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梦中惊醒了。

每个月初都是如此，就像是有人刻意这么安排的一样。

每次醒来都像是一个新的轮回，它会让人忘掉很多东西，却仍旧保留着自我意识。

窗户是开着的，屋内却依旧燥热。

窗外那棵大榕树的枝干上站了不少鸟，不知道有多少种，但每到这个时候它们都会啼鸣。叽叽喳喳的，有些吵闹，却并不让人厌烦。

像是只有听到它们的叫声，她才能确信自己是清醒的。

楚玥坐在床边，将脚伸入拖鞋内，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又没睡好，不过自己也习惯了。每个月总有那么一天会这样。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今年夏天格外漫长。

可太阳照旧东升西落，和平日没什么区别，却又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楚玥起身，将鬓间的碎发撩至耳后，随意在沙发靠背上挑选了一件常穿的衣服，往身上一套，照了照镜子，背上包，转身出了门。

门锁了，电脑在包里，帽子也拿了……嗯，该带的都带了。

唯一不好的是早上又没来得及吃早饭，但愿自己到的那个点食堂还有饭。

今天起的属实是晚了些，就连小文的顺风车都没能赶上。

如此一来，也只能自己骑车去了。

早上的太阳光并不刺眼，是属于楚玥刚好能接受的程度。对她而言，一天中也只有这一会儿可以肆无忌惮的在阳光下活动。

其实楚玥本身并不讨厌阳光，相反，她很喜欢太阳光照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暖洋洋的，很舒服。像是能把一切烦恼都净化掉一样。给人一种别样的安全感，只要站在太阳底下就觉着安心。

自行车的速度不快，风从发丝间的缝隙里穿过，带动着银白色的发丝。阳光打在上面，像是加了一层天然的滤镜。

在远处瞧着，只觉有位密林中的天使降临世间。那种圣洁的感觉让过路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静静望着她的模样，直至她从视野中消失。

学校门口的那两棵梧桐树是小商贩夏天最喜欢的摆摊地点。那儿的阴凉处大，学生们也乐意往那儿去。在那旁边便是老师们停放自行车的地儿。因为骑车上班的老师不算多，所以那处停放点的面积也不大。像是那些电动车和摩托一类的都会停在学校里面，汽车就更不用说了。那两处停车场是连在一块的，离教学楼也近。

楚玥将车放在了棚子里，拎起放在前框里的包，戴好帽子，转身朝着校门口走去。

七点四十，离上第一节课还有差不多十分钟。

在门口买个早饭是来不太急了。小摊里，包子的香气已然飘出，楚玥吞了口口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紧赶慢赶，终于是进了办公室的门。

楚玥将肩上背的帆布袋子放在了椅子上，从那堆杂乱的试卷底下抽出数学书，小跑着出了门。

课堂倒是没什么变化，想听的人会听，不想听的人哪怕跟他说多少回他都不会搭理你。

楚玥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也不会跟他们多废话。不知为何，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她的讲课方式没以前生动了。大抵是日复一日都在重复这些内容，就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厌倦了。

可为什么会重复呢？

明明感觉以前讲过的东西，学生们却说自己没讲过……可在她的记忆里，自己曾经讲过这些，就是跟他们。

自己的记忆越来越碎片化，那些大段的回忆就像被人拆散了一样，变得一块儿一块儿的，散落在各种地方。

或许是在大脑深处，又或许是寄存在某个物件上。楚玥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她知道，她的记忆不完整。

夏日的风吹入教室，楚玥合上了那本数学书，将U盘从电脑里拔了出来，转身出了班门。

走廊里有风，不大，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说实话，楚玥自己也不知道她忘了什么。但她知道，她肯定忘了一些事。脑中那些莫名奇妙的画面总像是在提醒着她些什么，她不记得她经历过，但那些片段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

可她记得若芸和杜柯，记得那次教学事故，也记得小文。她还能忘掉些什么呢？

晓颖和她虽然来往不多，但大部分事她都记得……

而且她有预感，她忘掉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要上第二节课了，人也差不多都来齐了。

班主任办公室里的老师，到校后的第一件事大多都是先到班里看看，免得有孩子给自己惹祸。也正因如此，这会儿办公室里只有夏源清和楚玥两个人。

夏源清站在窗边，窗户是半掩着的，风灌进来，打在她的背上。她的发丝四散开来，飘在半空，随着风上下摆动。

似是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她抬起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楚玥对上她的目光，微笑着点了点头。

夏源清没有说话，也冲着她点了下头。

楚玥走至自己的工位旁，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夏源清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基本上每天打招呼都是这样，点点头就好，不用多说什么。

可楚玥依旧觉着奇怪，就像她们的互动是被设计好的一样，到某个节点就会从头再来。她总觉得她经历过这些。

无论是课上还是课下的交流，她所经历的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循环，一个无止境的轮回。但这些也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近来噩梦做的多了，倒也确实有些迷糊。

“话说，楚玥……”

夏源清朝着自己的方向望了过来，楚玥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神。她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怎么了？”

“没什么……兴许是我看错了。”

夏源清的目光暗了下去，那句话像是她在喃喃自语。楚玥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没有开口询问。风仍在吹，阳光从她身后打进来，她整个人位于阴面，看不太清脸上的神情。

楚玥耸了耸肩，那种诡异的感觉仍未褪去。

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知从何时起，她总觉得他们有时候看不见她，但有时候却又能见到她。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自己就像是个留存于世的灵魂一样，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境。

但如果这里真的是幻境，为什么这一切都这么真实？

楚玥想不通。

但她也不需要太明白，毕竟这么多天都是这么迷迷糊糊的过去的。

这些日子也和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除了脑中时不时出现的那些片段，她没觉得还有哪里不对。若当真要较这个劲，恐怕也只有那挥之不去的朦胧感。就像是给现实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周遭的一切都会被镀上一层太阳的光感。

就这么干坐了一会，办公室门口终于传来了些动静。

“早~ ”

周文每次开口都会给人一种慵懒至极的感觉，这次也不例外。她手上拿着那本常用的英语教材，看样子是刚从班上回来。

楚玥朝她招了招手，她看见后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似乎也就只有和周文说话的时候楚玥才能获得久违的真实感。她和别人不一样，她让楚玥真真切切的觉着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

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楚玥说不上来。明明自己活着，却又像是死了。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怎么了？”

周文单手撑在桌子上，冲着楚玥眨了眨眼。

阳光恰到好处的洒在她的裤脚上，空气里漂浮着的灰尘在它的照射下清晰可见。

她还是往常那副打扮，哪怕是扎着高马尾，头发也仍旧过腰。

身上那件运动短袖的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防晒衣，质地很薄，看着轻飘飘的。

楚玥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今天天气不错。”

周文转身走向窗边，随后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窗户。早晨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些泥土的气味，是一种清新的味道。

“是啊，这几天都会是晴天。”

她转过头，朝着她微微一笑。

是啊，之后的几天都会是晴天。太阳就像不会下沉一般，永远悬挂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