眼,“你这老黑,怎么就不聪明呢。你以为我们不想啊,门口**阵已经折了好几个鬼了;本来在这里驻守的鬼就少。”
奥,孟晚这才明白,何以开始的时候见到他们,牛头马面几乎兴奋得快要流下泪了。
孟晚道,“那下一步怎么办?”她握着手中的发亮的环佩,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潜意思很明确,来都来了,管他帅哥还是原因,她都要,左不过跑就是了。
哥几个看到孟晚这副表情,人在江湖飘,必须要给兄弟撑腰。
牛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马面走在最后,时刻准备断后。
这时,一个嚯着半边脑袋的鬼跌跌撞撞跑来,牛头沉声,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如此慌张。是城里面有异动吗?”
那小鬼拱手,“报告牛头大人,那股力量又增强了,枉死城再次暴动。”
马面道,“这里人手安排够,我们兄弟几个前去瞧瞧。”
小鬼道,“马面大人,帝君...那里有消息吗?”
孟晚见状,看到小鬼如此惶恐的样子,想到情况应该不像她想到那般简单,思及帝君同手同脚拂袖离开的样子,她又不好开口。
老黑说,“我们先去看看情况。”
白无常补充道,“放心,我们几个已经到了,帝君不会不知情的。”
小鬼露出释然的神色,退到殿后。
牛头站在队伍的前列,“走着?”
孟晚率先跟上,她感觉到怀中环佩越来越烧灼了,坚定道,“走!”
黑白无常紧随其后。
牛头走在最前面,补充道,“说实话,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去那儿,那儿本来是忘川河流进之地,平时倒也鬼来鬼往;前几日来了个玉面的公子,死活赖在桥上不肯走。”
“那我们肯定是要处理的呀,谁知道一发威,把前去处理的鬼差都震飞了,没办法,只好请了阎罗君。”
孟晚若有所思的点头,前面和她所知道的差距不大。
“谁知道阎罗君一施法,竟发现那玉面的公子不过是千变万化的‘象’而已,真实情况是在河流交界之处,锁着一个人。”
孟晚愣怔,听到“锁着一个人”,自己听到到环佩发出“翁——”的轰鸣声。
“锁着一个人?”老黑问。
“倒也说不上是人,也说不上是鬼,姑且这么说吧。”牛头说。
“周身的能量可以说极其强烈,那人每苏醒一次,忘川暴动一次,啧,你们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
老黑说,“你是说忘川和鸳鸯锅似的?”
“对,还得是老哥这个比喻地道。”牛头道,“这个异象就和此息息相关了。”
几个人说话间,城中突然传来几声巨大的爆炸声,孟晚朝着爆炸中心看去,几道浓成实质的能量泊在地面漾开波纹,波纹锁到之处,波及到的鬼一瞬间变为飞灰。
马面沉声,“不好!防御。”
牛头一边嘟囔着,“不是,又来!”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歇,与马面配合,将几个人护在中央。
须臾后。
白无常看着手心中的罗盘,“此处能量波动最大,看来能量源头应当是此处了。”
孟晚四周环视,空无一人,便知这是这又是虚假的“象”,“如何才能攻破?”
几个人感受着外溢而出的能量,摇头。
孟晚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环佩越靠近这里,给出的反应越剧烈。
她一只手将炽热得有点烫人得环佩放在手心,一只手向环佩中输入法力。
越输入,环佩的光芒越盛,孟晚逐渐感觉环佩彷佛有了一股吸力,贪婪的吞噬着她的法力,与此同时,孟晚也敏锐的察觉到所谓的“象”似乎有了一丝裂痕。
孟晚大呼,“法力不够——”
老黑最先没有犹豫,将法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二人快要耗尽之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地“咔擦”声。
“还是不够——”
牛头与马面见状,马上加入其中。
几个人地法力构成了一个小光柱,把原本漆黑地枉死城照得彷佛天亮了。
孟晚这才看清眼前,这是4个通天的石柱,石柱高耸,彷佛要刺破苍穹,可是又极其破损,斑斑驳驳皆是血迹。每个石柱上栓着一根极粗的铁链。
孟晚顺着铁链往下看,却一片混沌,沉声道,“还需要法力——”
还没等唯一没动手的白无常动手,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精纯的法力,在巨大的法力冲击下,结界破碎。
孟晚的环佩脱离手中的控制,一直朝着锁链的终端飞去,发出摄人的光芒。
眼前的景象瞬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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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本不是什么高台,而是四根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的、布满暗红锈迹与干涸黑血的巨大石柱。每根石柱上都缠绕着比成年男子大腿还粗的玄黑锁链,锁链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流动着暗红色光芒的古老咒文。
这些锁链并非简单地束缚脚踝,而是洞穿了一个人的四肢关节与琵琶骨,将他以一种献祭般的姿态,悬吊在四根石柱中央。
那人一身早已被鲜血浸透的破烂白衣,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面容。
露出的肌肤是病态的苍白,上面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
新鲜的血液正顺着洞穿他身体的锁链倒刺,一滴滴砸落在下方的冰面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就在孟晚的环佩脱离控制,化作一道流光飞向那悬吊之人的瞬间——
哗啦——
锁链猛地一阵剧烈晃动。
被悬吊的人影缓缓抬起了头。
凌乱发丝下,露出一张昳丽得近乎妖异,却又苍白脆弱到极致的脸庞。他那双眼睛——并非青黑,而是如同深渊漩涡般的纯黑。
他的目光精准地、贪婪地死死锁定了孟晚。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温柔到极致,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那人缓缓抬眸,视线精准锁定孟晚。容颜昳丽却苍白,一双青黑色双眸无比妖异冰冷,但彷佛无痛觉似的,丝毫不顾自己的渗血的伤口,嘴角勾起温柔到瘆人的弧度:“阿萦……你来了。”
孟晚头皮发麻,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她下意识后退.
姬珩仿佛没看见,目光贪恋地流连在她脸上,低喃:“你终于肯来见我了?阿萦。”他试图移动,锁链哗啦作响,咒文闪烁压制。
姬珩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环佩,笑意加深:“你看…连它都在欢欣雀跃…在庆祝我们重逢呢…”,目光转回孟晚,带着一种洞悉她恐惧的玩味,“你在发抖?我的阿萦…你在…怕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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