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七八点的早晨，阳光已是亮得晃眼。

欧阳月在床上摊了个大字，结结实实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枕边的人不在了。

心里没由来地空了一阵，她缓缓睁开眼睛，在静默中逐渐适应了室内明亮的光线。

卧室的门虚掩着，门外传来一阵淡淡的、沁甜的米香味。

欧阳月三两下套了T恤跳下床，踩了人字拖嗒嗒往外赶，一扭头便看到韩朔安静地立在厨房的灶台边上，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柄长长的木勺，正一下一下缓慢有序地在小砂锅里搅动着。

阳光从男人身侧的窗户洒进来，照在他洁白熨贴的衬衣上，衬得那如雕如刻的侧脸愈发清逸俊朗。

一侧眸，笑容清浅如水：“早。”

“早啊！”欧阳月皱起鼻头笑，小跑过去，探头一嗅，“好香啊。”

小砂锅里熬着白粥，随着木勺的搅动，漾出一圈又一圈涡旋，清香扑鼻。

回头望向餐桌，翠绿的黄瓜拍成小段，拌上蒜泥和香油，撒了一小撮白芝麻。紫甘蓝和生菜切丝拌匀，盛在白瓷碟里，几滴鲜红的辣椒油点缀在面上，勾人食指。

最后一个碟子里，堆叠着七八颗热腾腾的小笼包，面皮被油浸得几近透明，看起来油润剔透。

“李记铺子的羊肉汤包！”欧阳月咧开嘴笑，眼睛弯成了一条缝，“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说着便操起竹筷往包子戳去。

一柄木勺迅速拦住了筷子的去势，轻轻往边上一扫，韩朔轻描淡写地笑：“刷牙洗脸了吗？”

欧阳月不死心，暗暗发力移动筷子，却依旧被木勺抵得死死的。

她抬起头呵呵傻笑一通，就见韩朔支着木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眉眼含笑，却半分也不妥协。

欧阳月瘪了瘪嘴，默默地向后转，小跑着往浴室去了。

洗漱的时候，韩朔已经替欧阳月盛好了粥，白瓷勺一下一下搅动着放凉，待她重新回到厨房坐到餐桌旁，白粥虽还有些热，但已经不怎么烫嘴了。

欧阳月悉悉嗦嗦喝了一勺粥，软糯清香，还有淡淡的回甘，惊喜道：“韩朔，甜的呢！”

韩朔也懒得去纠正她主语缺失的病句了，点了一下头，夹了一颗汤包放进她的小餐碟里，淡淡地说：“熬的时候加了些冰糖。”

他记得她喜好的口味，白粥喜欢喝甜的，豆花要吃咸的，炒米粉必点变态辣。

曾经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韩朔拗不过欧阳月的死乞白赖，被迫尝了一口变态辣的炒米粉，当场便辣得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默不作声地喝了三大杯凉茶。

而欧阳月虽吃得眼泪哗哗，隐形眼镜都掉出来了，还吐着粉嫩的小舌头，一边大口地吸气，一边直呼过瘾。

他当时默默推了一杯凉茶到她面前，心里着实佩服这姑娘变态的勇气。

“李记铺子的包子还是老味道，一点都没变。”欧阳月一口一颗汤包，嘴里塞得满满的，讲话含混不清。

韩朔莞尔，扯了张纸巾替她擦掉溢出嘴角的汤汁，问：“今天有事吗？”

“本来是没事的，小老板准了一天的假倒时差。”欧阳月微微蹙眉，“可我总结报告还没写完，家里资料不齐，还是得去一趟律所。”

韩朔点头：“那正好，上午我也约了人谈事情。”抿唇一想，又说，“我中午来接你。”

“中午就能再见面吗？”

“不是说好要带你去吃那家日料？”

欧阳月眨巴眼，眸光星星点点：“韩朔，你对我真好！喵呜～”小脑瓜歪过去，在韩朔的胳肢窝使劲蹭了好几下，比小猫儿还会撒娇。

韩朔垂眸浅笑，坦然享受着小猫儿的示好，手掌在她的头顶温柔地拍了拍：“快吃，吃完我送你。”

“噢！”猫儿趁机又蹭了两下。

吃完早饭，韩朔驱车送欧阳月去律所。

路上，欧阳月又提议吃了午饭去看电影，划拉着手机，报了一大堆正在上映的影片片名。

韩朔倒没什么意见，只淡淡地回道：“你决定就好。”

欧阳月在灾难片、悬疑片、爱情片等等各种类型的电影中纠结不已，忽然就想到两人第一次看电影的情形。

那时欧阳月刚升上高一，还处于倒追阶段。

经过她持续一周的围追堵截兼软磨硬泡，终于迫使韩朔答应了陪她看电影。

而她选的，是一部国产的恐怖片，目的昭然若揭。

电影刚开场几分钟，欧阳月就后悔了。

古旧阴暗的阁楼，风声鹤唳的走道，飘忽不定的鬼影，女人凄楚迷离的哭泣声……

欧阳月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而韩朔这边，从开场就端坐不动，神色淡定自若，仿佛看得不是恐怖片，而是一部严谨的纪录片。

好几次大屏幕忽然乍现骇人的鬼脸，全场一片鬼哭狼嚎，欧阳月更是一边尖叫，一边攥住韩朔的手腕，手指哆嗦着，力气大得指甲快要陷进他的皮肤里。

韩朔忍了好几次，最后终于忍不了了。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箍在手心里，稍一侧眸，压低声音警告：“别动，也别出声！”

欧阳月浑身一僵，瞬间安静了。

她缓缓地扭过头，少年清秀俊美的侧脸，在荧幕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呈现出一种别样的魅惑。

韩朔的掌心很暖，将她的手指牢牢握在一起，欧阳月忽然感觉有一股温情的暖流，顺着指尖淌进了她的心里。

“韩朔……”她悄声问他，“你不怕吗？”

她看到少年微翘的唇瓣，扯出了一抹微不可见的、淡讽的笑。

“从逻辑学的角度，我只当这是一部喜剧片。”

欧阳月愣了一下，不明就里地问：“什么意思啊？”

她问完，等了许久，才看到韩朔稍稍侧眸扫了她一眼，再转回去朝荧幕抬了抬下巴，淡淡地说：“明知阁楼有鬼却还往上去，这女人视死如归的精神着实令人倾敬仰。”

他弯了弯嘴角，又说：“既然视死如归，见鬼了还叫得那么大声，那只能理解为，她太开心、太兴奋了。”

欧阳月呆住，眨巴眨巴眼，而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在全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荡漾开来，引得四周的观众纷纷侧目，无不疑惑：这小姑娘是不是吓傻了？

韩朔见她不再害怕，爪子也不乱动乱抠了，便默默地放开了手，掏出手帕，一下一下将汗湿的掌心擦拭干净。

被韩朔从逻辑学的角度一分析，欧阳月再接着看时，半分恐惧都没有了，竟觉得真的是在看喜剧片一般，遇到惊悚的场面，居然还会兀自笑出声来。

欧阳月一边回忆着，嘴角禁不住上扬，暗戳戳地笑。

韩朔眉梢微抬，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欧阳月笑着摇头，重新翻看着手机，然后默默地选了一部恐怖片，“韩朔，我选了一部喜剧片，OK吗？”

韩朔心无旁骛地开着车，眼睛专注地平视着前方，只随口应了一声：“好。”

也因此，他没看见欧阳月正捂着手机，越笑越开心。

到了律所楼下，欧阳月推门下车，一转身，看到韩朔也下了车，快步走到了她身前。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等我，嗯？”

“好！”欧阳月点头，笑得清甜。

她转身往写字楼走去，快要进到旋转门的时候，扭过头往回望。

韩朔仍站着车前，双手插兜，静静地望着她。

笑容清浅，目光隽永。

心尖微微一颤，欧阳月脚步一转，飞快折返，跑了回来。

“怎么了？”韩朔微诧，赶紧伸手扶住一个急刹差点一头栽进自己怀里的欧阳月。

欧阳月仰起脸看着他，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飞快踮起脚，在他的唇角印下一吻。

“Kiss goodbye.”她冲他眨眼睛，然后面对他慢慢地倒退着走。

韩朔怔了一瞬，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在对他微笑，那笑容比此刻灿烂的阳光更加耀眼。

他看着她退，一步，两步，三步……

而他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

想也没想，韩朔长腿一迈就追了上去，他将她拦腰搂进怀里，嘴唇紧接着贴在了她粉嫩的唇瓣上。

舌尖挑开她的唇齿，与她柔软的舌头纠缠着，鼻息里萦绕着淡淡的香气，是他无比熟悉却始终为之悸动不已的味道。

韩朔的心化作了一片柔软的羽毛，飘摇着，飘摇着，最后落在了一汪碧绿静谧的湖里。

平静的湖面像一面镜子，映出了一整片璀璨的星空。

片刻之后，他放开她，拇指指腹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摩挲了一阵，然后拍了拍她的头，轻声说：“去吧。”

欧阳月抿着唇笑，轻轻“嗯”了一声，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而韩朔始终站在原地，温情的眸光锁住那道娇媚的身影，那种隽永持久的追随，仿若那片星空，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