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付通一口茶喷出来,佘则连忙拉起袖子,挡着以清跟前,不悦的扫了不成体统的付通一眼,正要教训人,被以清轻轻拉了拉衣袖,示意没事。
付通完全没注意到佘则的表情,甚至惊讶的拉开佘则挡住以清的手,目瞪口呆的看着以清,说:“你认识?”
以清点头。
付通咽了咽口水,动了动喉结,半信半疑的竖起一根手指头:“你就看了一眼。”
以清笑道:“三清观偶尔也会赠医施药,所以略懂一二。”
佘则满脸自豪,心道:我看过他的曾经的功课,他说略懂一二,就算不是精通,那也是杏林翘楚。
以清拿着筷子,拨动那块骨头,说:“上面有牙印,应该是被人啃食留下的。看骨头上留下的痕迹,应该是用非常薄且锋利的刀,在尽量不伤害骨头的前提下,将骨头单独剔出。”
付通前所未有的崇拜的看着以清,被他认真的模样所吸引,他敢对天发誓,上一个让他这么佩服的人,还是泽被苍生。
他宛如求知欲极其旺盛的孩子,问:“还能看出什么?比如性别、年龄、死亡时间、死亡原因?”
以清故作可怜的说:“通哥,我只是略懂一二,帮不到你……”
付通摇摇头,竖起大拇指,鼓励道:“没事,你这么聪明,只要好好学习,一定会成为杏林大手!”
佘则无语,但是又特别窃喜,以清真正的模样,只有自己知道。
他甚至觉得就这么看着以清在人前装可爱、装无辜、装无知,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就像方才,以清会看付通吊他胃口,不告诉他具体发什么了什么事,八卦心起时,会用言语激将,等自己听到想听的故事之后,又毫不吝啬的夸奖付通。
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的消息,又在言语之间给予对方十足的情绪价值。并不像心怀不轨之人,玩弄心术,以小博大,损人利己。
或许这就是他的自小的生存方式吧。
他要装作卿,不能暴露自己的身手和聪慧,除了示弱来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消息,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加稳妥,且不伤害人的方式了。
而且他也并非一味的索取,只要发现不对劲,总是会善意的、委婉的,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作出适当的提示。
比如现在。
以清适时提出疑问:“这个骨头,看起来没有其他伤痕,像我这种略懂一二的人,肯定这辈子都学不会。”
付通恍然大悟:“对哦,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是人骨,肯定是很专业的人才能将骨头取出来,要么是屠夫,要么是大夫。”
佘则赞同的说:“昨晚那个色眯眯的姑娘说腌肉店不定期才会将腌肉挂出来卖,恐怕这肉的来源,十分值得推敲。”
付通略带了点奇怪的看了看佘则,心道:老大以前从不会给任何涉案人员下什么类似‘色眯眯’这种前缀,说是先入为主的话,会导致对案情的分析带着主观臆断,对涉案人员不公平。
可现在,他竟然自己打破了自己的原则,给人下了标签。
订婚的男人变化这么大的吗?
他问:“老大,这事儿你要管吗?”
佘则说:“虽然是在休假,有案子,查查也无妨。毕竟……”追夫是一辈子的事。
他看了看一派云淡风轻的以清,问:“以清,你对这个黎阳县了解多少?”
以清摇头,说:“不太多……”
“听说了吗?井里打捞出来一具女尸。”
“听说了听说了,那尸体没有骨头,吓人的很呢。”
“你说会不会是咱们得罪了映彤娘娘,所以才降下天罚?”
“不然你以为罗县为什么今年要大办宝诞节,不就是为了让映彤娘娘息怒吗?”
“快别说了,前些日子还听翁家妹子说她上山挖笋,看见地里长出了人脸呢。”
佘则听着周围人的讨论,说:“看来这个黎阳县并非表面这么简单。”
以清选择性充耳不闻,说:“原来那姑娘姓翁。”
佘则一记眼刀,充满醋意,‘唰’的扫过来,把以清盯得莫名其妙。
以清:“?!”
午膳后,佘则一行以徒步为由,往县城郊外的义庄慢慢走去,一路上还碰到不少从邻县过来,参加宝诞节的百姓。
见郊外进出城的三岔路口有一个茶亭,供来往行者歇脚解渴,他们也往那儿坐了。
以清拉着自己的袖子当做扇子,说:“这天好生闷热。”
小二将茶水送上,说:“可不是,瞅着这两日定然要下大暴雨了。”
以清谢过了,接过茶壶,说:“可别耽误了宝诞节,亏得我们路远迢迢的过来玩。”
小二看这几人,忙热络的说:“您几位一看就身份不凡,来参加咱们县的宝诞节,真是让我们县蓬荜生辉。”
付通边剥花生,一派市井小民模样,问:“怎么我们就身份不凡?”
小二笑道:“小二我啊,整日看的都是走南闯北的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他看着佘则,说:“比如这位大爷,衣着光鲜,正气凛然,身材挺拔,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这位公子虽然衣着朴素,但俊秀娇贵,天人之姿,应该是这位爷的夫人。”
佘则心情极好的放了一块银在桌上,说:“说得好,赏你的。”
小二开心的点头哈腰。
以清扫了一眼佘则,心道:有什么好高兴的?
问:“小二哥,我们远道而来,对宝诞节略有耳闻,但是对贵县不甚了解,可否劳烦你为我们介绍介绍?”
小二见以清身份贵重,却不矜贵,张口彬彬有礼,对上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心里十分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
便滔滔不绝的说起来:“您几位知道宝诞节的由来吗?”
佘则几人摇头。
小二说:“据说很多很多年前,有一位叫映彤的姑娘,在家乡遭遇灾荒的时候,毅然决然带领族人南下迁居,直到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重新定居,繁衍子嗣。她还驯化了本地的野黑猪,解决了我们的口粮问题。现在咱们黎阳县的黑猪产业,可是远近驰名。”
他自豪的介绍这。
“这就是咱们黎阳县的由来,后来大家奉这位映彤姑娘为共同的祖先,尊称为映彤娘娘,宝诞节就是她的生辰。”
付通问:“你们每年的宝诞节就是庆祝映彤娘娘的诞生?”
小二看左右没人,小声说:“也不止如此。曾经有些年没有庆祝宝诞节,那些年不仅连连天灾,颗粒无收,黑猪成批死亡,还**不断,不断有卿儿失踪,至今未找到。”
“后来恢复庆祝宝诞节,这些事就没有了。”
以清带着几分害怕,说:“这么玄乎?”
小二认真的点点头,说:“嗯,不得不信!”
又说:“都说是映彤娘娘生气了,所以来挑选美貌和顺的卿儿去伺候她。”
又将手挡着嘴,说:“去年以来,我们这儿连续失踪了两个妾,搞得人心惶惶的,所以咱们罗县才决定今年要大办宝诞节,一定要让映彤娘娘满意,别再带走卿儿了。”
以清说:“对哦,昨晚碰到翁姑娘,她还说张财户家的小妾丢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二说:“这就是失踪的两个妾之一,还有一个是夏提刑千户家的。两个妾都是才生了孩子,月子还没坐完呢,人没了,你说怪不怪。”
以清可惜道:“可怜的孩子,才出生,就没有了母亲。”
小二却说:“倒也不用这么说。那两个小妾本也是典质回来的,孩子生了,就走,至于孩子,自然归到主母名下。”
以清听着陌生的词语:“典质?”
“小二,来壶茶!”
“来咯!”
小二说:“先不跟几位说了,您几位慢用,小的先去忙了。”
打发了小二,付通解释说:“典质,也就是典妻质妾。有的百姓活不下去,卖儿鬻女,或者典妻质妾,将自己家有生育能力的妻或妾典质换钱。一般也是有钱人家,主母后嗣困难的,买了这样的妻妾在家。”
“两家约定典质时间,几年不等,有的是直接约定以生了孩子为限,不一而足。”
以清瞠目结舌,这是他从未听到过的人间惨剧。
他自小在三清山长大,一德真人将他保护的很好,即便他心中对自家的冤案怨气很深,一德真人也总是谆谆教诲,教会他心存善意。
实在看他气不过,顶多,就是纵容以宁带着他摸遍关中十八陵,掘坟鞭尸。
付通说起这事,情绪激动,怒道:“这和买卖人口有什么区别?买卖人口还能被官府打击,被买卖的人口也能受到律法保护。难道卿一旦嫁人成亲,就成了牲口,可以随意买卖?那张所谓的婚书,就是这些人贩子的护身符了吗?”
别说以清,就连佘则都是第一次看到付通对案情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的愣了愣,陈述道:“这样的事由来已久,历朝历代都在打击。只是收效甚微,只要其中的利益还在,就永远无法断绝。”
付通看着桌上的花生壳,愣愣的问:“老大,你说,井里的那个女尸,会不会生前也遭遇了典妻质妾这样非人的待遇?”
佘则轻声问:“你想查这个案子吗?”
付通期望的看着佘则,问:“可以吗?”
佘则点头:“可以。”
付通点点头,微红了眼眶:“谢谢。”
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的亲生母亲,也是典妻到我家的,听说他生了我之后就走了,我从来见过他。”
“后来,我家道中落,唯一的妹妹被我名义上的母亲卖给了一个酒鬼,那酒鬼没钱打酒,便把妹妹送去做了典妻。”
他低着头,肩头微微发抖,哽咽道:“不到一二年,听说就被折磨死了。”
“后来我杀了那个酒鬼,也杀了买她做典妻的那家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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