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江冠雄的一本讦奏就直送到了他亲爱的皇兄江冠伟面前。
短短几天中就连发惊天大案,让正在病中的江冠伟已是躁恼不堪;其后,朝中两方重臣的争相奏陈、针锋相对就更是让他头痛万分!最终,他作出了一个还算公正的决定——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法司会审此案;首告的定王也自当到场,可酌情参审。
次日,江冠雄穿上了一身规整威风的公服,准备前往刑部大堂。
无名这次可是极想跟他去的,但也知道刑部乃一等司法重地,王爷恐怕不会带上自己;谁知江冠雄却甚是阴恶地对他道:“无名,你就一直跟着我,好好看看敢和本王作对的人,都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素来森严的刑部大堂中,今日更是气象慑人。无名跟着定王一走进去,就不由有些紧张了起来。
别的所有上下人员都已各就各位。
堂中大案上今天是共坐了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大理寺卿三位大人;一边专门给定王设了一座。
定王当即大马金刀地入了座;无名和李彪两名随从侍立在了他后侧。
随后,刑部尚书张纶就命带人犯上堂。
无名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上。未几,他便听到了远外传来的锒铛声,而仅是那锒铛声,就已足够使他的心绞痛了起来。
之后,那个让他现今急欲而又生怕见到的人儿便出现在了堂前,正是已加了一副重型镣铐,然而身躯还是那么的□□、姿态还是那么的英俊!他仍穿着那件白色里衣,竟还保持得很干净,脚上已穿了双雅致的家常布鞋,应是其家仆给送到狱中的,一头青丝再未绾髻,就整齐地扎成着一束。
华飘羽拖着沉重的脚镣,在两排扬威衙役、无数虎视目光的威迫下,英挺坚劲地走进了刑部大堂,到了案前又被那俩押人的衙役粗暴地按跪在地,也还是没甚畏惧和窘迫地面对着堂上多位大员,只是避开了于嶙石那两道深忧的目光。
金昌基也来至一边,作为原告先做起了供述。
华飘羽被捕后已思考过他们会编出怎样一番罪情以作诬陷,虽能猜到个大要,但他也不是真的神仙,一时哪能就洞悉内情?所以是直到现在,才听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对方提供的案情是——
前日金昌基与太子又一番亲热晤谈后,太子说到皇上近年已很嫌忌他,日益宠爱贵妃之子,如今皇上又病重,某些势力就都对他眈眈逐逐了,他的太子之位已岌岌可危,就算只求保命,他也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便想伺机夺权在手,而届时若有需要,甚望金昌基能助他一臂之力。
金昌基一听太子竟是意欲谋逆,心中大为震惊!他虽与太子情深义重,可首要的就是忠于皇上,并且此事不只关系他一人、还关系他一国安危,他根本不能和太子一意,面上却不敢显露。随后太子又以利相动,许下了就是那封书上所写的内容和诸多好处为报。金昌基知道若是拒绝必遭太子嫌憎,真是后患无穷,一面又生恐皇上会遭不测,便想事后再去告知圣上,所以就先假意答应了太子,又为事后能取信于皇上的,哄求太子写下那封契书为证。然后二人就商定了次日之会。
金昌基从宫中出来后就急思对策,想到此事干系太大,必须拿到确实的作案证据后才可奏给皇上,否则太子和皇上可是亲父子,他能算个什么,太子随便倒打一耙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的!
可就凭他一个外来世子的势力,哪能和太子相抗得拿住什么案犯证物?他必须寻上个足够有权并适合此事的人来扶助他。
而这样的人,恐怕给谁最先想到的都只有一人,那就是定王!
要知大晔国统共就只有两个亲王,定王还是其中大辈的(另一个就是他的侄辈、贵妃之子荣王),不但位高权重,而且他和今上还感情极深;这件天大之事既是国事又算家事的,由他出头可真是再好不过。
金昌基便赶紧将此事密报了定王,而定王自是无比顾重皇上的安全,也实是神通广大的,很快就布下了周密计策。
次日金昌基便依计而行,也是有所预料的,太子没有亲自来,派了他的第一亲卫华飘羽代为。后来正是多亏王爷布下的绝顶高手,才没叫委实了得的华飘羽夺证逃脱!——
华飘羽的心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直至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原本还想对方是要拿那封契书上涉及的嫌疑之情大作文章,诬陷太子是盼望皇上早死以能继位,致使皇上废掉太子,却没想到他们竟还把太子一下就送上了谋逆之罪的死路!
于嶙石的心也沉了下去,一怀忧苦已全转到了太子身上。
华飘羽目如滴血地盯视着金昌基,金昌基却只当未见。
突然一声锒铛震响——华飘羽这个素来镇定温雅的人竟至激动失控,跳起就朝他冲去道:“你胡说八道!”
金昌基大吃一惊,仓皇向旁躲去,竟都差点跌了一跤……
其实一帮彪悍衙役立马就围住了华飘羽,狠狠抓住他又拉又按、连踢带打的,根本不可能让他过去攻击金昌基。(今日这堂上的衙役也都是得过某方授意的,对华飘羽不会有半分留情,只有加倍狠恶及凌*辱的。)
金昌基旋即也省到了自己的失态,好生尴尬,朝在那诸多衙役暴力压制中犹刚烈不屈的华飘羽恨笑了一声,使劲整抖了一下衣襟,背手站好了。
张纶一拍惊堂木道:“大胆!华飘羽,你竟敢混闹刑部大堂!”
那群衙役便愈发狠劲地把华飘羽压跪回了原地。
华飘羽其实根本没想对金昌基动手之类的,只是激愤得冲了那么一下而已,这会他也已冷静了下来,全然没有反抗;可一想到敌方给太子安上了那样一桩不赦之罪,还编造得那么情理兼备,他心中就如油煎刀割,对金冒基咬牙恨声道:“你们真是好毒的心。”
金昌基倨然而立,早已不再理他。
华飘羽却又陡然迸出了纵声一笑,满脸狂态道:“北鲜世子!你是都利令智昏了吗?定王可是世人皆知的虎狼之人,你跟他合作都不怕被反噬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于嶙石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金昌基满眼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简直不可思议道:“你你……你真是疯了……”
江冠雄都给气乐了,特别惊佩道:“嗳呀华长帅,你可真是方方面面都惊世绝伦啊!而今都已大罪在身了,竟还敢对本王公然谤骂呢?老天,你这是还生怕吃不够打的吗?”
华飘羽本就是已拼却一身,无论有没有用都要给金昌基一“当头棒喝”以让他日后能有些悔改的,所以此时也都无所谓地斜睨着江冠雄,那副犹然狂肆的样子让无名都感到了一阵陌生和害怕!
江冠雄对他阴森地一笑,掉头就道:“三位大人!如此接连闹事、无法无天之犯,按律也该惩治一下了吧?”
大理寺卿萧达本就是定王一党,当先大应道:“那是当然,而且还当严惩!这等狂徒,正该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张纶虽未曾站过队,可通常也都是向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定王的,但他亦是个老油条,这回就推给了于嶙石道:“今日既有于台长在此,那还是请老大人你处断吧。”表面是一派推重,暗中却道:“我就让你这个也是惹不起的老刺头自己处治去!”
素来审案果断的于嶙石现在却果然难为了起来,一双百炼成钢的老目竟深含苦涩,迟疑不决。
华飘羽紧紧注视上了他,送给了他一个鼓励地眼神!
于嶙石五内一痛,一横心迸出话来:“杖责三十!”
“三十?”江冠雄却还立马反驳起来,“看来于老也不是传誉中的那样铁面无私、执法严明啊,这量刑也太轻了吧?何况我们无比神勇的华长帅还远非平常罪犯呢,人家可本是江湖白道(此代)的第一高手,那身骨结实得!杖笞三十?你这是要惩治他呢还是要给他挠痒痒呢?”
于嶙石横眉一看他道:“那你想怎样?”
江冠雄就像完全听不出他的反诘,煞有介事道:“既是老大人已作了处断,那本王也不好太扫了你老的面子,就只加个单倍算啦。”说完都不管他如何了,直接就对那些衙役下令道:“来人,六十,脊杖!”
于嶙石本就不是真的征询他,这一听他还要施以杖刑中最重的脊杖,更是立喝一声:“王爷!圣上准你来是叫你酌情参审,不是叫你主审的!有我们三**司官长在此,何需你越俎代庖?”
江冠雄当即露出了一身行伍之气,粗野豪肆、蛮不讲理道:“越个屁的俎!本王领军打仗杀伐决断的时候,你这等百无一用的文人还不知在哪儿当缩头龟呢!”
于嶙石毫无窘涩,愈喝一声:“定王!这是皇命三司会审的刑部大堂,不是你逞威撒野的地方!”
其间,张纶已命人给身为外国正使的金昌基上了一椅,让他先坐在一边候着;至此张伦见这两主儿吵得愈发激厉了,也不好再作壁上观,赶紧打了个圆场并自有高招道:“唉呦好了好了二位大人。既是你俩都为这桩公事尽心尽力地各执己见,那就按照法司中的常规,由咱们会审之人全体表决一下,三占从二便是。”
于嶙石自知其中花招,可这种解决方法也确实是法司中的常规,他也没道理再反对。
结果可想而知,张纶和萧达都是一副公正严谨地表示同意定王,与于嶙石简直是压倒性的三对一,以理堵住了于嶙石的嘴。
此后,那些衙役便愈发逞凶地出动上去,将华飘羽恶劣地推伏在地,两名刑吏执起刑部大杖,左右朝他背上重打了起来!
垂手侍立着的无名一下就抓住了两侧的衣服,紧紧拧着,若非有武士营那六年的磨练,只怕都无法自持。
而让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华飘羽这个要多著名就有多著名的旷世英雄,居然才挨了几下就叫了出来。
接着的一通杖罚中,那两名刑吏可真够尽职尽责的,每一下都是扎扎实实还分外卖力的,将华飘羽一条脊背打得皮开肉绽鲜血透显,那背上的白衣很快就被染成了刺目的红色,一片血糊淋剌、惨不忍睹!而华飘羽叫得也真够尽职尽责的,打一下叫一声的,就连一下都没漏掉过!
——只是,他那声音竟还似戛玉敲金般的煞是动听。
这种打法当然是剧痛难忍的,可众人无论是和华飘羽熟不熟的,也都认定他这个人,就算被活活打死也不会如此;这下真是全体意外。
因华飘羽是伏在地上、脸部朝下的,众人也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那样叫着,其间已有很多人都惊疑不定,心绪不宁了起来。
萧达直想:“不料他何等一个英雄人物,原来竟也是盛名难副!刚打了几下就叫了起来,这毅力和平常武人也差不多的,莫非终归也就是个经不住刑的软骨头罢了?”
张纶则想:“他这么一直叫着,似乎有些做作呃?恐怕不是真给疼得,倒像在给王爷及我们上演一出闹剧呢!”
尤其是金昌基,竟都如坐针毡,只觉华飘羽那每一下叫声都似在讽刺和戏弄他等的!
江冠雄亦觉华飘羽那叫声好似对己方有种大为嘲弄的意味!但他倒是无所谓的,全当看好戏了呢。
他们哪能知道,华飘羽之所以会这样,一面确实是如他等所想的那般,一面却更是为了发泄掉些剧痛,以有足够的心力在这短促的时间中就想出一套能让太子免祸的供词来!
那足足六十杖笞一完事,华飘羽便深吸了口气双手一撑地,竟就笔立起了那打不垮的脊梁,仍和之前一样直挺挺地跪着;脸上也是一片沉毅,没什么痛苦表情。若非后背已尽皆血肉模糊,简直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冠雄朝他一倾身,故意观翫着他,似甚感有趣道:“长帅大人叫得挺欢实啊?也真是够悦耳啊!不过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呢?”
华飘羽坦然得都惊人道:“叫出来总能好受些,反正我也没法脱罪了,何必再硬忍这些的自苦?这不也是王爷最喜欢听到的一种声音么?我可不只如此,后面还会让王爷更加称心呢。”
江冠雄着实不知所措了一下,旋即半真半假地喜道:“是吗?难得华长帅也能如此识时务啊!这么说,你是要供认太子谋逆之事喽?”
华飘羽一派自若道:“谋逆么,这个王爷构陷前并没有勾结我,我又不似北鲜世子一样知道内幕细情,只怕供得有所出入了倒坏了王爷的好事。”
江冠雄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詈骂道:“你这个狗彘!还敢给本王耍你那尖牙利嘴呢?我警告你最好老实招供,别再一个劲地自己讨打!这刑部里可有得是大刑对付你……”
华飘羽当即就道:“不必再用刑,我全部都招。”
江冠雄那口恶气还没发完呢就被噎住了,差点没给憋死;而且全没想到他突又这么干脆就肯招了,一时竟都被搞懵了,又凶又呆地瞪视着他!
华飘羽十分体贴地给解释道:“我刚不都已说了吗,我会让王爷更加称心的。”
江冠雄的整个脑子都被绕晕了,好不容易才回过味来道:“那、那你就快招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