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死透了。”姬婴背着她，正在魍魉林中不断前行，轻灵地跃过所有闻到血腥味狂扑过来的阴魂，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杀到最后满地血迹，震开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她真的以为暮月已经死了。

红白的衣物已经凝固成暗色的红，暮月本来想将她收入花见中，开启天诞护着两人一并逃走。可惜，姬婴被青辞殿那煞气骨锁锁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上面不知道有什么禁制，让她的身体纹丝不动，无法纳入花见中。

暮月将天诞用来护着她，自己一个人从青辞殿近乎千人中杀了出来。听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但她就是做到了。

背上的人几乎没有了呼吸。姬婴不会疗术，唯一能救的只有暮月自己，暮月不能就这样死去，她要是死在这里，毫无疑问，姬婴会崩溃。

一剑劈开突然冲上来拦路的恶鬼，身后高处传出狼嚎，一切凄凉无比。姬婴选择进入多数人都望而止步的魍魉林，就是为了减少追兵，但在这里，她们一样危险重重。

她已经大好，最让她无法忽视的，是背了一路，都几乎感受不到呼吸的暮月。

“你别死了。”姬婴说不出什么招魂一样哭天喊地的话，只是路上反复重复着这几句，再切开一块拦路鬼藤时，晶莹的泪水顺着她那张脸夺眶而出。

“暮月，你动一动吧。”姬婴甚至开始试着学习哄人，但显然效果不佳，暮月那带了无数血污的头也垂了下去，全然不像还有生机。

如果不是因为执意把她捆在天诞里面，不让她拖着重伤的身体迎敌，估计也不会伤的这么重。

那毕竟是大半个青辞殿，当她们真的逃出来时，秋夜拖着全然瘫痪的身体，看向姬婴与暮月时，已经全是深深的恐惧。

天地无极的金光注定成为整个青辞殿的梦魇，尽管绝大部分人暮月都手下留情了，只是受了伤，但，她依然从千人围攻里同姬婴逃出来了。

要是青辞殿没有暮月那位哥哥，看似毫不手软，实则暗中相护手下留情，估计她们就死定了。

终于来到了一处开阔地带。姬婴见这处虽然是断崖，底下还是一座看着令人发怵的深谷，但这附近居然没有任何亡魂在游荡，终于放下心来，将暮月放在一棵树上靠着，取来清水喂她。

她这才发现，暮月还有呼吸，只是起伏太小，不知道她全身骨头断了多少处，应该一点劲也使不上来了。

天诞还在姬婴身上，不听非主人之外任何人的号令，她无论如何也不知道怎么取下，将那金光移到暮月身上，只好为暮月擦干净脸，好让这人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狼狈。

昏迷好久，暮月终于有了醒来的迹象。姬婴连忙紧张地扶起了她，如释重负:“还活着……”

暮月抬不起手，身体也难以挪动，低声念了几道口诀，天诞便抽离，回到她自己身上，开始修复全损的经脉与骨头。

这小东西没有怜惜之心，打断的骨头重铸，疼的暮月惨叫连连，屈起身体，强行让骨头重新刺破血肉长合，她满脸冷汗，半点血色都没有的面容看向担忧的姬婴，还忍不住牙齿打颤，哑着声音喋喋不休道:“这回是真的要……回炉重造了啊……你觉得我会不会多个翅膀……”

“去你的，省点力气吧！”姬婴看的一阵牙酸。

为她护了一夜的法，等到晨曦微露，最后一阵金光散去时，暮月身上的骨头总算被修复完整了，但那身上已经完全不能看，血肉模糊，实在瘆人。

暮月自己倒是浑然不觉，时间过去，灵气重聚，总算可以发出不那么沙哑的声音，她边笑边叹。

“没想到，第一个要我使用‘蝶续’的对象，竟然是我自己……”

“你，你修成蝶续了？”这下连姬婴也吃惊了。

果然，一道冲天的绿光带着无限磅礴生机围绕在暮月身边，很快，淡绿色的蝶影在她身后张开双翼，所有的伤势与余毒，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

像是破土而出的一颗新芽，一个完整的，充满生气的暮月又站在了她面前，不仅起死回生，还是直接回到最佳时刻的她。

“可惜，太费灵力，一次蝶续，就能烧光我这一天一夜恢复的所有，连天地无极都不能用了。”声音中堵塞的炽热血气已经排出修复，彻底恢复清明，暮月如释重负。

归元之后，天香的最终境界有三大神技，第一境界蝶生，第三境界蝶回，第五境界为传说中的神技蝶续。

这蝶续，她也是不久前才修成的，当时整个移花宫都为之震动。毕竟，大陆上如此之多的天香强者中，还没有任何人达到这个境界。

活死人，肉白骨，蝶续，全称为天香蝶续命咒。

三天以内，只要灵魂未散，就算是一堆白骨，暮月也可以直接将人救回来，而且保证还一个生气盎然，活力无限的人回来。

这几乎等同于重返阳间的力量，恐怕暮月修炼至此不是巧合，只有天地无极的主人，才有资格和觉悟，突破到这种境界。

姬婴淡淡道:“你既然会这个，还不如等我死了，再将我的尸体盗走，这样还不会直接起冲突。”

“你有没有心啊？”暮月大怒:“难道可以起死回生了，就任凭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吗？我也是第一次练成，万一传闻中的不实，我就抱着你的尸体哭吗？姬婴，我做不到。”

“如果有机会不走到那一步，那我永远不想对着冰冷的尸体让人回生，法术不是万能的，命，只有一次。”暮月抱着胳膊，口气不重，却是在怪她。

……

姬婴便不说话了，伸手抛了几下燃尽的火堆，有些熏眼。

“你这个人！”她想要嗤笑，声线却已经微微哽咽。

曾经被困在移花宫禁殿她就该知道，暮月就是这样的人。

都说暮氏一族初代就宣扬秉持公正，铁面无私，她当成狗屁，如今的暮月，却光明正大地在她身上实现了这一点。

她天生就该是暮氏的族人，世俗的势力根本没有带给暮月半点影响。至少她的其他三个兄弟姐妹，在移花宫荣华富贵这么多年，享受着四方巴结，发展着滔天势力，却没有一个人会跟她站在一起。

但姬婴可以，她的观念里没有正邪，只有情义与仇恨。

两人呆在魍魉林中，几乎接收不到任何外界讯号。

不知怎么的，暮月心下略有些不安，站起身来拉着姬婴往外围走:“我们尽快出去吧……你怎么选的这个地方，哎……”

“怎么了？”姬婴有些莫名:“你还怕掉下去吗？这里有清水和一些猎物，也没有亡灵靠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暮月沉默了一下:“我知道，是我不好。”

林中忽然狂风大作，暮月与姬婴双双回头，只见魍魉林高处一棵大树上，冷然站着一人。

花流。

暮月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姬婴却反应极快地拉住了她:“跑！”

没想到青辞殿中，还真有进入这魍魉林追上她们的人！不过暮月的反应实在是奇怪，表情有些木讷，只是被她拉着，没头苍蝇似的乱晃。

不认识路也不会这么失魂吧！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以后要跟她哥哥认错就以后再说！

又一次被一道树根绊倒，看着魂不守舍的暮月，姬婴也忍不住急了:“你到底怎么了？”

“没有，只是……我们是跑不过他的。”暮月摔得灰头土脸，不觉疼痛地拍拍身上灰尘，慢慢爬起来。

果然，花流早已站在两人前方，看不清喜怒地盯着暮月。

姬婴不清楚她这位兄长，暮月心里却很明白，魍魉林是花流的地盘，他追到这里，一定是青辞殿的意思，要他来了结两人的。

对任何人她都可以不顾一切转身就逃，她们本就是被围攻，濒死反扑这等情况下出手，非死即伤。

可偏偏派来的是花流。

姬婴挡在了她面前:“我去会会他，你先走。”

暮月却道:“不必。”

花流看着身体被修复的暮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损伤，不管是身体上的伤痕和神志都又提升到了顶峰。他心中大石落地，紧张的情绪是一瞬间放松下来的，可是下一秒想要勾起的嘴角，却怎么都提不起来了。

兄妹二人静静地植在这片静默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