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慕一颗激动的心像被刺了一刀,叫她几乎麻木。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切的美好似乎顷刻破碎。一地狼藉。
崔煊的目光望向远处,“兴许是我自私,从前没有机会同你细说,现下朝堂纷争,我,我意已决,只恐有行差踏错,累了你一生。”
太皇太后不仁,百姓凄苦,四下战起,她却还想着打压异己,若再这样下去,必定民不聊生。
而他要做的事情,也必定充满危机,一着不慎,可能人头落地,到时候,她若成了罪妇,不若现下和离,她自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若你想和离...”
“不想。”阮慕打断他,扭头,忍着鼻头的酸意。
她以为是他有别的心思,可原来是朝堂的事情的话,
阮慕压下心头的情绪,不卑不亢,“朝堂的事情我知道不多,可我相信夫君,定是为天下的黎民苍生考量,若是夫君同郡王殿下站在一起,我便同夫君站在一起,我读书虽不多,可夫妇一体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她的目光灿若晨星,坚决无比。
从前崔煊只知道她柔顺乖巧,甚至小心翼翼,可却不知道,她也有这样刚强的一面。
连母亲都不能认同他的做法,今日他去房里提起,母亲已经声泪俱下劝说,叫他不可那般。
可面前的,他从前未认真关注的妻子,竟原来知道,他是为着苍生,竟然没有劝说一句,只站在他身后,陪他一起。
“若是事情到了最糟糕的时候,兴许我也护不住你,甚至于,你的性命。”崔煊压下心底的那丝惊讶,劝说她。
“我不怕。”
夜风拂过,吹起她鬓边的一缕碎发,她眼睛晶亮透彻,唇瓣红润。
这一刻,时空仿佛静止,就时间拖得很长很长。
崔煊心尖一动,抬手,将她的碎发捋至耳后,手指轻轻扶过她的唇瓣,声音有些哑,
“嗯。”
“那日后,便好好过。”他说。
阮慕轻轻点头。
原来,他是有和她一起过下半生的打算的,阮慕轻轻抿起唇角,夫妻夫妻,那便是要相携一生的,无论生死,不离不弃。
“走吧。”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夜风更劲,吹得阮慕额发凌乱,空气中甜甜的酒香似乎将她迷醉,等崔煊又说了一次,她才醒过来。
从屋脊下去,崔煊先下了一层阶梯,伸出手,阮慕俯视着他,心中甜甜,突然脚下不稳,人晃了一下,崔煊疾步过来,阮慕人都已经歪了,却看到崔煊身上那块从不离身的吊坠随着他的疾步过来的动作大力晃荡,顷刻便要狠狠地嗑在旁边的石栏上。
来不及细想,阮慕直接向着那玉坠扑了过去。
崔煊原本是要接住阮慕的,可惜她一扭身,上半身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咚”地一声,疼得她小脸扭曲起来。
崔煊急忙去扶她,便见她疼得龇牙咧嘴,可随即,她人又舒了口气笑起来,双手献宝似的递上来一个东西。
崔煊定睛一看,瞳孔倏地一缩,脸色复杂难言。
他抿唇将人扶起来,检查一番,确信她并没有什么伤势,才叹口气,有些小心地接过玉佩。
“多谢。”
阮慕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有多重视,幸而玉佩没有损伤。她不知这对他到底为何重要,却知晓他一直佩戴着,从未离身,一定是十分珍重的东西,若是坏了,那应当会十分伤心,故而没有考虑旁的,便只想护着这玉坠。
他高兴,她便也高兴。
“这是...我父亲出征前给我的。”崔煊突然开口。
阮慕愣愣的看过去,曾经她一度猜测,也许是那位县主送的。
却原来不是,崔煊的父亲,她的公公,应当就是在那场战事中牺牲的,她想说一句宽慰的话,刚要开口,
“多谢。”
崔煊又郑重地道谢,看向她的目光中难得郑重又感激。
阮慕轻轻一笑,“没事的。”
她能帮到他的机会很少很少,有这样一次,她已经足够开心。
她的胳膊还是有一点点擦伤,虽然她说没事,可崔煊还是不许她再爬梯子。
两人便干脆再次坐下来。
就这样静谧地空间里,阮慕看他一眼,而后又看了一眼,若是能永久停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天空一颗流行突然划过。
“你可,有何心愿?”崔煊突然开口。
崔煊将他身上的另外一块玉佩取下,而后交给她,“若有何事需要我做,就将玉佩给我。”
这是他的承诺、亏欠和对她救下玉佩的感激。
阮慕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收起来,珍而重之。
她没有任何事情需要他做,只希望他永远安康幸福。
“我的外祖父,我希望可以找到他,夫君你的父亲一定对你很重要吧,就像外祖父对我一样重要。”
崔煊点点头,目光悠远地望向远处,似乎再没有说话的意思,亦或是,不感兴趣,阮慕便不敢再说话。
过了片刻,他突然开口,
“同我说说你的外祖吧。”
兴许是今日的氛围不一样,兴许是今日阮慕做了什么合他的心意,兴许是他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抚平了心头的烦躁。
他们一起说了这两年来,最多的话,她说了自己的外祖,他呢,也说起自己的父亲,他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天边月,镜中花,她好像,离他的心更近了点点。
他好像,对她,了解多了一些些,她竟不是个乖巧的,小时候简直顽皮极了。
兴头正起,崔煊竟然撩起袖子,对着那头的沽酒小哥大呼,“送些酒来。”
那人竟真的扔了绳子,崔煊再拿绳子系上吊上来。
浊酒涩口,阮慕尝了一口脸便皱成了一团,那滑稽样子竟惹得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崔煊哈哈大笑起来,阮慕从未见过他如此爽朗大笑,不由得看痴了,“夫君你笑起来,真好看。”
从前她不敢说这样的话,最初说过一次类似的,那会儿的他,脸色可难看了,可今日崔煊却是轻轻勾唇,坐姿恣意,颇有狂放不羁的公子之态。
好似要印证她所言不假一般。
眸中带来隐隐笑意,心道,让她喝点酒,竟这般口无遮拦,便要将酒瓶拿走不许她再喝。
阮慕却死活不肯。
哈?胆子越发见涨了。
这竟是一个粗蛮的丫头。
崔煊去抢,阮慕护着,崔煊咬牙,阮慕差点扑过去去咬人。
崔煊差点气笑了,捏着她的下巴,指尖的触感滑腻温软,一双眼睛兴许是因为酒意,带上一层水雾般的迷蒙,唇瓣水润饱泽,叫人心生摇曳。
阮慕被他瞧得生出不自在来,想要挣脱,
“我要起来....”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俊脸陡然无限放大,嘴顷刻便被堵住。
“唔~”
阮慕惊得眼睛瞪圆了,面前是他长翘的睫毛,酒气熏得她晕晕乎乎,唇上的触感叫她几乎没了力气。
那双眼睛倏地睁开,深邃无边,仿佛要将她吸进去般。
“闭上眼睛。”他命令。
她缓缓闭上,渐渐觉得自己漂浮无依,试图去抓着手边的一片衣襟时。
“啊...”
崔煊将直接她拦腰抱起,踢开庙宇阁楼的门,尘灰落下,阮慕来不及擦眼睛,崔煊已将书案上的东西尽数挥下,落了满地。
她被放在上头,迷醉的眼睛还没有看清楚这里漆黑的情境。
崔煊已俯身下来,带着酒意和霸道。
不知道是他喝了酒,还是纾解心头的燥意,这是一次和新婚之夜绝不相同的体验。
在无数次,阮慕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时,而后又攀往更高的山峰,最后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着的,也许不是睡,是晕的也不一定。
一夜恣意,一夜贪欢。
早晨,阮慕是被楼下的叫卖声,和身上的酸疼疼醒的。
她微微睁开眼睛,整个人吓了一跳,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记起昨夜的荒唐,阮慕心跳似又如那般猛烈跳动,脸上红红,一动作,才觉得胸前一凉,抬手去拿散乱的衣衫遮蔽,手却几乎软得抬不起来,上头的红痕触目惊心,浑身酸疼肿胀得叫她轻吸了口气。
可随即,她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欢欣。
地上是他的外套,身侧的人,在熹微晨光洒下,他的眉眼放大,更显英气逼人,阮慕忍着酸疼,抬头试图描摹他的眉毛、眼睛....
猝不及防,崔煊的睫毛一颤,而后锐利的眼睛陡然睁开。
他也愣了一下,可反应的速度比阮慕更快,几乎是在皱眉的同时,已经侧身避开她。
声音带了晨起的暗哑,却十足冰冷。
“你做什么?”那皱起的眉头分明在暗示他对当下的困惑和排斥厌恶。
等阮慕忍着酸疼穿好了,崔煊才将地上的外衣捡起,穿上。
即便褶皱明显,却丝毫不堕他陌上公子如玉的风雅。
他眉目疏淡,又恢复从前的清冷,只是脸色不大好,不知是因酒后不适,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在视线扫过地上某团秽物时,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我还有公事,你...先回去吧。"他淡声道,然后便径直推开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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