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卯时三刻,天才蒙蒙亮,已经有出摊的百姓发现城门口的异常,高声吆喝着,把还未起床的街坊都吵醒了。
辰时,在焦急的百姓直冲周生、王世两位老人家家中,将他二人从被窝中挖出来,又是穿衣又是端茶送水的,忙了个不亦乐乎,把两个老人家整的头晕眼花的。
“我说乡亲们,我老头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你们这般折腾……”
周生随着百姓的姿势,没头没脑的只能服从。
“拐杖,族长的拐杖在你们谁那里?赶紧拿过来!”
“哎哟喂,大牛你慢些,族长骨头脆,看一会儿摔了。”
周生表示赞同:“就是……诶?”
大牛直接背起周生就跑,吓得周生双臂勒紧大牛的脖子,战战兢兢的趴在他的背上,一动不敢动。
得亏大牛身强力壮,真就是力大如牛,稳稳健健的将周生送到了城门口。
终于脚踏实地的站在城门口的青石板上,周生拄着拐杖,惊魂未定,看一旁的王世,是衣服也乱了,头发也乱了,整一个潦草了得。
两位老人互相将对方的凌乱看在眼里,不由得大笑。
大牛连忙说:“哎哟,你两位还笑呢,赶紧看看吧!”
周生忙转过头来,问:“看什么……”
顺着百姓的手的方向,原来城门口挂了六个人,分别是周黄及两位心腹衙役、张华、李二、何五。
周生和王世两个老花眼,虚着眼睛,伸着脖子,往前走了几步,仔仔细细的看了,又互相不信,问:“这好像是周黄及两位心腹衙役、张华、李二,还有何管家?”
大牛说:“您二位没看错,就是他们六个人。”
同时,将一根香递给周生,周生认得的,这是黄大仙庙特用的香,上面刻了黄大仙的模样。
周生问:“什么意思?”
大牛解释说:“今个儿一早,老河头出摊,远远的看到城门口有几条黑影,走近一看,原来挂着这六个人,于是他马上叫来街坊们。”
“街坊们本来以为是谁恶作剧呢,搭着梯子想把他们解下来,结果看到他们身上插着黄大仙的香,猜测是黄大仙在惩凶除恶,于是没敢动。”
周围的百姓纷纷点头,对城门上挂着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大牛又说:“这不,就把您和族长请来,看看该怎么办了。”
“周县,族长,泽被苍生庙里有封信。”
庙祝匆忙赶来,将信送给二位。
王世接过信,看着信封,念道:“无名县百姓亲启。”
百姓互相讨论。
“泽被苍生又来了。”
“这信是给我们的?”
“族长,快打开看看写的什么。”
王世抬起手往下压,示意安静。
打开信,看了,说:“信上说,泽被苍生限期三日,让凶犯自首,没想到凶手执迷不悟。于是黄大仙将这六人绑在了城门口,让他们自己招认,之后再由族长依照‘约法三章’处置。”
说完,将信传递下去,给百姓们看。
“黄大仙果然还在夜里保护我们。”
“这次连泽被苍生都来了,看来这六人定然是罪大恶极的。”
“但是除了周黄这个狗官和仗势欺人的狗衙役之外,张华、李二、何五这三人怎么也被挂起来了?”
王世和周生等疑问和信仰在百姓中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才开口。
周生说:“乡亲们,我是跟你们一起受苦受累过来的,当年灾荒的时候咱们有了泽被苍生的救命之恩;荒年过了,咱们又有了黄大仙的庇佑。”
“他们二人从来没有放弃我们,也不会放弃我们。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县突然就冒出了‘黄大仙舍我们而去’的谣言,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在我们的质疑之中,黄大仙还在护佑我们的安宁。”
“对!我记得……我记得好像是有人说了这么一句‘黄大仙舍我们而去’。”
“是他,是李二,当晚黄大仙庙着火,他在救火中嚷嚷了这么一句,当时我就站在他旁边,我记得很清楚。”
群众窃窃私语。
王世示意安静,说:“既然黄大仙已经将进来扰乱我们县安宁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我们就让他们自己将自己的恶行说出来。”
他盯着挂着的人,说:“我相信,要是他们说的有一个字不实,黄大仙必定让他们恶有恶报!”
大牛果断抄起扁担,毫不客气的对着周黄就是两扁担,把他打的直叫唤。
“你们,你们这是……这是滥用私刑,本官乃是朝廷……啊……”
大牛气不过,又是两扁担:“朝廷命官是吧?我打的就是你这个狗官!”
百姓直呼:“打得好!打死这鱼肉乡里的狗官!”
大牛拿着扁担,威胁:“快说,不说继续打!”
周黄半夜被剃了头发,也是被吓破了胆,不过就是个纸老虎,被大牛这么一顿扁担招呼,老老实实的招供。
王世忙招呼:“夫子,赶紧录口供,一会儿让他签字画押。”
一旁百姓马上从家里拼凑了整套的纸墨笔砚,抬来了桌椅板凳,让王世、周生坐了,又请私塾的夫子坐着,方便记录。
周黄说:“我听说无名县有个哥老头,他的石头价值千金,于是起了贪念,向上头自请来无名县任县尉,借口太上皇喜欢,要据为己有。”
他说着,停顿了,倒不是觉得难以启齿,是怕再说下去惹了众怒。
没想到大牛见他一停,又是两扁担下去,打的他直哆嗦,连连求饶。
“好汉别打,别打,我说,我说……”
“其后又觊觎哥老头的闺女模样标志,将其奸杀,又恐哥老头上告,于是将他全家都杀了。没想到哥老头命大,没死透,爬了出来。”
“你这狗官,也太毒了!”
“就是,打死你都不为过!”
周生敏锐的察觉他还有隐瞒,问:“就这样?”
示意大牛继续打。
眼看大牛举起了扁担,周黄吓得涕泗横飞:“求求你们别打了,我说,我说。”
“此后我纵容心腹衙役横行霸道,当街强抢民女,半夜摸进罗家,想杀了向我扔石子的小孩。结果被泽被苍生发现,将这二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半夜潜入我家,将我的头发剃了,以此作为警告。”
百姓纷纷向他三人唾骂不止。
周生继续向大牛使眼色,大牛立马举起扁担。
周黄紧接着连忙张口:“还有,还有……”
“我收买李二,让他着人在黄大仙庙装神弄鬼,吓唬行人,纵火烧毁黄大仙庙,还散播黄大仙舍我们而去的谣言,借此诋毁黄大仙,想将他赶出无名县,让我掌握无名县大权,以此更好的为所欲为。”
见他再次停下,大牛看向周生,见周生点点头,大牛咬紧牙关,直接将扁担打断,扔在一旁,说:“这是奖励你的!”
又从街坊手中接过一根浑圆的门栓,在手里掂量掂量,将两个为非作歹的衙役也分别来了一顿。
把这三人打的呼天抢地,鼻青脸肿,求饶不断,清脆的骨头断裂声音,和越来越微弱的求饶声,吓得张华、李二、何五直接尿了裤子。
大牛打的累了,最后挽着袖子,站在张华、李二、何五跟前,说:“你们恐怕经不起我这两棍子下去。”
怒道:“还不从实招来!”
张华哭的稀里哗啦,说:“因为我迟迟不能生育,李大姐要纳妾,我怕新人夺了我的位置,便与他二人合计,将李大姐杀死,独占财产。”
大牛催促:“怎么合谋的,怎么杀的,快说!”
“刘掌柜为人吝啬,总是克扣何管家的银钱,惹得何管家不满。于是我与他合计,趁他在店里做事的时候,借机将刘掌柜迷晕拖进地窖,点了炭火,制造刘掌柜意外身亡的假象。对外只称刘掌柜外出收债。”
大牛一棍子打在张华肚子上,打的他口吐黄汤,又给何五两棍子
“谋财害命!由于刘掌柜的生意都是你在处理,刘掌柜死后,整个生意就都是你的的囊中之物了是吧?”
“到你了。”
何五痛的蜷缩,可是又被吊起,脚不沾地,苦不堪言:“黄大仙庙起火那夜,我按照约定,等李二在衙门当值,再将他的郎君和孩子骗进黄大仙庙的耳房,用门栓打死了他们,然后等着衙役纵火焚尸。”
大牛又是两棍子:“好得很,那么小的孩子你也能下得去手。”
“到你了。”
李二真是个没气性的,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说:“我,我借口出门寻找郎君和女儿,将李大姐从后面捂住口鼻,等他晕过去,抢了他的财物,再将他推进湖中。”
大牛丝毫不客气,给了他几棍子,说:“行啊,相互约定,互相杀人,每个人都是杀人凶手,但是每个人都在自家凶案发生时有不在场证据。”
大牛累的喘气,回到这边,问:“族长,县令,现在怎么处置这些恶人?”
王世看夫子写的差不多了,说:“让他们画押。”
又说:“咱们县‘约法三章’,杀人者死!”
众人义愤填膺,皆无异议。
又说:“你也把他们打的只剩一口气了,就让他们挂在这里,警醒警醒,这就是作恶的下场,黄大仙和泽被苍生会一直庇佑我们的。”
……………………
佘则和以清早已经踏上了归途。
以清竖起大拇指,道:“大人,你好厉害,这么毫无关联的案子,居然都被你串联起来了,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提点刑狱大人。”
佘则被心上人表扬,甚是甜蜜。
他拉了拉缰绳,回头看了看,已经只能看到他们走过的蜿蜒小路了。
以清问:“怎么了?”
佘则收回视线,神色惋惜,说:“‘约法三章’,只能救时,而不能救世。一旦继任的黄大仙有了私心,不再是道德纯良之辈,但凡缺少半分的秉公执法,整个无名县将瞬间分崩离析。”
以清沉默不语。
佘则挂着凄凉的笑说:“这让我想起了咱们爹。”
“他和无名县的百姓一样,不是朝廷抛弃了他们,是他们抛弃了这个毫无希望的朝廷。”
以清:“…………”
是的,爹和无名县的百姓一样,对朝廷心灰意冷,也看透了这个黑暗的世道,所以拒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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