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司天监的夜格外的静,只有偏院偶尔传来几声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沈知微铺开历年来的星象卷宗,指尖轻轻抚过泛黄的纸页,果然在今年的记录中找到破绽——彗星轨迹被人用新墨篡改,“后日寅时扫文昌”硬生生改成了“今日戌时”,墨痕迹与旧墨格格不入。
她将卷宗小心翼翼的藏入怀中,忽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沈知微心头一震,她立刻吹灭油灯,闪身躲到书架后。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黑影潜入,沈知微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那人是赵德海的亲信,此刻,那人正低头细细翻找着星象记录,嘴里还喃喃道:“少监说沈知微那死丫头不对劲,难道真在查篡改的事?”
黑影翻了半晌无果,转身要走。看全程的沈知微屏住呼吸,待他快走到门口时,她猛地甩出书架上的铜尺,正中黑影膝盖。黑影随即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她快步上前按住黑影,并出手夺下他腰间的短刀:“说,赵德海,让你来查什么?”
“我不知道!”黑影挣扎着要喊,察觉到黑影意思的沈知微反手捂住他的嘴,并从怀中摸出大理寺令牌,她威胁到:“再不说,就按妨碍查案论处,押入大理寺大牢!”
黑影彼这句话吓得一抖,连忙招供:“是少监让我来偷改星象记录的备份!他说……他说户部尚书一死,就能讨好幕后大人,到时候就能把你灭口,永绝后患!”
“幕后大人是谁?”
“我不知道!只知道少监每次都去醉仙楼天字号房密会!”
沈知微刚想要再细细盘问,突然,院外传来熟悉的人声。
她当机立断,将黑影捆在书架后,塞住了他口鼻,而她自己则装作熟睡躺在榻上。门被推开,赵德海带着两名打手走进来,油灯照亮他削瘦的脸:“沈知微,你半夜不睡觉,在做什么?”
“嬷嬷说星象重要,我睡前再温习一遍。”沈知微揉着眼睛坐起来,装作懵懂,神态中似有一些不解,“少监深夜前来,可是有急事?”
赵德海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确认她话中的真假。半晌,他冷笑一声:“明日便是荧惑守心,你若是算错半分,你弟弟的性命……”
听闻此言的沈知微浑身一震,她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恨意
“少监放心,民女不敢有误。”
赵德海又盯了沈知微片刻,片刻,似乎是察觉自已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方才带着人离去。
待脚步声远去后,沈知微立刻解开黑影,让埋伏在院外的衙役将其押回大理寺,自己则借着夜色,悄悄潜入司天监档案库。
档案库内堆满了观星仪零件账目,沈知微翻找半晌,终于找到三年前的入库记录——父亲监制的云纹黄铜,本该有三十箱,可记录上却只写了二十七箱,且最后三箱的领用签字,竟是伪造的父亲笔迹!而领用日期,恰好是父亲被诬贪墨的前一日。
“果然是李默做的手脚。”沈知微将账目收好,心头了然。李默当年负责零件保管,定然是受赵德海与幕后黑手指使,偷换了三箱云纹黄铜,再伪造账目嫁祸父亲。
她刚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动静。沈知微转身,只见赵德海站在门口,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眼神凶狠:“沈知微,你果然在查旧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两名打手扑了上来,沈知微手持铜尺格挡,凭借格斗技巧周旋。可她毕竟赤手空拳,渐渐落入下风。就在打手的刀即将砍到她时,门外突然涌入大批衙役,裴珩带着人冲进来,大喝一声:“拿下!”
赵德海与打手们脸色大变,想要反抗,却被衙役们团团围住。裴珩快步走到沈知微身边,上下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似是没想到有人会这般关心自己,她顿了一瞬,随即摇摇头:“没……没事。”
赵德海被衙役按在地上,他挣扎着嘶吼:“沈知微!你这贱婢!竟敢勾结大理寺陷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知微冷眼看着他,面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她将怀中的星象卷宗与账目记录扔在他面前,面容变得有些冷峻:“篡改星象、伪造账目、谋害李默、胁迫顶包,桩桩件件皆有实证,你还想抵赖?”
裴珩蹲下身,指尖捏着那枚刻着“司”字的铜钉,语气冰寒:“李默已死,你背后的幕后之人是谁?偷换的云纹黄铜用于何处?”
赵德海瞳孔猛然骤缩,嘴唇哆嗦着但却不肯开口。裴珩眼底寒光一闪,对衙役道:“带下去,关进天字牢,严加审讯。”
看着赵德海被押走,沈知微下意地松了口气,指尖有些微微发颤。裴珩注意到她的异样,递过一杯温茶,柔声道:“辛苦你了。赵德海嘴硬,一时半会儿未必肯招,但醉仙楼的密会是关键线索,我们得尽快查清。”
沈知微接过茶杯,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裴少卿,我想去醉仙楼查查。赵德海的亲信说他每次都去天字号房,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我与你同去。”裴珩当即决定,“天字号房是醉仙楼的上等雅间,隔音极好,适合密谈。我们乔装打扮一番,或许能查到幕后之人的线索。”
次日清晨,沈知微换上一身青色男装,她将长发束起,眉眼间添了几分英气;裴烬则褪去官服,穿了件普通的深蓝色锦袍,气质沉稳内敛,倒像个往来经商的富家公子。两人并肩走进醉仙楼,店小二立刻热情地迎上来:“客官里面请!想要雅间还是大厅?”
“天字号房。”裴珩淡淡开口,随手扔出一锭银子。
店小二眼神一亮,赶忙接过:“客官里边请!天字号房刚收拾好,保证清净!”
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沈知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醉仙楼来往皆是达官显贵与富商巨贾,二楼雅间错落有致,天字号房位于最内侧,背靠后院,确实是密谈的绝佳地点。
进了雅间,裴珩屏退店小二,他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看这房间有什么异常?”
沈知微仔细打量着室内,桌椅皆是上等紫檀木,墙角摆着一盆吊兰,窗纸是加厚的韧纸,隔音效果确为极佳。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能看到后院的围墙,墙上爬满了藤蔓,隐约能看到一个可供人攀爬的缺口。
“这房间的窗纸是特制的,隔音效果极好,且后院围墙有缺口,应是方便密谈之人快速撤离。”沈知微指着墙角的地面,“你看这里,有细微的鞋印,是上等云纹锦鞋的痕迹,且尺寸较大,应是男子所留。”
裴珩俯身查看,果然见地面有淡淡的鞋印痕迹,与沈知微描述一致。他起身,淡淡的说道:“我们在此等候,或许幕后之人会派人来联络赵德海。”
两人坐下不久,店小二便送来茶水点心。沈知微端起茶杯,忽然嗅到一丝极淡的龙涎香气息——这香气与张御史书房里的草屑旁残留的气息一模一样!她心头一动,对裴珩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这茶水里有龙涎香,与张御史书房的气息相同。”
听闻此言,裴珩眸光一凝,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看来幕后之人常在此处密会,连茶水都带着独特的香气。”
就在这时,雅间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接着是一道低沉的男声:“是赵少监在吗?大人让我来送消息。”
沈知微与裴珩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裴珩抬手示意她躲在屏风后,自己则起身走到门边,压低声音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身穿灰袍的男子,他面容普通,眼神却十分警惕。他看到裴珩,随即愣了一下,谨慎道:“你不是赵少监?”
不等他反应,裴珩身形一闪,出手如电,瞬间扣住他的手腕。灰袍男子挣扎着想要反抗,却被裴珩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说!你口中的大人是谁?派你来送什么消息?”裴珩语气凌厉。
灰袍男子脸色惨白,牙关紧咬不肯开口。沈知微从屏风后走出,看着他腰间的玉佩——那玉佩上刻着一个“谢”字,与吏部尚书谢家的族徽一模一样!
“你是谢尚书的人?”沈知微语气笃定,“赵德海勾结的幕后之人,就是谢灵儿的父亲,吏部尚书谢承业?”
灰袍男子瞳孔骤缩,显然被说中了心事。裴珩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厉声问道:“谢承业偷换云纹黄铜,是不是为了铸造兵器?他接连谋害张御史与户部尚书,是不是想谋反?”
“我不知道!”灰袍男子疼得额头冒汗,却仍嘴硬,“我只是奉命来告知赵少监,户部尚书那边已安排妥当,三日后寅时,荧惑守心现,便是动手之时。”
沈知微心头一震。三日后寅时,正是彗星扫过文昌星的真正时间!谢承业果然是想借着“荧惑守心”的凶兆,制造天谴假象,除掉户部尚书,进一步掌控朝堂!
“谢承业为何要针对户部尚书?”裴珩追问。
“户部尚书手握财政大权,不肯配合大人挪用军饷,还查到了大人私铸兵器的线索……”灰袍男子话未说完,突然猛地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嘴角溢出黑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裴珩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摇了摇头:“死了。”
沈知微看着地上的尸体,眉头紧锁:“谢承业行事狠辣,为了保守秘密,竟让下属随身携带毒药。看来,三日后的荧惑守心,便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我们必须提前布局。”
裴珩点头:“户部尚书府已有重兵把守,但谢承业既然敢动手,定然有周密的计划。我们不能只被动防御,需主动出击,将他一网打尽。”
两人商议片刻,定下计策:由沈知微返回司天监,故意放出“荧惑守心当晚将有双星交汇,大吉之兆”的消息,打乱谢承业的部署;裴珩则暗中调动兵力,埋伏在户部尚书府周围及谢承业可能逃窜的路线上,待他动手时将其擒获。
返回司天监时,已是午后。沈知微刚走进偏院,就看到谢灵儿带着丫鬟站在院中,一身粉色襦裙,妆容精致,却满脸骄横。
“沈知微,你昨日去哪了?赵少监为何没来?”谢灵儿双手叉腰,语气不善。
沈知微心头了然,谢家定是察觉到了异样,于是便派谢灵儿前来打探消息。她装作怯懦的样子,低下头:“回谢小姐的话,昨日赵少监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说是……说是涉及张御史的命案。”
听闻此言,谢灵儿脸色一变,强装镇定:“胡说!赵少监怎么会涉及命案?定是你勾结大理寺陷害他!”
“民女不敢。”沈知微抬起头,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不过,我昨晚观测星象时发现,三日后荧惑守心当晚,将有木星与金星交汇,此乃‘双星拱月’的大吉之兆,或许能化解之前的凶兆。”
谢灵儿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星象会有变化。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知微:“你说的是真的?不会是你算错了吧?”
“民女不敢欺瞒小姐。”沈知微从怀中取出星象图,上面标注着木星与金星的运行轨迹,“这是我连夜推算的星轨,三日后寅时,双星定会交汇。”
谢灵儿对沈知微的说法将信将疑,她接过星象图看了半晌,才冷哼一声:“最好如此。若是你算错了,耽误了我的大事,我定不饶你!”
说完,她带着丫鬟匆匆离去。沈知微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谢灵儿急于入宫,谢承业则想借星象掌控朝堂,这对父女,终究会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两日,沈知微一边假意推算星象,安抚司天监众人,一边暗中与裴珩传递消息,确认埋伏部署。
期间,大理寺传来消息,赵德海在天字牢中受不住酷刑,终于招供:三年前,他受谢承业指使,与李默合谋偷换了三箱云纹黄铜,交给谢承业私铸兵器;张御史查到了私铸兵器的线索,想要揭发,谢承业便借着“客星犯主星”的星象,派人行凶灭口;李默心怀愧疚,想要揭发真相,却被谢承业派人杀害。
而谢承业的最终目的,是想借着星象凶兆制造恐慌,除掉户部尚书、张御史等异己,再扶持谢灵儿入宫,成为后宫宠妃,进而掌控朝政,甚至图谋篡位。
“没想到谢承业野心如此之大。”沈知微看着裴珩派人送来的供词,心头沉重。
丫鬟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担忧地说:“小姐,三日后就是荧惑守心了,您这两日都没好好休息,喝碗参汤补补吧。”
苏清宴接过参汤,喝了一口:“小翠,知煦有消息了吗?”
“刚收到裴少卿派来的人捎信,说已经找到知煦少爷了,正在护送回京的路上,三日内就能到。”小翠笑着说。
听闻此言,沈知微的心底猛的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只要弟弟平安回来,父亲的冤案得以昭雪,她就无憾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