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仰山也很喜欢欧阳月这姑娘。
欧阳月的父亲是他的旧识,两人早年一起在新疆当过兵,是睡在上下铺的兄弟,也是一同保家卫国的战友。
后来由于工作原因,欧阳一家迁居曲江,住的小区离秦家也挺近,两家老的少的也是来往频繁。
可以说,欧阳月是秦仰山看着长大的。
小姑娘从小就生得漂亮,性子也十分乖顺讨巧,每每见到他都会脆生生地喊他一声秦叔叔,真是甜到了骨子里。
而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被家里惯坏了,桀骜不逊、目中无人,唯独在这丫头面前,规矩懂事、包容迁就,也是情根深种。
若是两人都彼此有意,秦仰山对这门亲事倒也是乐见其成。
只可惜……
秦仰山想到了那个孩子。
十几岁就没了父母,瘦削嶙峋的肩头,扛着比成年人更沉更重的包袱。
男孩寄居在秦家的那几年,秦仰山甚少看到他露出笑容,他身上有着同龄人无法理解的沉稳和克己,白皙清隽的脸上总是一片淡寂,漆黑深邃的眼眸时常平静地注视着一个地方,一看便是许久,实在叫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兴许正是这样的与众不同,让欧阳月那丫头一眼便陷了进去,眼里从此只有那个男孩了。
“秦川,小月这次回来……”
秦仰山犹豫着要不要提起,却被秦川截住话头,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挫败。
“月月说,她想回来找他。”
秦仰山叹了一口气,果然如他所料,那丫头看着乖顺温婉,对待感情却偏偏一根筋,也不知是否随了她妈妈,执拗得让人心疼。
秦川亦皱了皱眉,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爸,你有他的消息吗?这几年,你们……见过面吗?”
秦仰山愣了一下,摇头道:“自从六年前那孩子离开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只是每年你韩叔叔的忌日,墓前总会摆上一束白菊,我估摸着应该是他留下的吧。”
“他还有脸去祭拜……”秦川冷哼了一声,“韩叔叔若泉下有知,自己的儿子被警校开除,还成了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混子,我怕是……”
胸口像是被大石压住,后面的话他再也讲不出口了。
秦仰山亦是一声轻叹:“他应该也是有自己的苦衷吧。”
“苦衷个屁!”秦川愤然啐了一句,“当初说好一起考警校,一起当警察,结果这家伙……”
少年时代的承诺,鲜衣怒马的约定,一起惩奸除恶,一起仗剑天涯,可到头来,那个人却背叛了他。
“韩朔这个叛徒!”
秦川攥得死死的拳头,哐的一下砸到了办公室上。
*
许妍黎刚一踏进自己的办公室,就看见韩朔和方小石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新开的威士忌已经没了小半瓶了。
“黎姐,几天不见,你更漂亮了!”方小石冲她晃了晃剔透的水晶酒杯,笑得格外痞气。
许妍黎笑着走过去,坐到了韩朔身边,一边接过他递来的酒,一边捋开额前的细碎的发丝:“被一个审美观还没成型的毛头小子称赞漂亮,我可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她说完,也不管方小石怏怏的表情,抬手搭上韩朔的肩膀,附在耳边娇笑道:“怎么想到来我这儿喝酒?”
韩朔垂着眸浅笑,不着痕迹地拉下她的手,放回了她自己的膝盖上。
他轻拍了一下女人白皙的手背,声音和动作一样温柔:“来看看你。”
腕部的异物感令许妍黎愣了一下,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她的手腕上竟被戴上了一条精美不菲的钻石手链。
一整圈切割精细的钻石,在水晶灯的映照下璀璨夺目。
“这是……送我的吗,好漂亮啊!”
许妍黎轻抚着一颗颗耀眼的钻石,脸上的表情欣喜若狂。
韩朔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怎么突然想到送我礼物了?”许妍黎举着手腕,对着灯光仔细端看,简直爱不释手。
韩朔往沙发上一靠,浅抿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你就当我钱多到没地方花吧。”
许妍黎睨了他一眼,嘴角却掩不住娇媚的笑。
方小石好整以暇地转着酒杯,忍不住调侃:“我真好奇你俩的关系……哥,你对黎姐也太好了吧。”
许妍黎娇嗔道:“小孩子别瞎说!”
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韩朔坐起身,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沉静。
“说正事吧。”
方小石和许妍黎随即也收起了笑容,表情严肃地看向他。
“新海建设我们现在是拿下了,制毒工厂的位置也问出来了。但现在有一个情况比较麻烦,我去工厂看了,那里的存货只够维持三个月的流通。”
许妍黎疑惑地蹙起眉:“什么意思?工厂不能继续生产了吗?”
韩朔点头:“那个制毒工厂,实际上只是一个代加工厂,将各种原料提纯,制成我们平时流通的药丸和针剂。而掌握配方和提供原料的,是位于上海的一个更大的组织,新诚集团。”
许妍黎惊讶地瞪大眼睛:“李卓上头的人?”
“没错,所以我们现在要直接跟新诚交易。”韩朔沉声道,“姐,你这边尽量多搜集这个集团的信息,小石就接手负责流通,我这两天会抽时间去一趟上海,先探探那边的底。”
他拿起酒瓶,给各自斟上酒,然后举起了杯子:“各位,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方小石和许妍黎也随之举杯,异口同声地道:“合作愉快!”
三只水晶酒杯,在半空中轻轻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
行李整理得七七八八了,偌大的行李箱,半箱子的书。
看着那些厚薄不一的书籍,想到里面大段大段晦涩难懂、自己曾经瞥一眼就头痛的文字,欧阳月忽然就笑了。
拿起面上一本厚厚的《刑法学研究》,书页已有些泛黄,边角也有些许破损,看得出这本书已经有些年头了。
翻开封面,少年青涩的笔迹,洋洋洒洒地出现在扉页上——
「给我最可爱的小学渣,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文字下面龙飞凤舞地留下了他的全名。
蓝黑墨水的字迹已有些褪色,但那段回忆却始终清晰的刻在心里。
……
“为什么说我是学渣啊……”女孩颇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嘴,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来回抚摸着那行文字,“还有这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怎么感觉你在讽刺我?”
少年温润地笑,伸手捏了捏她娇俏的鼻尖:“你不是学渣吗?这次期中考年级排名多少,嗯?”
欧阳月瞬间蔫了下来,唉声叹气:“我可能真的很笨……”
“不是有我么,”韩朔将她的鬓发别在耳后,指腹在她的脸颊上轻柔地摩挲,“我替你补习,学渣也能考上法学院,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啊,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韩朔的手掌顺着欧阳月柔顺的长发滑到了她的后颈,倾身过去,微凉的唇,蜻蜓点水般拂过她粉嫩的嘴唇。
“你一定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加油。”
女孩愣在那里,脸上浮起娇羞的酡红:“这是……爱的鼓励吗?”
少年垂眸,浅浅一笑:“这是爱的鞭策。”
那是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吻,也是这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彼此的初吻。
早在这之前,欧阳月就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情景——韩朔缓而无声地靠近,将温软的嘴唇印在她的唇上……
她甚至还脑补过自己动情地闭上眼睛,沉浸在他温柔的索取中,鼻息里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
可现实却是,韩朔蜻蜓点水的一碰,转瞬便结束了这个她期盼已久的吻。
即使心脏仍是激动得狂跳不已,脸颊更是烧得通红,可心里仍是有些意犹未尽和小小的埋怨。
“韩朔……”
“嗯?”
“你能……再鞭策我一次吗?”
少年怔忡了片刻,白皙的俊脸亦微微泛红,他略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兀自拿起笔,翻开了手中的习题册。
胸口涌出一阵失落,欧阳月隐隐叹了口气,也转过头,心不甘情不愿地翻开了那本《刑法学研究》。
视线定格在扉页,韩朔写下的那一行字上面,她看着他落尾的签名,发了好一阵的呆。
欧阳月不知道,此刻的韩朔早已放下了钢笔,从习题册里抬起了头,正微微侧过脸看着她,他的嘴角浮出一抹温情的笑。
“欧阳。”
“嗯。”欧阳月闷闷地应了一声。
“你看着我。”
韩朔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悖驳的强势。
欧阳月下意识转过头,却在下一秒被他毫无征兆地欺身吻住。
少年用舌尖挑开她的唇齿,温柔的汲取着她柔软的清甜,他身上特有的香气萦绕而来,仿佛四月的阳光洒在雨后的青草地上,那种淡淡的、沁人心扉的清香,令她瞬间恍惚了心神。
结束了这一吻,韩朔抵着她的额头久久没有作声。
周末的阅读室,寥寥几人,很安静。
男孩女孩落座在窗边的角落,自成一方小小的天地。
欧阳月能清晰地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以及激昂狂乱的心跳声。
“韩朔……”
“先别说话。”
韩朔抱住她,脑袋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欧阳月不消迟疑便回搂住他,手掌紧贴在少年略显单薄的背上。
他的身体正随着呼吸微微发颤,掌心隔着棉质的衬衣,能感受到那暖得令人安心的体温。
许久之后,韩朔才轻轻放开了她,他坐起身来,没有再看她,只是拿起钢笔继续做起了习题。
他一边做题,一边状似随意地轻声开口:“下次考试,排名一定要进到前三十。”
欧阳月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吻和之后的拥抱中,听到这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进了的话,有奖励吗?”
韩朔侧过头看她:“你想要什么奖励?”
欧阳月眨眨眼,眼神飘忽间抬起手,往自己的嘴唇上一戳:“这个。”
“……傻瓜。”
少年不禁失笑,顺手就着钢笔笔杆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好不好嘛。”
女孩又戳他的胳膊,皱着鼻头撒起娇来,娇滴滴的小奶音又软又糯,听在耳里,酥进了心里。
韩朔埋头继续刷题,不动声色地翻开习题册的下一页,嘴角却微微扬了一抹浅笑。
“进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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