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里斯的下颌明显消瘦了,整张脸也泛着重伤初愈后的苍白,他看上去不想搭理对方,径直绕过他朝着里面走去。
晏泽的手突如其来地抬起,直直朝着白狼的肩头按去,出于S级哨兵的战斗直觉,希里斯立即抬手格挡,双方眼看就要动手。一股巨大的精神力忽然袭来,如同骤然而起的海啸一般冲击着哨兵的头脑,剧痛使得希里斯一阵闷哼,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全,竟一时间失去了力气,被晏泽制住。
站在几米后的薇拉见此场景,吓得脸色发白,她还没来得及上前,便同样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与嗡鸣,脑袋像是到了炸裂的边缘,她痛到一个趔趄抵在了身后的墙上。
希里斯最近一直被五感过载的痛苦折磨,几乎虚弱到了极限,精神力攻击仍旧没有停止,直到他被迫单膝跪地,冷汗霎时湿透了全身,淋淋漓漓地落了一地。
晏泽的手仍旧不轻不重地按在他的肩头,深蓝的眼眸闪烁着斑斓可怖的光,白狼的感官被向导拉到了极致,尖锐的五感瞬间将他的身体贯穿,哨兵剧烈颤抖着,几乎立即被逼到了失控的边缘。
晏泽终于收回了他的精神袭击,希里斯大口喘息着,身体仍旧在痛苦的余韵中微微颤抖。
“你的手术是我做的,我很清楚预留的缺口所在的位置。”晏泽撤回了那只按压在哨兵肩头的手,神情冷淡地拂了拂:“现在的状况很关键,不得不逼你一下。”
冷色的朝阳刺破了灰暗的穹隆,洒下一道微弱的白光,上将从容地扣上敞开的领口,刚才那阵锐利无比的精神攻击,将本就状态不稳的哨兵刺激到几近失控,晏泽朝后一伸手,一位研究员便立即眼疾手快地递上了一瓶药剂。
修长的指节按上了哨兵的后颈,尖利的长针朝着脊髓扎了进去,五感的失控使得痛觉被无限放大,希里斯紧咬下颌,硬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你脑袋中的金属夹片已经快到使用期限了,最近挺不好受的吧。”晏泽一边按压着他的脖颈,一边缓慢地注射着药剂,他的身上弥漫出淡淡的消毒水味,在注射完药剂后,将空掉的瓶子和注射器朝着后面的盘子一放。
“这个药剂能缓解你现在的状况,不想失控捏爆下属和心爱女人的脑袋,最好乖乖同我合作。”上将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游弋在希里斯的耳畔,一管药剂下去后,哨兵果然渐渐停止了颤抖。
“现在你已经到了极限,想必韩奕也好不到哪去,遗憾的是,他手下还有两个S级哨兵。”晏泽的瞳孔闪烁着幽微的光:“我替你解决维塞克那个,名叫楚飞的哨兵在卡利斯特,你去把他解决了。”他的指尖摩挲过冰冷的药剂瓶,语气淡然地命令道:“除掉他,再回来到我这儿拿药。”
“顾小绒可以还给你,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她现在正处于第一次‘逸散’状态。”晏泽的冷然的语调中带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柔:“不想让她死的话,带上一个我的研究员……瑞安,你去。”
“是,长官。”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随即回应道。
“你现在的状态需要有向导,整个帝国匹配过S级的向导已经没有几个了。”沉眠中的向导已被推了出来,晏泽的目光朝着她看去。冰蓝的冷光中,女孩的面容瘦削苍白、几近透明,右腿以下的被子突兀地空了一块,是已经截掉的小腿。她银色的长发铺展开来,清冷得如同冬日晨时的朝露,仿佛转瞬便将消散。
希里斯沉默地听完了晏泽的命令,从地上缓缓起身,他走到顾小绒身前,女孩身上插着的管子已经全被卸掉,只是身上还留有细密的针孔,她的头发还湿着,将身下的枕垫浸湿了一大片。
希里斯已经缓过了刚才的那一波过载,他伸手缓缓解开捆缚着向导的束缚带,将她横抱而起,侧身走过晏泽身边。
回到泽卡的一整个路途中,薇拉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即使是回到车上面对好友露娜疑惑的神情,她也只能摇摇头。
希里斯将昏迷的向导抱上急救车,她的身体柔软而单薄,轻得仿佛一片羽毛。那个被晏泽点来跟随的年轻小伙子明显有些害怕,在希里斯的注视下,他这才抖抖索索地给双手消毒、并带上手套,将急救车上各类管道与针剂重新连上向导的身体,他带着一个特质的箱子,里面装满了所需的药剂,包括给希里斯的那一部分。
薇拉还没能从刚才强力的精神攻击中恢复,再加上路途的颠簸,她生平第一次在车上吐了出来,露娜眼疾手快地用袋子给她接住,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她也陷入了沉默。
做为还保留自我意识与精神对接口的哨兵,她们也曾经同“黑暗向导”对接过,对接之前需要持续五日注射稀释后的催化剂,以达到轻微的亢奋状态,所以事实上,她们就是北方所称的“高智能狂化哨兵”。
虽然她们都有与“黑暗向导”对接的经历,不过她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黑暗向导”究竟在哪里,只知道每次“通道”打开之后,向导的精神力总会精准无误地与自己对接上,就好像身边确实有那样一个人存在似的。
正常的向导她们见过,“黑暗向导”也勉强算是见过,而这一次,眼前的向导仿佛正处于两者的交界状态。薇拉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希里斯连夜赶往晏泽在德兰的实验室,她们很可能永远无法再见到顾小绒了。只是此时顾小绒是什么情况,之后是否还能苏醒过来恢复如初,她们不得而知……
德兰位于泽卡的西南部,两地相聚百余公里,几乎还没有到中午他们就已火速赶回了泽卡。
希里斯随即开始安排人员前往东部战线,这一次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北方的S级哨兵楚飞。森蓝的投屏上出现了四个放大的头像,其中有一对哨兵与向导长着相似的金色头发与紫色眼睛,头像下面的资料栏里跟着姓名与职级,看情况名为莱安的北方军上将仍旧牢牢把持着东部战线的优势,不过根据情报显示,他和他的哨兵目前身处的位置是阿维隆。
另外两位重要的哨兵向导则驻守在卡利斯特,在场的每一位核心成员几乎都领略过他们的恐怖,没有数据统计楚飞和周烨一共杀了多少南方哨兵,总不下好几百人,阿维隆也是在这两人的手下被北方硬生生夺走的。上一次失败的突袭里,希里斯就是因为状态不稳被楚飞击伤,而薇拉也差点死在周烨手下。
一想到这次的任务是杀了他们,难度系数几乎比直接拿下阿维隆更大,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
“没有问题的话就散会。”希里斯的双眼下有大片的鸦青,在药剂的作用下,他这几天状态平稳了许多,人却显得更加消瘦。
“那个……我想请问一下,这次与我们对接的向导是哪位?”薇拉弱弱举手,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还是‘她’。”希里斯惜字如金地答道。
“好的……”薇拉重新缩了回去,这个“她”应该就是那个一直在东部战线与他们对接的“3号向导”。他们并不知道“她”更多的资料,也不知道她的精神体,只是据某些精神力还算匹配的哨兵说,看上去仍是某种小体量的、会飞行的动物,总体来说呈现黑色。
“3号向导”较为温和,不至于像“1号”蝴蝶那样不可控,在之前的数次对接里,光是因蝴蝶自身失控而被永久精神损伤、甚至殒命的哨兵都有好几位。但也正是因为如此,“3号”在战场上对敌方的精神攻击力也有些不够,尤其是那些格外强大的敌方向导,甚至能发动反击……
毕竟那位名叫顾小绒的向导,从第一次与“蝴蝶”交手时,就已经有能力朝她发起反击了。
如果敌方还有如此强大、甚至更加强大的向导,那么他在发起全面反击的时候,是否有可能反杀我方向导?毕竟,现在薇拉和其余哨兵或多或少都有感知到,现阶段所谓的“黑暗向导”力量也绝不是不可战胜。
只是在现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她还是明智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杀掉S级哨兵楚飞的任务同往常一样分为A计划与B计划,A当然是直接要了他的性命,而B则是更加迂回的方式——干掉他的向导。毕竟解决掉一个A级向导比解决掉一个S级哨兵具有更大的可能性,有相当一部分哨兵无法承受向导死亡后带来的连接破裂,他们也只能期望于楚飞无法挺过来,就像曾经企盼某位棘手的黑暗哨兵不要再挺过来一样。
“那……老大。”想到这里,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攥紧了曼琳的心脏:“有没有可能,我是说万一,那位少将有可能会来吗?”
“不可能。”希里斯摇了摇头:“韩奕才参加了瓦尔塔那的前线战争,不可能立刻调往东部。”
“可他不是黑暗哨兵嘛?”薇拉继续头铁,毕竟在瓦尔塔那被韩奕暴杀了68人,后续重伤死亡的人数也攀升到了12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黑暗哨兵也是人,他也会累的。”希里斯垂下眼,他的目光带有一分罕有的疲惫。
“哦……”
他会累,你就不会累吗……薇拉嘴角微微一抽,心里开始打鼓。
散会后,大家各自前往注射室,他们将从今晚开始注射催化剂,为作战做准备。
与往日不同的是,这一次需要注射催化剂的哨兵里还有希里斯,尽管他的注射是秘密私下进行的。做为南方叱咤风云的雇佣兵首领,希里斯从来以接近黑暗哨兵的完全自控力示人,他在作战时从不需要向导的辅助,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白狼的心腹,薇拉和露娜默然看着身形逐渐瘦削的男人露出嶙峋的脖颈,希里斯苍白的肌肤上覆盖着大片淤青,双眸更是因为负伤和感官过载而布满血丝。做为白狼近身的核心人员,她们能察觉到最近老大注射的药物剂量有多大。
粗长的针头扎进血肉,冰冷的药剂一刻不停地输送进体内,希里斯面色平静地注射完后,就头也不回地朝着金属走廊的深处走去。
在防护与安保最高的的地下密室里,顾小绒静静躺在床上,身上接满了各类导管。年轻的科研员正逐一检查着数据与药剂,向导的头上罩一个未知的环形装置,看上去像是某种检测仪器。
“情况如何?”希里斯注视着向导沉睡的脸,开口问道。
“很稳定。”名叫瑞安的年轻人已检查完了所有的数据:“她的精神力十分强大,兼容度很高,这一次‘逸散’状态的顶峰将会在五天后到来,期待她的表现。”
无论顾小绒能不能成功渡过“逸散”、变成下一个“黑暗向导”或是别的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南方的战略布局,毕竟除了她以外,还有源源不断的备用向导也正在“逸散”的过程中。原本渺茫的实验进程,在悠久的岁月与艰苦的沉寂后,终于迎来了爆发式井喷的结果,原本殊死的战局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反转,南方军第一次看见了希望。
不过,第一次“逸散”也只是开始,她需要经历多次“逸散”状态,直到达到极值才有可能进入到最终的形态。能活着达到这种形态的向导十分稀少,南方倾尽所有资源数十年,也只得来了三个。
年轻研究员用眼角余光瞟了下希里斯,如果眼前这位向导真的罕见地挺过了“逸散”的极值,晏泽必然不会放手,那时候如果白狼仍旧阻碍,那么想来也到了除掉他的时候……
想到这里,研究员的目光因为惧怕而向下垂落,他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研究员,无意被卷入军阀高层彼此之间的争斗,只盼望着自己能尽快从漩涡中脱身。
希里斯也确实没有给他一点多余的目光,在确定顾小绒的生命体征趋于平稳后,白狼便转身离开了全封闭的地下密室,森冷的金属大门缓缓打开,年轻研究员不由抬了下眼。做为普通人,他无法判断眼前的红发女人是哨兵还是向导,只觉得她的容貌美丽异常,令他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晦暗的白光将希里斯的轮廓勾勒得冷峻无比,白狼的身形隐匿在光与影的交界中,如同一把静默的、寒光闪烁的刀,可他注视着眼前那个红发女人时,冰绿的眸子却分明是温存的。
“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快走,什么都别管。”他看见白狼的手抚上女人的脸,对她轻声说道。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