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肩膀几乎承不住这两个字。
老太太已经走远,温梨看着他,“结果呢?”
周砚看回来,“没有结果。”
这场体验刚开始,说结果尚早。
小区附近是一条美食街,夜晚空气弥漫孜然和辣椒的香味,鲜少有经过的人抵抗住诱惑不消费。
到对面,温梨忽地问,“你会喝酒吗?”
周砚:“不会。”
温梨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行吧。”
又往前走了两步。
周砚停住,“喝什么酒?”
温梨:“你不是不会喝?”
周砚垂眼:“能学。”
温梨看着他还略带青涩的眉眼,摇头,“算了,我可不想带坏你。”
周砚却像铁了心般,让她将小电驴停在路边,捉住她手腕就走进旁边一家便利店,站在一排五花八门的酒前。
温梨不确定地问,“真喝?”
周砚:“嗯。”
温梨:“那我不客气了。”
她一股脑的往篮子拿了好些酒,各种口味的,啤的,红的,白的都有,又从货架上拿了好些零食,堆到收银台结账。
即使整张脸遮了严实,周砚依旧吸引不少目光。清瘦高挑的男人拎着购物篮,炽白灯光洒在他头顶,帽檐下的眼好似没聚焦,但从他低头和动作又能看出在很认真听收银员说话。
“需要袋子吗?大的袋子五毛,小袋子两毛。”
周砚:“大的。”
收银员动作熟练手速飞快按几下键盘,“一共三百六十八七毛三,我扫你。”
周砚将微信二维码递出去,食指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伤口。
新伤。
喝酒需要找地方,这个地方自然就定在周砚家里。
室内格局跟温梨那边差不多,大理石铺就的瓷砖映出身影,客厅只有一张L字形沙发,靠墙角位置放着好几个蛇皮袋。
“不用换鞋。”周砚说。
暖气打开,温梨将羽绒服脱下,把袋子里的酒拿出来,周砚从厨房拿了两个酒杯过来,抬手摘下帽子和口罩,在她身侧坐下。
温梨给两人都倒满,碰杯,“你随意。”
大半杯啤酒下肚,温梨觉得不够,又给自己倒满。
她仿佛不要命的喝,一罐啤酒喝完又倒了红酒,没醒的红酒涩得猛呛,咳得脸颊都发红。
周砚拦下她继续倒酒的手,“别喝了。”
温梨看他一眼,笑问:“为什么?”
两人离得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雨后的栀子花。
像是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温梨更凑近了些,那双眼直直盯着他,手指勾着他毛衣领口,来回打着圈。
“你几岁?”她问。
周砚:“二十一。”
温梨点点头:“交过女朋友吗?”
周砚虽不明白,但还是回答:“没有。”
温梨笑得更欢,倾身靠近,两人鼻子猝不及防相撞,周砚下意识往后仰。
他退,温梨就追。
直到他整个后背抵在沙发角,无路可退。
刘海也遮不住眼底的不知所措和疑问,温梨弯唇一笑,以一种完全掌控他的姿态,拇指轻抚他下巴。
“那你知道,邀请一个异性喝酒,还是到家里喝酒,是什么意思?”温梨低头,在他耳侧轻语,“要么想趁机耍流氓,要么——”
“先说喜欢她,然后再耍流氓。”
“你是哪种?”
她手指微凉,在下颚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似撩动似制动,周砚不自在的滚了滚喉咙,想别过头去,但下一秒又被温梨强制转回来,直视她的眼。
“说啊,你是哪种?”
她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却透着一股冷意,与进门前的温柔截然相反。
“你喝醉了。”周砚说。
温梨这次是直接笑出声,似觉得无趣般松开他,将剩下的半杯酒一口喝完,起身拎衣服离开。
开门的瞬间冷气争先恐后往里涌,房间再次恢复安静。
周砚坐回一开始的位置,端起没动的酒杯。
辛辣苦涩填满口腔,他无法下咽,吐到垃圾桶。
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周砚弯腰捡起来,是温梨戴的珍珠耳钉。
摸出手机拍照发过去。
消息转了两秒,弹出一个感叹号。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您还不是对方好友。】
周砚:......
——
温梨第二天醒来时头疼欲裂,闹钟欢快的叫着,手机有十几个未接和几十条消息。
12个未接都来自她父母。
许久没人说话的三人群窜到顶上,陈女士先在群里多次询问她在哪儿,做什么,说着说着就和温浩然开始争吵,温浩然一如既往的将尖锐字眼捅到陈女士和她身上。
好像她们并非是他曾一起生活的妻子和女儿,而是仇人。
有时候她甚至会自我怀疑,记忆里那个永远好脾气的父亲是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温梨径直退出群聊,又在床上躺了会儿后收拾出门。
门口站着一个人。
倚强而站,一条长腿伸直,一条微微弯曲,看起来似等了许久。
温梨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半秒,关门。
“你耳环掉我家里了。”周砚说。
温梨摸了摸自己耳朵,从他掌心拿起来戴进耳朵,“谢谢。”
语气生疏得仿佛他们第一次见面。
周砚心里没由来得一闷,“昨天晚上——”
温梨打断他的话,“昨天晚上我喝多了。”
电梯到达,温梨冲他笑了笑,迈进电梯。
徐竞遥过来时,周砚还在想昨晚到底是因为什么让温梨把自己好友删了。
他没有趁人之危,也没有对她做什么过份举动。
“想什么这么入神?”徐竞遥问,“我还以为你不在家,按好几次门铃都没动静。”
周砚:“没什么。”
徐竞遥看了眼屋内的蛇皮袋,没说什么,“走吧,医生已经预约好了。”
周砚拎起手边的大衣,起身。
复查的地方是一家私人心理诊所,俱乐部老板的朋友。
“最近怎么样?”
医生给他倒了杯温水,像寻常老友问候一样询问他近况。
周砚礼貌性喝了两口水,“每天早出晚归,走半个城市捡点纸板,运气好能捡二十多块,运气不好几块钱。”
医生记下他的情况,“还有别的吗?比如有没有认识一些新的朋友,发现一些觉得有趣的事?”
周砚眼前蓦地浮现温梨笑着看他的模样,“认识了个邻居。”
医生轻笑:“女孩子?”
周砚:“嗯。”
医生又问:“喜欢她?”
周砚摇头,又点头,“不知道。”
医生写字的手微顿,“那认识这个女孩子后,还做噩梦吗?”
“做。”周砚说,“每天都做,闭上眼都是。”
从诊所出来,徐竞遥跟他说这次情况比上次稍微好一些,只要继续配合很快就能痊愈。
周砚看着前方空旷的街道,“最近队里成绩怎么样?”
徐竞遥,“磕磕绊绊进决赛了。”
虽有新人替补,但一直打二队的队员和其他队员的磨合,配合,还有赛场一些经验心态都是需要时间积累的。
徐竞遥:“我今天过来的时候那几个臭小子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我转告你,大家都在等你。”
周砚没说话,经过那间咖啡馆时,视线透过窗往里看。
没等他看清楚,车靠边缓缓停下。
“你说的那个邻居我记得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徐竞遥解安全带,“去喝杯咖啡。”
两人推门进去时,温梨正收拾上一桌客人的餐具,转身瞧见他们,温和地一笑。
“还是包厢和两杯美式?”
徐竞遥:“不用,今天坐大厅。”
温梨:“好。”
两人就在她刚刚收拾干净的桌子坐下。
很快,温梨端着两杯美式过来,不同的是这次没有笑脸拉花。
徐竞遥自然也发现了,“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气氛有点不正常。”
温梨倒是很自然,不自然的是周砚。
从路过开始,徐竞遥就发现他目光的重心就在咖啡馆上,进来后虽没说话,但时不时朝工作台看一眼。
徐竞遥毕竟是过来人,几乎瞬间就猜准大半。
“你—”
“梨梨。”
徐竞遥的话被门口声音淹没。
背对门口的温梨身体一顿,没等她转身脚步声已经到面前,陈女士一脸焦急,上下打量她一番确认没事后终于放心的抱她。
“你吓死妈妈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还以为你又想不开出什么事了。”
温梨握餐盘的手收紧,感受面前人久违的温暖和关怀。
香水依旧是熟悉的味道,和小时候她撒娇的依偎在她怀里时一样。
“我没事。”她轻声说。
陈女士握着她肩膀,“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
温梨摇头笑了笑,“没有,可能最近有些累了,妈,我们去里面坐着说,我给你泡杯茶。”
“不喝了,亚亚和杨叔叔还在外面等妈妈,我就是来看看你,确认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陈女士说,“觉得累就关门休息两天,别太累着自己。”
温梨嘴角的笑僵硬几分,“知道了。”
陈女士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她手里,“妈妈走了,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等回来妈妈再来看你。”
温梨:“嗯,玩得开心。”
来时匆匆的人又匆匆离开,隔着一道玻璃门,温梨清楚听见杨亚亚不满抱怨的声音,陈女士温柔耐心的安抚,汽车引擎发动,一家三口幸福的出发。
温梨攥着那张银行卡,无暇在意此时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回到属于自己的工作台后。
【梨梨,妈妈希望你永远开心。】
【妈妈爱你。】
温梨下巴枕在胳膊,看着那行字。
可是妈妈,当初你也不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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