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他再不醒,老板吩咐了,这盆水给他泼上去,不要客气。”
少年迷迷糊糊中听到他们的话,小心的睁开眼睛瞟了一眼。
有一群膀大胳膊粗的男人正围着一圈开会,里面站着一个穿着得体,面色白的吓人的男人。
手上带着一个发着金光的戒指,他随意的转动着那个细小的玩意,随着角度的转变,戒指不停的反射着金色的光,从远处看,他像是在手上带一个灯,那人总是时不时的往少年这边瞟上一眼。
程悠然撇下头,从身后靠着的百叶窗中,瞟见了楼下闪烁的灯火,和流动的车辆。
晚风吹上高楼,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探出头,少年人侧着脸,尽力从缝隙中窥探了他所向往着的人间。
风,从缝隙中钻出,用力过猛,撩起了他额前遮住眼睛的头发。
他闭上眼,任凭傍晚的凉风掺和着人间的喧嚣尽数砸在他的脸上,贯透他的全身,渗透进他的每一寸体肤,每一滴血。
他幻想着,自己站在万丈高楼之上,面临着那来来往往的人群,流动着的车辆,他脚下一跃,只需要轻轻一下就好……他就能拥抱那烟火人间……
他扑到晚风的怀中,耐心的听着人世间的喧嚣,去感受那没有体验过的温柔。
“幻想罢了……”
他回过头,将疲惫的身躯靠回墙上,闭上眼睛,去聆听那独属于人间的声音。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们还在大声的商量着,丝毫没发觉他已经醒了。
“说真的,咱们这样欺负他,真有用吗?姓江的那个狗东西真在意这样一个小家伙?”
“哼,就怕他在意,他要是真在意,报警了,咱们都得死。”
站在最里面的男人,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盯着手上那个发着光的金戒指,不停的摆弄着,周围吵闹的商议声像是和他无关,若旁人看来,他的真像是一个一不小心走错路,参与进来的路人甲。
可程悠然不是旁人,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厄运是谁带来的。
那人抬起头,再次看向程悠然,而这一次,程悠然感受到了视线,抬起了头,睁开了眼。
程悠然挑起那好看的眼睛,那人站的远远的,手上金戒指的光却不偏不倚,正好映在了他的眼睛里。
那人望着程悠然满含笑意的眼,看着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模糊而又不可触及。
那一刻,他甚至有所迟疑,看着眼前的人,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那是属于胜利者的笑容,现在却存在于一个满脸狼狈,衣冠不整的失败者脸上。
程悠然调整了一下坐姿,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在次拿出一个标准的笑容,面对着那个人。
那人虽是冷着脸,却是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严行冷笑着,嘴角也挑起一个好看的幅度。
“不会的……”
“啊?”
一群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中间,本来各具风骚的站姿马上消失不见了。
众人被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弄得一脸懵,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他们都不说话了,等着中间这位“小白脸”发话。
他却似乎并不想解释,朝着程悠然这边抬了抬下巴,懒洋洋的说。
“去,把备好的水拿过来,好好招待招待这位小客人。”
严行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胜利在望的表现被他尽数沉放在眼底。
这边的人听他的号令,立马动身去拿水。
程悠然随便瞟了一眼,回过头,声音轻飘飘的,问那个居高临下看着他的人。
“严先生,我已经醒了,你知道的。”程悠然微微收敛起自己的笑容,一边说着,一边向四周望了望,试图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那人闻声回过头,手从下巴上放了下来又故作轻松的摊了摊,无辜的笑了笑。
“很抱歉,程先生,我觉得,你的梦还没有醒,还是很有必要让你清醒一下的。”
他这是要准备翻脸了,程悠然微微咽了口口水,眉头轻皱。
身旁,几个抬着水的人走了过来,在那人的示意下,对着程悠然抬起了水桶,将水桶的出水口对准了他。
水桶里看不清虚实,只有一片漆黑中,罕见的几段波光,和一阵又一阵的,所以铁桶轻撞的声音。咚……咚……沉闷而有节奏。
程悠然闭上眼,他确实应该清醒一下了,他已经在这场梦里,呆了太久了,他也想逃出去。如果只需要这一桶水的话,他愿意挨这一下。
他屏住呼吸,一片劈头盖脸的冰凉迎面砸下,程悠然本来迎风飘扬的发丝,这时,紧紧贴在他白皙的脸上。
沾上灰土的白色衬衫也没有逃过这次劫难,被水打湿后,轻薄的衬衫显得半透明了,紧贴着程悠然的身体,依稀能看见他纤细的腰。
他重新睁开眼,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受过冷水的刺激,他的面色显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严行不知什么时候走道他的面前的,他本来是依旧高傲的站着。但就这样过了许久,程悠然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于是,他便俯下身来,拎着程悠然的衣领,将他一把拎了起来。
被人无视的感觉当真是不好受,现在,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清楚一下他现在的处境。
程悠然挣开他的手,严行却反手推了他一把,他瞳孔微微一缩,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猛地撞在身后的墙上,他皱着眉头,用手抹了一把脸上残余的水,甩了甩头发,尽量让它不遮住眼睛。
半米开外,那人比他高出半个头,如果要和他硬碰硬,那自己必定是占不了一点好处,这一点,程悠然清楚。
方才的一泼冷水,和身体砸在墙上的痛感使他清醒,他知道,就算打得过眼前这个败类,那么,旁边这群壮汉,一对一他都没胜算,更别说一对五了。
程悠然小心的观察着眼前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试图于是他们的下一步动作,从而找到逃跑的机会。
严行看了他一眼,俯下身,从身旁的花坛中折下一根枯萎的树枝,春天的枝丫很有韧性,与主干脱落分开时,还带走了一层树皮。
他将树枝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将树枝更尖的那一头对准程悠然,程悠然微微侧过头,先后退了一步,他却反而得寸进尺,把人逼到墙角,轻轻的挑起他的下巴。
他眼神里含着温柔的笑,手上却用坚毅锋利的树枝,划破了他白皙的皮肤。
“小孩儿,这里是厅天大厦的顶楼,现在,你看看这楼下的车,看看这来来往往的人,告诉我,你知道你该怎么做吗?”
严行垂眼看着眼前的战利品,心中万分满意,欣赏,若是今晚来不的专利,哪怕是把这人直接绑了,都算是回本。
程悠然哼了一声,彻底将头撇了过去,那人却狠狠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
“躲什么躲?”严行语气凶狠的说。“刚才不是还挺狂的吗?你叫什么来着,程什么?”
身旁的倒是人毕恭毕敬,态度良好的道。
“老版,他叫程悠……”
“需要你说吗!”
严行恶狠狠的回了一句,眼神都没有往他那边偏过去一点点,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程悠然。像是一只狼,紧紧的盯着他的羊。
“我要听他亲自告诉我。”严行重新恢复了平静的语气,方才的一切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程先生,不要逼我动手好吗?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程悠然冷冷抬眼,他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树枝,轻轻推了推,让这危险的东西远离自己。
严行却更加用力的用那东西抵住他的侧颈。冰冷的树枝在他脖子上留下来一个不算深的伤口,些许血从中溢出来。
程悠然轻轻嘶了一声,两根手指从树枝上放下,抬头沉声道。
“下次抓人之前记得问清楚名字,严先生,免得抓错人了……”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正眼看这个人,温热的血顺着植物的叶尖落下,落在白色的衬衣上,被水晕染开来,像是傍晚的彩霞。
“哦?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姓江的告诉你的?”严行好奇的问道。
程悠然忍着脖子上的刺痛,抬头一笑,抓住严行的手猛的一推,那人似乎是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向后倾斜过去,差点直接砸在了地上,身旁的保镖立刻警觉起来,几乎是冲上前来,两步拦住了程悠然。
严行抓住我旁边的栏杆,才得以稳住身形,他用手撑着膝盖,头垂着,抬手示意保镖不要动他,保镖看不懂现在的情况,也只能乖乖听话,松开了程悠然,向后退了两步,站回了原位。
程悠然喘了两口气,抬头道。
“严先生,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就连江久安的全名都不敢叫,你又是如何敢把我绑到这上面来的?不怕遭他报复吗?”
“那可不一定。”严行重新抬起头。“小程,你知道吗?我是给他留了后路的,他如果要把你救出去,很简单……”
他将树枝扔向一边,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随后让人拿上来了一支录音笔,他将录音笔的声音调到最大,并点开了一个文件之后,懒洋洋地丢给了程悠然。
程悠然满脸疑惑,抬手接住了录音笔,由于刚才的急促呼吸,现在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他警惕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东西,抬头问道。
“这是什么?”
录音文件上标记的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四十五,这个时间点,他还在学校里。
“你可以点开听一下,这是一段通话录音。”严行回答。
程悠然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在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录音笔。
但直觉告诉他,这人能把这玩意给他听,就证明这东西并不简单。他十分警觉的问了一句。
“这是关于谁的?关于我的,还是关于江久安的?”
那人又在低头摆弄着他的戒指,程悠然嫌弃的皱了皱眉,却不知该怎么评价。
过了许久,那人才悠悠的道。
“放心吧。”手里的戒指在他的指尖折射出无数道采光。
“对你们两个都没有坏处,只是让你知道一下你自己现在的处境,或者说……”他抬起头,抿了一下嘴唇。
“也让你知道一下,你在那个姓江的那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将最后的那两个字压的十分低,似乎是在强调着什么。
程悠然全然不在意的后半句话,只是对于前半句话,他也是将信将疑。
点开文件,他将录音笔的声音调小了些,放在自己耳边,保证只有自己听得见。
他听着录音笔里传来的声音,却是不放下警惕,一直看着身边的那些保镖,还有那个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的严老板。
“严行!非法绑架是犯罪的!更何况你绑架的还是个未成年,我警告你,你但凡敢动手,我就敢报警!”
程悠然冷冷的垂下眼,这声音他很熟悉,是一直照顾着他的哥哥,也是严行口中的那个姓江的。
“江先生,我现在不是来跟你**律的……”
是严行的声音。
“我只是想让我们的小程同学当一下人质,您放心啊,这边呢,还是给您留了后路的,而且绝对在您能完成的范围之内,您确定不考虑一下解救我们的小程同学吗?”
严行的声音太好辨认了,贱兮兮的,和他打电话有一种想打他,却又隔着屏幕的无力感。
那边的人并没有回答他,过了许久,江久安冷静了半天之后,才回答他说的话。
“放了他,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9条规定,一类索财物为目的,绑架他人或将他人作为人质,可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严行,我劝你谨慎行事,法律当前不是开玩笑的。”
“是不是开玩笑的不冒个险怎么知道?”严行还想继续挑衅。
“江先生,我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你……交出新项目的专利,你看怎么样?”
江久安并没有回答他,他便自顾自的接着道。
“这个东西对您来说用处并不是很大,但对我来说,那是非常重要的,江先生,这件事情对你没有害处,您不如赶紧同意吧,省的让小孩子吃苦。”
江久安似乎不想再理他了,听声音,他像是在努力的做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
过了一会,录音笔中,杯子与桌面碰撞发出的声音清晰可见。
“今天晚上九点半,我考虑一下……”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程悠然先是沉默了一会,随后突然觉得有些许好笑。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笑容,抬起手,将录音笔扔给了严行,让那东西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久安哥说的没错啊。”程悠然也用那种那种恶心人的语气道。“严行,严老板,你犯法了,非法劫持人质,你这不仅勒索的是财物,还是专利啊……”
严行却不以为是笑了笑,随手将录音笔扔进了旁边的水里,还不忘叮嘱身旁的保镖,让他们一会儿拿去销毁。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头来盯着眼前这个人。
明明人比他矮一个头,年龄也不知道比他小多少,他一个还在读书的小孩子被人绑架了之后,还在这里,不慌不忙的嘲讽和调侃把绑架他的人。
严行的确有些佩服,上前几步站的离他近了些,顶楼的墙边挂着一排LED灯,橙黄色的灯光打在眼前这位少年的脸上。
他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晚风再次从他身边拂过,却是掀不起他柔软的发丝。
他像是被时间定格住,只有周围的事物在不断运动,只有他站在原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后紧靠着那面墙,墙角有一个半开着的百叶窗。
“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严行又开始你他的好人人设了,语气温柔的不能再温柔,和刚才的疯子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程悠然不再正眼看他,眼神转移向其他地方,静静的看着那在水中默默冒泡的录音笔,不知道心里正想着什么。
严行不甘心,接着追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他似乎自己已经有些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说话的语气又开始暴躁。
程悠然这个时候才收回眼神,抬起漂亮的眼眸看着他。
严行看着这双眼,心中突然闪过一个词。
“烟火”
他那一双眼似乎天生就要比别人的颜色要浅一些,昏暗的灯光照耀下,他任凭那双眼安安静静的打量着自己。
那双眼里,好像真的藏着整个人间。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程悠然一头理了理衣服,水稍微干了一些,晚风一吹,还有些冷。
“我不过是一枚没有用的棋子,知道了我的名字之后,你是能多一块钱,还是能多一个专利?”
“我能多一个世界……”严行心中暗暗的说。
严行继续向他的方向走去。
“马上就要九点半了,我要在九点半之前知道你的名字,不然,我就连这个棋子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去下好这盘棋?你说是吧?”
程悠然闭上眼,他身上的表和手机都被没收了,心中的时钟滴答滴答的,不断奏想。
他本想拖延时间,却没想到,马上要到九点半了,这人似乎并没有想过要给他留后路。
他睁开眼,原先的人还在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程悠然。”
程悠然十分想对这人翻白眼,没办法,只能先顺着这个人走。
严行满意的笑了笑,走到一旁将录音笔捞了起来,甩了甩里面的水,得到程悠然身边,把录音笔递给了他。
“奖励你的,程悠然。”
“老板,九点半了……”
一旁的保镖亲声提醒着,像是在宣告着什么,似乎在他说完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两人同时抬头。
程悠然和严行对视了一瞬间,严行笑了笑,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他对着保镖丢下一句话。
“可以了,陪他玩了两个小时了,姓江的自己做的决定,这人归我们了,带回去,给我绑好。”
他微微侧过脸,身后的灯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他挑起嘴角,微微一笑,又撇了撇程悠然,拉开楼梯间的门,准备离开。
吱呀一声,沉重的门打开了,像是在宁静的空气中划破了一道口子,程悠然不再抬头,说你的录音笔滴答滴答的落着水,晕湿了好不容易不再滴水的衣服。
几个保镖从前面走了过来,把他架了起来,准备把人绑好带走,程悠然也跟一副傀儡似的,任由他们摆弄。
严行正准备走进楼梯间的一片黑暗,忽然间,听见下面好像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低下头去,仔细的听着。
的确是脚步声,似乎还在跑着。
他又微微一笑,准备再等一等这位迟到的客人。
身后的保镖刚刚将程悠然的手绑好了,正准备拽着他走,忽然看见自家老板在楼梯间盯着下面,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他们也不敢上去问,就拽着程悠然站在原地,等待老板发号施令。
程悠然伸着手任他们摆弄,忽然间,那群保镖将他松开,他抬起头,看见那个人把那群保镖叫过去,紧紧围住了楼梯口。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紧促的鸣笛声,就这样寻常的声音,这时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眼睛一亮,他回过头去,几乎是一回头,就又看见了那个半开着的百叶窗,他看了看身后的保安,似乎无暇顾及他。
“九点半了,还这么多的人……”他缓慢的挪到百叶窗的跟前,俯下身去,透过了微小的缝隙,向外探望着。
他心想着。
“江久安期待这个专利很久了,他不可能拿专利来换我。”
想到这里,他又抬起头,看了看摆在墙角的花坛,花坛旁,有一个木制的箱子……
严行还在楼梯口等着人,忽然听见楼下的人说了一句。
“何知,九点半了,怎么办,程悠然不会有事吧?”那声音制冷而清脆,应该是个女孩子,且年纪不大。
严行从楼梯往下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小姑娘?不是江久安?”
他顺势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这两位客人已经迟到五分钟了。
他反复琢磨着,小姑娘刚才的那句话,一句话,不知怎么的,听着有些怪怪的。
过了一会,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何知?他们是两个人来的?”
一旁的保安低声问道。
“老板,现在怎么做?”严行头也懒得回,用手在空中随意挥了两下,道。
“既然来都来了,那还是要见一面的,总不能放着客人不管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保镖们走到门外面去,在楼梯口留下了一大片空地。
严行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等待着来客。
“快!要真有啥事就完了!”方才那个叫何知的人一直不说话,严行一不好判断对方究竟是什么人,现在他这一开口,可以基本判定,男的,年纪应该和程悠然差不多。
楼下的脚步声更急促了,严行推了推眼镜,神情不知怎么突然有些紧张。
他怕再来一个像程悠然那样难缠的。
忽然间,脚步声突然逼近,那人像是突然加快了脚步。
一个提着大箱子的少年从楼梯口冲了出来。
“程悠然!程悠然呢?!”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头上一层薄汗在灯光下反着光,汗水顺着下巴滑落,滴在衣服上,而他背后的衣服早已湿了一片。
“唉,你别急,人家带着保镖呢,谨慎行事”那个最开始的小姑娘也从楼梯间跑了出来,他一把拽住那个叫何知的人,一边警惕的观察着这边。
小姑娘和他年纪相仿,十七八岁的两个人,就这样面对着一群高大的保镖站着。
“怎么是两小孩?”
严行有些不满,想着江久安这个人也太没诚意了,他故意咳嗽了一下,让两个人注意到他。
小姑娘先是回过了头,随后,她犹犹豫豫的用手拍了拍身后的少年,小声的道。
“何知,这个好像是老大,江老板怎么交代的来着,你去吧,小心点,我看他长得有点像□□老大……”
何知退了一步,站在小姑娘身边,也小声的说。
“我看见他了,他好像没什么攻击性,我在找程悠然,万一他已经出事了怎么办?”
严行见他一直不注意自己,有些生气了,他终于开口。
“你手里面提的什么?”说完,他观察着两个人的神情,一些专利的资料不可能用这么大一个箱子装着,说不定里面还有些其他有危险性的东西。
但是江久安怎么可能让两个小孩子来替他冒险……
小姑娘看了看身后的人,犹豫了一会儿,随后自己回答道。
“我们是不会把专利给你的。”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推了推身后的何知。
“这个箱子里面是钱,具体多少我不是很清楚,但绝对够了,把程悠然放了!绑架未成年人是犯法的!”何知一直没有反应,她只好自顾自的继续说。
严行笑了,眼前看着温温柔柔的小姑娘,没想到竟然这么生猛,居然还敢跟他**。
这个时候,不知是否是巧合,他们身后的LED灯突然闪了一,何知回过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姑娘,再看了看站在楼梯口的一群保镖和严行。
“我看过了,这个天台上没有看到程悠然。”何知终于回过头,看了一眼严行,又继续对着身后的人小声说。
“那边拐角处好像还有一部分,不是很清楚,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里……”
说完,他又看了看严行,把手中的大箱子撩了起来,直接甩在肩上扛着,又大声的冲着严行喊道。
“喂!你把程悠然放哪去了?这箱子里面钱全是你的,跟专利的价值差不多了,把他放了,不然的话,江久安他肯定饶不了你!”
“他?”
严行突然笑了起来。
“他自己都不敢来见我的,还让两个小孩子在替他冒这个险,我怕他吗?”
橙色的灯又闪了一下,三个人转过头去,的看着这个灯。何知咽了咽口水,将手中的箱子拽的更紧了。
严行最先回过头来,正准备接着说,突然,灯啪的一声熄灭了,楼道里的配电箱突然开始亮起火花。
黑暗的楼道里忽明忽亮,像是黑夜中绽开的一朵朵烟花,短暂易逝的美丽却有无数人向往着。
那一瞬间的灿烂,代表着人世间的种种,欢喜、悲伤、离别、重逢……
这种种情感就是夹杂在烟火闪烁的一瞬间,程悠然看着脚下来来去去的行人,十点了,路上的人渐渐少了,世界安静了,路旁的商店一个接一个的关灯,只剩下道路旁的路灯。
发着光的路灯牵着深灰色的马路,蜿蜒曲折的奔向更远的地方,从高处往下看,这像是一条发着光的道路,一条天街,一只盘龙,盘旋着,旋转着,伸向更远的地方。
他就这样站在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方,最高的楼的天台上,他向下俯视着,俯视着他生活的地方。
程悠然背对着那安静的灯火,大声的喊道。
“何知!”声音穿过层层阻碍,似乎只用了一瞬间,就侵略了天台的每一个角落,游走过了天台的每一条缝隙。
严行和何知同时回过头,严行瞳孔微微一缩,他们一起冲向了天台的一角。
灰色的墙下,一盆茉莉安静的盛开着,风一吹,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向四周扩散开来。
程悠然站在木箱子上,灰色的矮墙只在他的脚腕处,风越过所有障碍物,可以肆无忌惮的拥抱他了。
他们互相推搡着拽着少年的衣角,不断牵引着他,指引着他,想让他沉没在这曲折的烟火之中。
少年尽全力稳住身形,他将白皙而又修长的手伸入自己的衣领,从里面抓出了一个银色小铃铛,铃铛上还挂着一朵花。
花朵触碰着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一个小小的项链,没有了LED灯的照耀,这枚项链依然发着光,那是独属于月亮的,清冷的,安静的光。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从拐角处冲过来,他们身后的火光闪烁着,看着拐角处的女孩吓得动都不敢动,嘴巴张的很大。
眼前的这两个人根本不敢靠近的,眼睛瞪的溜圆,瞳孔缩的很小,特别是何知,整个人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此时此刻,除了被风掀起了头发以外,他基本上是动也不动。
程悠然率先打破宁静,他使出浑身的劲,使劲拽了一把自己脖子上的那个项链,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嗒,项链的金属钩子从后面断开,黑色的绳子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圈红色的印记。
何知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呆在原地,似乎是忘记了呼吸,脸憋的通红,他看着程悠然手中的那一片银白,声音颤抖的说。
“悠然……我们……我们先下来好不好……你先下来……”似乎站在天台上的不是程悠然,而是他自己一样。
程悠然似乎并不想理他,脖子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他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一点点要下来的意思。
他握着手中的铃铛,感受着它残余的体温,细细端详着它的纯洁。
严行缓过神来,想趁着他不注意将他抓下来,他刚向前走了两步,却看见程悠然突然抬头,那眼神冷冷的。
那浅色的眼眸倒影着月光,像是平静的水面上起了一层薄雾,风一吹,烟雾都消散了,水面泛起点点涟漪,薄薄的月光忽明忽暗,一层水雾遮住了它的洁白。
程悠然的眼眶上滑下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温温热热的,贴着脸颊滑落,最后消失在嘴角。
他其实是不想哭的,毕竟没什么好遗憾的,临死之前看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来救自己,心里应该很高兴才对。
程悠然感到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他有勉强笑笑,脚下渐渐站不稳了。
见他状态不佳,何知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他正准备冲上去将人拉下来,却见他左手一松,他看见一片银白从程悠然的指间滑落,随着一阵铃铛的轻响,项链落在茉莉花的花盆中。
一条银色的项链砸碎了一盆清白的茉莉,花落了一地,几片较小的花瓣迎风而起,程悠然似乎听见了铃响,他瞳孔微微一缩。
此时,他人还发现不了什么端倪,只有程悠然知道,那枚陪伴了他十六年的项链他再清楚不过了,从他出生带上项链的那一天起,这枚铃铛就从来没有响过。
明明只是一瞬间,程悠然却觉得像是过了许久,一切在他的眼里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他看着何知冲上来,看着他的表情十分慌张,看着他向自己伸出了手,想要把自己一把抓住。
他明明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明明早就做好了决定,但看见何知冲上来的样子,和他向自己伸出的手时,他又犹豫了。
墙角处的小女孩突然惊叫一声。
“程悠然!何知小心!”声音贯彻黑夜。
程悠然突然一个踉跄,脚往后面退了一步,就这一步,他踩空了,他明明已经抓住了何知的手,他却还是向后面坠下去。
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的确只需一步就好……
时间在他眼里就像按了暂停键,他闭上眼,他知道,自己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不能牵扯到何知。
他看见原本缩在墙角的女孩,向这边冲了过来,他一把抓住了何知的腿,并且猛地将严行推开。
他紧紧的按住悬在墙边的何知,整个人都因为用力过猛而在发抖。
何知任然不放手,紧紧的抓着程悠然。
他怎么也没想到,程悠然会在最后这一刻,选择跳楼。
也许他还不知道吧,不知道那个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程悠然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想笑,他在最后一刻,使劲的用手推了何知一吧,他也借着这股力量,猛地向后倒去。
严行被吓傻在原地,任由比自己矮两个头的小姑娘将自己一把推开,他靠在灰色的水泥墙边,看着这边的两人一番扑腾,又看着那个人从楼檐边坠下去的身影,明明只有一秒钟不到,他却能清晰的看着那人的衣角是怎样消失在灰色的水泥墙边。
“何知!你可抓紧了别让他掉下去了……”小姑娘不敢抬头,身体颤抖的却仍然紧紧的抱住何知,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被她抓住的那个人却一直没理他,她以为这人正顾着使劲儿没时间搭理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也正使着劲拽着何知的腿,根本抬不起头。
过了许久,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下的人在发抖,她勉勉强强的抬起眼,不是错觉,何知在发抖。
她满脸疑惑的抬起头,看见灰色的墙边,一盆被何知踩碎了的茉莉可怜的躺在墙角,墙角边,隐隐能看见楼下反射的灯光。
何知还是趴在那里,浑身都在颤抖着,但这一次,女孩看清了,灰色的墙沿空空旷旷,他的手上没有抓着任何一个人。
程悠然感受着耳旁轻柔的风,他小心的体验着那种被拥抱的感觉,那是从未有的温柔,他好像并没有体验过。
他别过脸去看着身旁闪烁的灯光,眼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他闭上眼,等待这一切的结束。
“温柔总是短暂的……”
他想着。
“至少在我人生的最后几秒钟,我也曾体验过被拥抱着的感觉,我也曾亲吻过,无形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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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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