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市近年来变化很大。

因为要争创文明城市，到处都种满了树树花花草草，城市绿化率在去年挤进了全国前三。温暖呼吸着空气中飘来的不知名花香，感到心情一阵舒畅。前些年，临江市尘土飞扬，温暖来的第一天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待不了几天就要回到姥姥家。

温暖把耳机塞进耳朵里，让轻柔的纯音乐盖过周围人潮涌动的喧嚣声。

十分钟后，她来到公交站牌前，疑惑地望着百度地图，再抬头看着前面川流不息的车辆。

路线看起来是对的，但地图提示她穿过马路。

没有十字路口怎么穿？还没走过去就被撞死了。

她想了想，退回到第一个十字路口。穿过十字路口后，她看了眼旁边的路牌，又看了一眼手机，确定自己没再走错。

五分钟之后，温暖望着以及川流不息的车辆笑了起来。

也许我的脑门上刻着今日不宜出行六个大字。

但话又说回来，即使没有这几个大字，她也不一定能找对路。

温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决定放弃原先的计划。

她沿着春熙路晃晃悠悠地走着，拐过一个拐角看到了一家装修古朴的书店。

虽然不是原本想去的书店，但好歹也找到了书店。

她抓了抓小包包上面的兔子挂件，轻轻推开了书店的门。

大概是工作日的缘故，店内没有多少人。老板坐在摇椅上，拿着一把团扇轻轻扇动着。看见温暖走进来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对她笑了几下，又闭上了眼。

温暖的手划过书架上面一排排的书，停在了《灿烂千阳》的上方。温暖正准备伸手拿出来时，旁边也伸出一只手停在了这本书的前面。

她抬头一看，发现是在火车站递给她卫生纸的帅哥。

帅哥蹲下时还没觉得多高，这会儿站起来，温暖才发现帅哥高出自己一个头了。

北方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都那么高。

“大概是吃虾吧。”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暖这才惊觉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有点儿尴尬，但还是问出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跳跳虾啊”

温暖愣了几秒，才大笑起来。

“好冷的笑话。”她应景似的抖了几下身体。

温暖看着那本《灿烂千阳》，说：“你也喜欢看这本书吗？”

帅哥点点头，“其实之前看过电子版了，但还是想买纸质版的。”

“很少会有男生看这种书呢。”温暖嘟囔道。

帅哥笑着问她：“哪种？”

温暖微微歪头，说：“写给女性的书。他们总是说我们在没事找事，拿我们和其他国家的女性对比，说我们已经生活得够好了，说我们不知足。”

帅哥怂怂肩，说：“那是男人害怕了。”

温暖呆呆地看着他。

帅哥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笑着问：“难道不是吗。”

温暖突然笑出了声，摆摆手，“不，你说得很对。我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和男的讨论这个话题，而且，你居然还附和我。让我觉得有点……玄幻。”她说到玄幻时，玻璃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帅哥说了声抱歉，走到一边接电话。

温暖无意打听别人的**，但书店太过空旷，她还是一字一句听清了。

“我在书店啊。”

“妈，我是人，不是机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学习。而且，我已经说过了，为什么非要和别人比呢？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

……

虽然是在争辩，但帅哥依旧是好脾气，把道理掰开一点一点地揉进电话里。

帅哥打完电话之后，回到温暖身边，指着《灿烂千阳》对温暖说：“我去问问老板这本还有没有多余的，那我先走了，再见。”

温暖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呆呆地说：“再见。”

温暖老板转身回到小屋里，几分钟后，拿出一本书递到帅哥手中。帅哥转身对着温暖摇了摇手中的书，温暖笑了笑，也举起手摇了摇。

温暖抱着新买的书在电梯前看着显示屏默默跟着数着楼层数，一个中年女人悄悄地站在她旁边。

“温暖？”

温暖侧头一看，原来是已经下班的唐云梅。她一时间茫然无措起来。

十几年没见，她不知道该拿什么姿态去面对她，也喊不出“妈”这个字，只好含糊不清地应道：“啊。”

唐云梅也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不关心她的不自在，看着她怀里的书问道：“出去逛街了？”

她点点头，“嗯。”

狭小的电梯里只有温暖和唐云梅两个人，温暖悄悄地靠在反光镜边，两人之间的距离还能再塞下一个人。

这是她们面对面说过的第三句话。

客气、生硬、疏远。

她恨唐云梅吗？

她不知道。

也许是恨的。恨她不喜欢自己、恨她一直不联系自己、恨她抛下自己。只是她太忙了，忙着照顾姥姥、忙着学习、忙着去面对同龄人的恶意。那一丁点的恨意也随着自己陀螺般的生活慢慢消散。

那唐云梅爱过她吗？

不重要。她听见自己心底的那个声音说，其实这一点都不重要。难道当你发现她不爱你，你就要寻死觅活摇首乞尾去祈求她的爱吗？

她用力地闭上眼，片刻后，再次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对，这不重要。我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走出电梯之后，她默默跟在唐云梅身后。刚刚打开门，李之言就像炮弹一样冲出来，快到唐云梅跟前时，又慢慢减下速度，轻轻地扑进唐云梅怀里。

“哎呦，看看我们乖儿子，今天在家都干什么了啊。”唐云梅刮了刮李之言的鼻子，眼里带笑地问着。

也许我可以到外面租房，或者和程霜合租。温暖无厘头地想着。

李之言在唐云梅怀里撒娇，“我今天跟爸爸一起玩火车了，我还写了作业。爸爸说我今天的数学题全对。”

“怎么厉害啊，我们言言真是太棒了。看妈妈今天给你买了什么，都是你喜欢的零食。”

“好耶，谢谢妈妈！”李之言抱着零食袋，在唐云梅右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还可以住宿，一中应该可以住宿吧。温暖继续无厘头地想着。

李哲论从沙发上探出一颗头，对李之言说：“言言，记得把零食分给姐姐一些。”

“好！”李之言爽快地说。

唐云梅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温暖的存在，她有些无措地看向温暖。温暖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对着唐云梅微微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卧室，背影透露出一丝决绝。

我刚刚走的那几步像美少女吗？或者，像女战士吗？

她躲在杯子里痴痴地笑了起来，不一会儿，又觉得一阵空虚。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了。

她蜷缩着身子抱紧被子，心里想着，再数十个数我就起来。十、九、八、七、六，手机铃声打断了温暖的作法。

水霜霜霜：你家是在几层来着？

温暖不温暖：30层，3002

水霜霜霜：OK，你在家的吧？不在家也没事，我反正已经到你小区门口了。

温暖不温暖：在的呢。

唐云梅打开门时，发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站在门口，她正疑心女孩是不是走错时，听见她问：“阿姨，温暖在家吗？”

“你是？”唐云梅迟疑地问道。

“我是温暖的朋友，给她送点东西。”程霜举起手中的袋子给她看。

“朋友？”唐云梅惊讶道。

程霜点点头，笑容灿烂地说道：“对，朋友。我和她在幼儿园就认识了，虽然她六岁又走了，但这十年间我们一直都没断过联系。”

唐云梅不知想到什么，僵硬地说着：“你先等等，我去叫她。”

还没等唐云梅叫温暖，温暖就从房间里小跑出来，“水霜！”

程霜：“给，这些都是学姐高一到高二的书、她自己整理的笔记还有卷子。开学考完之后你觉得还给我啊，我再还给学姐。”

温暖纠结道：“会不会耽误学姐啊，要不还是算了吧。”

程霜一把把资料塞到温暖怀里，“还有三天，哦，不，今天不算。还有两天，你就安心看吧，学姐这几天都在刷卷子。”复又拍了拍温暖的肩，“你大大方方地去考，考差了也不会把你踢出重点班的。而且，我相信你不会考差的。”

温暖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谢谢你。”

程霜：“你看吧，我回去了。”

温暖：“你等等，我送送你。”

程霜按住温暖的肩转了一个圈，“行了，这几步路送什么送啊，安安心心复你的习吧。有事微信联系。”

直到电梯门关上，温暖才不舍地收回了眼神。

唐云梅在一旁问道：“她说你们一直都有联系，是吗？”

温暖没了刚才的雀跃劲，她低下头，平静地说：“嗯，十三年的朋友。”

过了很久，唐云梅淡淡说了一句：“挺好的。”

吃饭时大概是怕温暖不适应，李哲论和李之言疯狂地给温暖夹菜和没话找话。温暖只觉得头皮发麻，尴尬萦绕在温暖四周，她快速地吃完饭，拿不准此时该不该走。

唐云梅喝完一碗汤后，说道：“你吃完就先走吧，碗李哲论和李之言会洗。”

李哲论在一旁嘿嘿傻笑，“对对，小梅做饭我和言言洗碗。小暖吃完就先进去吧。”

温暖逃似的回到了卧室里。

她把学姐的资料一本一本地放在书桌上，抽出一本高一下期的语文书。口中念念有词：“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好，温暖同志，你要记住，你是个天才，你不会被任何困难绊住脚的。有没有信心通过考试！有！好，保持住这种态度，让我们开始复习第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