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沈知微!明日‘荧惑守心’必现,星轨若算错半分,或是敢泄‘顶包’之事——你那流放路上的弟弟,就等着喂野狼吧!”

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恶狠狠地传入沈知微的大脑之中。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还黏着她现代实验室的残影——无菌环境的冰冷白光,屏幕上滚动的火星轨道参数如呼吸般规律……

而此刻,映入眼前的却是刻满二十八星宿的青灰屋顶……

“光谱仪……火星……”她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干涩沙哑,与记忆中自己清亮的嗓音截然不同。一股不属于她的、混杂着恐惧与绝望的情绪,如同深海淤泥般从心底翻涌上来,几乎要将她作为“沈知微”的理智淹没。她死死攥紧掌心,指甲掐入肉里的刺痛,才让她勉强锚定在现实。——我是沈知微,天体物理学博士。但现在,也是这个时代的沈知微。

掌心攥着本线装书,褪色朱砂写的“步天歌”三字磨得发毛,书页上的蝇头小楷歪歪扭扭,满是刻意模仿的生涩——这绝不是她的字。

混乱的记忆骤然涌入,像快进的影片撞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原主也名沈知微,是前司天监监正沈诚之女。

三月前,父亲遭人诬告“贪墨观星仪黄铜专款”,三千两白银的罪名铁证如山,斩立决后,家眷流放三千里。

原主本与十二岁的弟弟沈知煦同乘囚车,行至十日却被司天监少监赵德海截回。只因吏部尚书之女谢灵儿想借“懂星象”入宫,又怕露馅,便买通赵德海,逼原主替她顶班记录星象。可原主自幼只学算术记账,哪懂观星?昨夜硬背《步天歌》时已遭刘妈辱骂,加之急火攻心,便晕死过去,再睁眼,芯子已换成天体物理学 犯罪心理学双学位的海归博士沈知微。

“发什么呆?!”刘妈叉腰站在床边,倒三白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粗糙的手指几乎就要戳到她鼻尖,“赶紧起来磨墨!赵少监半个时辰后查星图,交不出来,你弟弟的小命就别要了!”

尖锐的指甲刮过她的胳膊,疼得沈知微倒抽了口冷气。记忆中,沈知煦是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是囚车启动时,他扒着栏杆,把唯一一块偷偷藏下的饴糖塞进她手里,小脸抹得乌黑,却还咧着嘴对她笑:“阿姐先吃,我不饿。”

她攥紧袖管,压下心头惊涛。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让她几乎要顺从地跪下求饶,但属于沈知微的意志却在脑中尖啸——不,绝不能! 她强行扯动嘴角,学着原主的怯懦腔调:“嬷嬷,我头还晕……”

“晕也得给我起来!”刘妈伸手就来揪她衣领,“耽误了观测,咱俩都得陪葬!”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杂役王小二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他的裤腿沾着泥点:“刘妈!刘妈!!出大事了!城西的张御史……今日被人发现死在书房了!”

听闻此言,刘妈脸色惨白,她猛地推开房门,大声呵斥:“胡说!张御史前日还随陛下去天坛祭天!”

“是真的!”王小二声音发颤,“昨晚司天监观测到‘客星犯主星’,今早天不亮就发现人没了——心口中刀,血溅满案,跟星象预言的一模一样!”

“客星犯主星”?听到这句话的,沈知微心头一凛。

在现代天文学里,这不过是小行星与亮星的视觉重合,可在这时代,竟是“大凶天谴”的铁证。她快步走到窗边,借着晨光瞥见院外行人匆匆,他们的脸上满是惶恐,隐约听见“天谴降罪”“朝廷要变天”的低语——若不尽快查清真相,不仅她和弟弟性命难保,还会引发更大恐慌。

“完了完了!”刘妈腿一软差点瘫倒,转头就冲沈知微撒野、训斥,“肯定是你昨晚观测心不在焉,记错星轨触怒上天!陛下追责下来,你我都得凌迟!”

刘妈现在很慌,她下意识地将所有责任都往沈知微身上推,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够。

她扑上来想要撕扯沈知微的衣裳,多年的格斗训练让她瞬间躲开,并精准护住要害。

刘妈扑了个空,摔在地上撒泼:“还敢躲?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嬷嬷稍安。”此刻,沈知微的声音已褪去怯懦,添了几分冷静锐利,“若是天谴,必有天意痕迹。张御史死在书房,凶器位置、血迹形状是否合‘星象预言’?若无,便是**。”

这话让刘妈愣在原地。王小二也回过神:“对!大理寺裴少卿已经带人去了!咱们去看看,说不定能证明不是司天监的错!”

刘妈咬着牙站起身:“去!沈知微你跟我走!查不出名堂,你就替张御史殉葬!”

半个时辰后,三人抵达张御史府。朱门紧闭,白幡飘曳,纸钱被风吹得满地都是。门口衙役拦住去路,刘妈立刻拔高声音,大声喊道:“司天监沈观测员!张御史之死与客星犯主星相关,我们来查星象关联!”

衙役正要阻拦,府内传来一道冷冽男声:“让她们进来。”

沈知微抬眼望去,府门内侧立着个身穿藏青色官服的男子。他身形挺拔,二十三四岁年纪,面容俊美却冷若冰霜,墨色眸子深如寒潭,腰间玉带束着挺拔腰身,佩刀鞘上的云纹精致——正是大理寺少卿裴珩。记忆里,他出身武将世家,十五岁中进士,二十岁任少卿,断案如神,素有“冷面阎罗”之称。

“你就是司天监观测星象之人?”裴珩的目光带着审视,毫无温度。

“民女沈知微,参见裴大人。”她稳住心神,不卑不亢。

裴珩转身引路,他虽不信天谴之说,但眼前的悬案却让他不敢怠慢:我倒要看看,这‘天谴’究竟是何模样。

书房内,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紫檀木书桌上笔墨散乱,一本《论语》翻开着,桌后书架倾倒,书籍散落满地。张御史仰面倒在书桌前,双目圆睁,心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深蓝色常服,在地上积成暗红血滩。

沈知微并没有急着看尸体,而是按犯罪现场勘查流程,目光快速扫过四周:书桌一角有新的划痕,像是被坚硬器物刮过;书架最上层书籍凌乱,似被刻意挪动;靠近窗户的青石板上,几片绿色草屑格外显眼——张御史素有洁癖,这书房必定每日打扫,绝不可能有草屑。

“看出什么了吗?”裴珩的声音带着些许嘲讽,“司天监不是说,这是客星犯主星的天谴?”

“民女以为,是人为谋杀。”沈知微转身直视他,条理清晰,“其一,星象预言‘心口中创,血溅三尺’,可张御史的血迹集中在身前与身下,并未溅至三尺外,不符预言;其二,地上草屑是狗尾草碎屑,府中只种槐与海棠,草屑必来自府外,说明凶手从外潜入,且去过有狗尾草之地;其三,昨晚客星犯主星发生在凌晨三点,可书桌上烛芯长度与蜡油凝固状态显示,蜡烛在三更天时便已熄灭——张御史素来谨慎,绝不会熬夜等天谴降临。”

听闻此言,满室衙役们的脸上皆是惊叹之色,裴珩脸上的嘲讽渐渐褪去,俯身查看烛台与草屑,眉头微蹙。

沈知微走到书桌角落,拾起一枚一寸长的铜钉,用帕子仔细包好递给裴烬:“裴少卿,这枚铜钉刻有‘司’字徽记,是司天监器物特有,材质为云纹黄铜——我父亲当时监制观星仪,便用这种掺锡的黄铜,耐磨且冷却后泛云纹,寻常黄铜绝无此特性。”

裴珩接过铜钉对着天光端详,果然见侧面隐现云纹,与记忆中沈敬监制的浑天仪零件材质一致。他刚要开口,一名衙役匆匆闯入:“少卿!床底暗格发现一封信!”

信纸封蜡完好,拆开后,裴珩越看脸色越沉。沈知微瞥见“沈诚贪墨案实为冤案”“有人偷换观星仪零件伪造证据”等字句,心脏骤然紧缩——父亲果然是被冤枉的!而张御史,显然是因要揭发真相才遭灭口!

“不可能!”刘妈突然尖叫,指着沈知微,“沈诚是奸臣,这信一定是你伪造的!”

裴珩冷冷瞥她一眼,刘妈瞬间噤声。他将信纸收好,对沈知微道:“这铜钉与信件需带回大理寺核验。你随我走一趟,详细说说司天监的事。”

沈知微点头,跟着裴珩走出书房。庭院里,槐叶簌簌飘落,她忽然想起父亲曾说“星轨如棋局,落子皆有因”,如今这枚铜钉、一封信,正是解开棋局的关键。

大理寺的青石路冰凉,沈知微跟在裴烬身后,听着廊下风声呼啸,心里翻涌着万千思绪。父亲当年监制观星仪时,零件保管分发全由下属李默负责,那人总是笑眯眯的,还常给原主和弟弟带点心,可父亲出事后,他却迅速升为司天监典簿,负责星象记录归档,这本身就疑点重重。

“沈知微。”裴珩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你父亲当时的观星仪零件,除了李默,还有谁能接触?”

“只有李默一人掌管库房钥匙,且每次领用都需他签字登记。”沈知微回忆着原主的记忆,“父亲为人谨慎,零件材质与工艺都有特殊标记,旁人很难仿造。”

裴珩刚要再说,一名衙役匆匆跑来,递上一张潦草纸条:“少卿!司天监墙外发现此纸,写着‘李默在城西破庙’。”

墨迹未干,字迹慌乱。据此,沈知微立刻判断:“李默今日未到司天监当值,刘妈也未提及其去向。匿名报信者若想嫁祸,大可留下更明显证据,这般仓促留言,更像知晓内情却不敢露面。”

裴珩颔首,当即下令:“集合二十衙役,备马赶往城西破庙!”

一路策马疾驰,城西破庙在暮色中渐显轮廓,断壁残垣间荒草萋萋,风吹过朽烂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裴烬让沈知微与部分衙役在外等候,自己带五人潜入树林探查。

沈知微勒马立在林外,望着天边残阳如血,心里莫名发紧。原主记忆里的李默总是温和待人,可他在父亲蒙冤后沉默不语、步步高升,如今又莫名失踪,难道真如纸条所言,与命案相关?

一炷香后,树林深处突然传来惊呼。沈知微策马冲入,只见破庙门前围满衙役,裴珩蹲在地上,脸色凝重。庙内地面躺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男子,正是李默!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浸透官服,早已没了气息,手中却死死攥着半张纸条,上面写着“荧惑守心”四字。

“刚死不久,一刀毙命,无打斗痕迹。”裴珩起身,声音低沉,“凶手应是他相识之人,趁其不备下手。”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李默手边的布包上,衙役拾起打开,里面竟是几块黄铜碎片,材质正是云纹黄铜,与铜钉、父亲当年的观星仪零件如出一辙。“这是偷换观星仪的残件。”她指尖微颤,“父亲当时被诬贪墨,实则是有人用普通黄铜替换了云纹黄铜零件,再将真品藏匿,伪造罪证!”

裴珩接过黄铜碎片,与铜钉比对后,眼神愈发锐利:“李默定是知晓替换细节,想交出残件揭发真相,却遭灭口。”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衙役快马加鞭赶来:“少卿!司天监急报!赵少监称今晚戌时观测到扫帚星扫文昌星,预言三日内户部尚书必有血光之灾!”

沈知微心头一震。扫帚星即是彗星,其运行轨迹有固定周期,按她之前的推算,扫过文昌星的时间应为后日寅时,绝非今晚戌时——赵德海明显在篡改星象记录!

“凶手在借星象清除异己。”裴珩脸色铁青,“张御史要揭发旧案,户部尚书掌全国赋税,这二人皆是朝廷栋梁。若不尽快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即下令:“派五十衙役严守户部尚书府,日夜巡逻;另派得力人手,连夜赶往青州保护沈知煦,务必将他安全接回京城!”

沈知微闻言,心头一暖。自父亲出事以来,这是第一个不轻视她“罪臣之女”身份,还主动护她亲人的人。“裴少卿,”她郑重开口,“赵德海篡改星象记录,必是凶手同伙或被胁迫。我愿回司天监卧底,查清他篡改的证据,同时留意幕后黑手动向。”

裴珩深深看她一眼,从腰间解下一枚刻着“大理寺”的令牌递过去:“凭此令牌可调动附近衙役,遇事不必硬扛。三日后寅时,我在司天监外等候,届时咱们汇合,揭穿凶手的星象骗局。”

夜色渐浓,沈知微骑马返回司天监。偏院的油灯昏黄,她铺开星象图,指尖划过那些被篡改的轨迹,忽然想起父亲曾说“星轨如人心,看似无章,实则皆有定律”。她握紧手中的令牌,眼底闪过坚定的光——父亲的冤屈、张御史的命案、弟弟的安危,还有朝廷的安稳,她都要护住。

窗外,星辰渐次点亮夜空,荧惑星的轨迹在天幕上隐隐浮现。一场以星象为饵的阴谋,正悄然蔓延;而她这颗意外闯入的“客星”,终将以观星之术,划破笼罩朝堂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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