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只手

虞桑对谁都这样的么。

温情脉脉,别无二致。

内心的复杂迟疑不再提,余安安还是高兴的,毕竟她亲手养大的小孩儿。

余安安总是愿意看见虞桑站在光明深处,万丈光芒尤不可及。

余安安要是有对旁人的一半儿的冷硬,她同样会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不过是和虞桑不死不休。

骄傲的人不会允许愚弄,聪慧的人会有万种报复的手段。站在顶端的人一旦开始博弈,过程往往十分惨烈。

无论虞桑筹谋的什么,在这一刻儿,羞辱他对余安安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她从不曾惧怕过,面对死亡都和平接受的人,精神层面的强悍已非常人可以想象。

余安安知道虞桑身边很危险,但这有什么关系。人生漫漫,千万人救不得,一个人总是能努力努力去救的:“那便麻烦你了。”

原文里虞桑死的时候,他并快乐,做错了许多事,杀了许多人。众叛亲离,孑然一身,死不瞑目。

幼年时的虞桑不懂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就是单纯的不想跪着,只是旁人不许他站着,膝盖是被人生生踹弯的。

如今的虞桑没几个人能逼他跪了,他却慢慢喜欢上了仰视,这样的话,只要一抬头,目之所及,便只剩下一个她了。

那这整个世界,都是他最爱的。

虞桑弯腰抱起余安安,面上双颊起飞,眸中露着慌乱和欢喜,他嗓音有些颤,很不容易才吐出三个字:“冒犯了。”

余安安见虞桑视线乱瞥,唯独不看她。少年的春衫薄,所以即便隔着层锦衣,二人接触的地方还是烫有些灼人,她望着虞桑好看的下巴,有些出神的想,小孩儿真的长大了,靠在他怀里,竟也生起了两分安全感。

若不是知道他是反派,便该是全然的信任了。胥伏派天资决绝的天骄如此放的下身位去帮扶一无名女修,女修怎么能不感激涕零为其赴汤蹈火呢?

余安安往虞桑怀里靠了靠,感觉到少年心跳声再次加速,假装不安道:“作弊的话,胥伏派还会收么?”

虞桑踏上第三十四阶,怀里多了个人,登梯的难度似乎增加了一倍,靴子都开始往下陷了,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只要通过了试炼,胥伏派就不会拒收的,他们是不会辱没灵界第一派的风范的。能到通天梯七十七阶以上,那就是世间罕有天才,无论是怎么上去的,胥伏派绝不会拒之门外。”

余安安:“……”

被抱上去的天才他们也要?

虞桑偷偷看了眼余安安,发现她似乎有些迷惑,又解释道:“修行一途,气运也是极其重要的。你这般通过……想必气运无双。”

这么说有点像自夸,好像在说他是她的气运一样。虞桑脸颊又红了些,他怕惹得余安安不快,运功压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安安为何要改换容貌来胥伏派参加试炼,但只要她高兴,他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余安安觉得这么说也在理,刚才还有点羞愧不劳而获,现在就是理直气壮的等通关了。如果虞桑没诓她的话,气运算什么走后门!

一阶更比一阶难。

师筠雁脸上温柔的笑意淡了下来,神情稍显落寞,虞师弟为何这般看重一个女修。

不是只见了一面么,难道是一见钟情?

通天梯何其难矣,开始一阶加一倍重,三十三阶后加两倍重,五十五阶后加四倍重,七十七阶后更是难如登天,翻的是次方。

小师弟若是不放下那名女修,观天一关必输无疑。

师筠雁见虞桑登上五十五阶,心头弥起了两分焦躁,靴子留下的印迹足足深有两指,少年白皙的颈后浮现了淡淡的血色,然而他脸上没有半分痛苦,依旧是唇角弯弯,岁月静好的模样。

明明都这般难忍了,师筠雁觉得胸中酸涩,张了张唇,无声道:“……虞师弟。”

虞桑觉得他太过自大了,灵气罩也许到不了一刻钟,还有四十四阶要走,必须尽快走。

周围人都面目狰狞,神色痛苦,余安安没有感觉到半分不适,她有点奇怪:“你难受么?”

虞桑已经出现轻微的耳鸣,但他还是听清楚了,是安安在问他难受不难受。

只要余安安在,哪怕是地狱他都觉得快活。

虞桑抿抿唇,笑容羞涩道:“爬梯子而已,也没有走多远,不会难受的。姑娘不用理会旁人,他们痛要归到根骨灵台两点。根骨差在重压下行走难免吃力,灵台不净毅力不坚,入幻境则难出。”

他见余安安至始至终没有入境,声音颇为骄傲:“姑娘的灵台清明无尘,这小小幻境绝不会瞒过姑娘的。”

余安安不知道虞桑骄傲个什么劲儿,要说根骨差,人家都上五十五阶了,绝对是她望尘莫及的存在。

至于灵台净她倒是可以承认的,毕竟她是真没看见什么乱七八糟的幻境,想想她还是挺厉害的,主要是虞桑还挺会夸人。

余安安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过奖了。”

虞桑这回听不清了,七十七阶,他背后渗出猩红的血珠,顺着光滑的脊背滚落,浸湿了天青色的衣衫。

他知道安安再同他说话,心下有些遗憾却还是翘唇笑道:“姑娘且放心。”

少年系着的发带缓缓飘落,低头间恰好落在前襟,他发丝光滑如锦缎,绵软微凉。

余安安还记得那让人上瘾的手感,忽觉得呼吸有些紧,神使鬼差的伸出手指颤上了天青色的绸带,蚕丝有些凉,意料中的柔软。

虞桑见余安安玩上他的发带,黑白分明的眼睛渐渐弯了起来,一双月牙儿明亮温暖,漆黑的睫毛打着卷,情深意浓爱沉。

聪慧如虞桑,善于攻心如虞桑,兴许是意识迷离,一切的不安恐慌委屈卑微都放到了里面,他又重复了遍儿:“姑娘且放心。

余安安滞了下,指间缠着的发带随着虞桑的动作抽离,只留下一点柔软微凉的触感,她望着虞桑身后的发带,心间怅然若失。

像是错过了一回首就能挽留的诀别,迎面而来却未曾认出寻觅已旧的故年好友,重若万钧又毫无踪迹。

八十八,血色长阶。

再回望,远方的入口云雾缭绕,只能看清数十阶而已。登天岂有回头路,唯有深陷玉阶步步前行的脚印还在。

余安安终于看见了那一条血色连绵,步步深陷的登天阶。

恐慌袭来,余安安抓紧了虞桑的衣服,她觉得喉咙紧的慌,望着虞桑未曾变过的笑容,眼前有些模糊:”你、你流血了。”

她话未尽,指间也是一片黏腻,微微张开手,猩红的灼目。

虞桑恍若未觉,他朝余安安笑得更温柔了,笑容中还有少年人特有的腼腆羞怯:“姑娘安心,九十九阶,不远的。”

跟你一起,多远都是近。你瞧,都说登天九十九阶遥有万万里,我才走了不到一刻钟就要到头了。如此这般,还是不够的。

“我是虞桑。”

“我是虞桑。”

“我在。”

“那我也祝安安生辰快乐。”

“望,一生顺遂。”

“望,万寿无疆。”

“胥伏派招待不周怠慢了姑娘。你放心,往后凡是我派地界绝不会再有灰土尘泥。”

“是不是累着了,这梯子不好,我都觉得骨头有些痛。可惜通天梯暂时关不了,你若觉得难受,我可以替你揉揉脚腕。”

“忘记了。”

“以后会记得。”

“姑娘是想上去么,不嫌弃的话可以带上我,我不会碍着姑娘的。”

“没关系的,九十九阶而已,算不得长……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抱姑娘上去的。”

……

“姑娘安心,九十九阶,不远的。”

余安安头痛欲裂,虞桑跟她说过的话,她都记得,每一字眼都是温暖的,唯有一条路是灰暗的,血色连绵,步步深陷的登天阶。

虞桑似乎察觉到怀里人的痛楚,神色染上了慌张,他没管自己早已有些踉跄的步伐,安慰道:“别怕,不远的,我还能再撑一会儿,能送你过去的。别往回看,登天梯不只是前方梦魇,后方也丝毫不逊色。”

他声音慌乱,”都是假的,别怕……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有第三只手可以帮你捂眼睛了。”

余安安一颤儿,死命的抱紧了虞桑。

我信你了,你要敢骗我,这回真的是不死不休,绝不会再饶你了。

九十八阶,虞桑的膝盖一软,直直的磕在长阶上,通天阶上有咚声回响。

他下意识把余安安护在怀里,灵气罩几经晃动却还没有消失,艰难的维持着。

虞桑失明失聪,还能说话:“没事儿,我还能把姑娘送上去的。”

少年绸缎似的墨发高束,容貌烂漫,天青色的衣裳明艳,纵使是染上了两分血迹,仍然是如春光乍泄般美好。

虞桑往前倾,动作十分轻柔的把余安安放下,费劲的收回手后,两条胳膊软绵绵的垂在两侧。

他身子伏跪在长阶上,无力的垂着头,睫毛颤动,羞涩道:“我、我是不是做的还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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