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凌晨一点,陆羽掰开一板安定中的某一颗。白色的小药丸乖巧安静地躺在属于它的小小格子里。陆羽没有做吞服的动作,用手指小心地抚平铝箔纸,以免药片漏出来。她把安定药丸重新放回抽屉。
今晚,她想尝试一下自己入睡。
陆羽侧躺在小谢胳肢窝下,不时调整头部在枕头上的位置,使自己处于最佳的入睡状态。本来说好的,陆羽要是睡不着,小谢就陪她聊天到天亮。
……
“Lunar和谢崽崽不是一个妈妈生的?”
“嗯,我有原主的记忆。Lunar三岁的时候被谢崽崽的父亲带回家。谢崽崽的妈妈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就认下了这个女儿。对于Lunar的母亲是谁,从来没人追究过这个问题。或许Lunar自己都记不清了吧。谢崽崽的妈妈对Lunar还算不错。Lunar也很听她的话。”
“额——莫名其妙就多个女儿啊。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就是身为夫人的觉悟吗?”
……
陆羽正聊得兴致勃勃,结果不到五分钟,身后就传来男人均匀深沉的呼吸声。陆羽暗自笑一下,心想今天大概是真的把小谢累惨了。暂且饶过他了。
陆羽转身,把脸深埋进小谢的怀里,小狗耸湿润鼻头般嗅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味。本来么,洗衣凝珠就是踩着陆羽的喜好采购回来的,属于最普通的工业化量产的那一款香型。随便在街上抓上十个人,三个人身上都可能有一模一样的味道。可陆羽还是觉得这香味特殊,仿佛一沾人就变得不一样了,轻柔、清新、甜蜜,像是蜂蜜腌渍过正咕咕冒泡的金橘蜜饯。
小谢此时还没睡熟,条件反射地将陆羽搂进怀抱更深处。他用手掌轻一下重一下地拍陆羽的背,嘴里含糊地念白般唱着那首有关月牙船的西语摇篮曲。他拍了大概三十多下,声音就停了,手掌也停了,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悠长和平缓。陆羽没再折腾小谢,在柑橘香中同样渐渐睡了过去。
星期六早六点,因为昨晚睡前太匆忙,陆羽忘记关上唤早的手机闹铃。当她被讨厌又熟悉的律动吵醒,一个翻身后,连找手机的意念也没有支棱起来,脚在被子底下乱划乱动,踢了身边男人的小腿肚一下,愤愤道:“吵死了!关闹钟。”
小谢毛躁躁的脑袋从床上冒起来,眼睛失焦失神雾蒙蒙一片,他的双臂撑在陆羽的肩膀两边,身体悬在她正上方,胡乱地摸索手机。
陆羽哀嚎一声:“你压到我头发了。”
小谢一个激灵地上半身抬起来,立刻清醒了大半,循音而望,发现手机好好放在陆羽那边的床头柜。而此时陆羽已经拱到下方去了,像虾一样蜷曲身体,用枕头压住脸。
小谢小心翼翼从缝隙爬过去,抓起手机,关闭了闹铃。
考虑到陆羽为了克服赖床的“恶习”,往往会打组合拳,设置多个闹铃唤醒。为了防止半个小时后闹铃又响,他又无端挨踢挨骂,小谢仔细检查了一遍手机闹铃功能。在确认陆羽确实没有加其他时间点的闹铃后,小谢一个翻身,手背贴着额头,努力调整从深睡眠中猛然被唤醒的头昏脑涨。
足足有十分钟,小谢发现身边的人一动不动。在枕头下面真的不会觉得闷吗?小谢揭开压在陆羽脸上的枕头,如自己所料,陆羽又睡着了。
小谢把枕头丢到脚那头,梳理陆羽散开的头发,做完这一切,小谢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清醒,不可能再睡过去。他尝试着起身,才一动,席梦思就因为他重心的转移而弹了一下。
陆羽立刻不爽地哼哼了几声。
小谢不敢再动。又过了几分钟,在确定陆羽肯定睡熟了以后,小谢屏息提气,努力维持着席梦思的平衡,抓来自己手机,对着陆羽熟睡的脸拍了段视频。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看着屏幕里睡得嚅动嘴唇的陆羽,嘴角不自觉上钩。
上午十一点差一刻钟,陆羽终于从好梦中醒过来。她惬意地拱一拱身体,用脸蹭小谢的胸膛,仰面精神奕奕地朝着小谢笑,“混吃等死睡到自然醒的生活就是爽啊!”
陆羽伸手去抓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的那一刻,惊叹:“这么晚了?难得没有饿醒,也没有被尿憋醒,一觉到天亮。真是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小谢深深看了陆羽一眼,想说什么又没有说,转而问:“要吃什么早饭?家里还有几片白吐司、酸椰菜和培根,可以再煎两个荷包蛋,做三明治吃。”
“不吃吐司。那是打工狗通勤套餐。周末要吃得像个人。”陆羽侧躺抱着枕头,边滑动手机屏幕刷消息边说,“想吃生煎。”才说完她就后悔了,颇为犹豫道,“不对,已经快到中午了。早餐店全都不一锅锅煎新鲜的生煎。就算能买到也是早上剩下的,全都凉了,底都不焦脆,又腻又不好吃。”
小谢掀被子下床,“小区门口就有生煎包卖。我出去买。要是有热的给你带回来。要是没有,换别的?”
每天进出小区门口两次,那间早餐店的菜牌陆羽都能倒着背出来了,她此刻脑子里过着一个个早餐菜品条目,颇为纠结地说:“要么一碗小馄饨?不要。前天吃过了。要一碗上海葱油面配葱烤大排。少盐少油加一点醋。”
“面——”小谢停下走向浴室的步子,转身,嘴角一勾,“要么你和我一起去店里吃?国内面条的成分不适宜外带回家。会坨。”
陆羽把枕头抱得更紧更适宜,一副休想把她拉下床的样子,“下不了床。直不起腰。迈不开腿。被太阳晒会晕倒。有恐人症。男朋友太能干。我不行。”
小谢问:“还没睡够?”
陆羽装作没听懂小谢的话,反问他:“你是睡够了?睡厌了?还是睡烦了?”
小谢轻咳几声,“我去买早餐。”
他走进浴室,里边立刻传来电动牙刷的振动声音。
陆羽回复完几条客户的微信,打开朋友圈,用手指滑动屏幕,游览自己的朋友、家人和同事又在哪里吃喝玩乐。相比出门,她更喜欢线上度周末。看别人去过有趣地方的照片,她就当自己也去过了。
陆羽看到爸爸妈妈昨晚又发了好多照片,一张张游览完,一条条点赞完,她突然看到跃动在指间的光芒,一瞬间,她回忆起昨夜两人温存时的一些话。
沙沙沙——
浴室传来水流冲击洗漱台的声音,如不紧不慢的鼓点,轻轻敲击在陆羽心间。
陆羽走下床,慢吞吞走进浴室。水龙头开着。小谢正弯腰,一次次用手承接清澈的水洗脸。陆羽从后面环住小谢的腰,将侧脸靠在他拱起的略微有些硌人的背脊上,感受他呼吸时微微颤抖的身体。
小谢抬起上半身,水珠顺着脸颊、下巴、脖子淌下来,在他白色的衣领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水渍。他嗓音轻柔问:“怎么了,宝宝?”
陆羽沉默了几秒钟,说:“别出去了。烤吐司吃也不是不可以。”
其实,陆羽想说的是另一句话。
“可不可以让爸爸妈妈看看我的戒指?”
刚才,陆羽刷到父母旅行的照片,突然想起自己还未向父母展示过自己的戒指。曾几何时,每当遇到快乐或者难过的事,她总会第一时间与父母分享。只要体验过一次,就会知道那会使得快乐加倍,难过减半。
可从陆羽生日凌晨收到戒指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她却一直没有告诉父母,她收了小谢一枚价值不菲的戒指。其中固然有父母在欧洲旅行不在国内的缘故,但也有陆羽下意识地隐瞒。当陆羽恍然察觉自己的这个“疏忽”和“回避”,几乎立刻引发了之后的一系列联想。
由父母联想到家庭,由家庭联想到婚姻,由婚姻联想到她和小谢的未来,由她和小谢的未来联想到小谢的昨晚的承诺。
昨天晚上情、欲燃烧如火,比之初次的无知无畏,后来的点到为止,都更令她心绪起伏跌宕,为之沉沦不已。但她还是没忘记有关“天主教徒”那一段交谈。她想问他可不可以向父母展示戒指,本质上是想问小谢记不记得承诺。画外音是,他们彼此默认已经走上正轨的关系是否可以水到渠成地被父母所知。
他们算什么?
算不算订了婚?
可她又不想沦为用婚姻捆绑对方的那一类女性。曾经,她自诩是个很看得开的人。在小谢面前,她满嘴说的也是把握当下,不惧未来。但她知道,自己明明怕得要死。她害怕小谢犹如天降般地出现,又毫无预警地消失。让眼前的一切都成为一个梦。她现在是一个矛盾综合体,一边焦虑到失眠,一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话到嘴边,最终转为无关痛痒的有关于吃什么的话题。
她知道,这就是不愿面对现实,患得患失,害怕担忧的表现。
哎,不知不觉,陷得有点深。
她要对曾经认为可以依靠绝对的理性限制感性,情海沉浮过,潇洒抽出身的自己比个中指。
单纯,幼稚,小看了爱情对杏仁核的干扰。
在陆羽任由思维发散,在心中暗暗一叹之时,小谢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
陆羽思绪飞转,给自己找补:“我是觉得我们要创造一个纪录,连续60个小时粘在一起,哪里也不去,说不定就能帮你脱敏,治好你的幽闭恐惧症。你看你已经可以一个人坐地铁、公共汽车,偶尔还能一个人乘出租车和电梯。你的进步很大,越来越像——嗯——一个正常人了。要再接再厉啊。所以,要不要和我去被子下躲上半小时?就像小时候做游戏一样。应该会很有意思。”
小谢无奈道:“小孩子脾气的陆羽。”
陆羽将目光悄悄往镜子那边一塞,自己的脸和小谢的脸一高一低倒映在镜面里。小谢嘴角噙着笑。想到昨夜也是类似的角度,但完全是另一番景象。陆羽脸微微一红,把目光错开,伸手取下毛巾架上的毛巾,抛给小谢,“你才像小孩子,洗脸还会把衣服弄湿。”
小谢用毛巾将自己的脸擦干,随手丢进脏衣篓,转过来,背靠洗漱台。他的双手从上往下抄过来,垫在陆羽臀部以下,将她整个端起来,让她的眼睛和他的眼睛齐平,“真要吃吐司?”
陆羽用手指点小谢硬邦邦的胸膛,“你整个周末都属于我。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听到没有?”
小谢正要说话,陆羽突然想到一件事,打断他:“哦,我想起来了。你答应Lunar回家一趟。我不能让你说话不算话。我准你一个下午的假回去看妈妈。今天或者明天都可以。”
“听你的。明天吧。”小谢掐了一把陆羽的屁股,“刷牙吃吐司了,小朋友。”
“怎么?嫌弃我啊?”
“不敢。”
“才不信。”
小谢亲了陆羽的唇三下,一次比一次缠绵,微辣微苦的薄荷味道透过舌头的交缠向着陆羽漫过来。他的确不嫌弃她。但她先怂了,双腿夹在小谢腰侧挣扎几下,巴往上一抬,如白鹅引颈,逃过他越发潮湿的吻,让一串串吻依次落在脖子前侧,像是用一片羽毛轻扫而过。
被小谢这样吻着,陆羽格外动情,一下子将烦恼抛出脑后,只想及时行乐。她脑子里暗暗地想,最后你会不会变成——创下60小时内男女运动最高生涯纪录?
“你一直没叫我老公。叫一声老公听听。”
“嗯,什么?”
小谢附在陆羽耳边吹风:“叫老公。”
陆羽脑袋里嗡嗡地响着。小谢的恳求在某种意义上与她刚才想的事有充满灵性的契合。就像是,一个人暗戳戳地想,另一个人意外地回应了。
嘟嘟嘟——
陆羽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在房间里喧嚣起来。
陆羽抓住这个机会,挣扎着从小谢身上下来,扑向床边的手机,看显示,是妈妈打来的视频通话。陆羽点开通话键,对着视频通话里的陆妈妈神思恍惚地喊了一声:“老公——”从浴室走出来的小谢正好听到,忍不住轻笑出声。
陆妈妈疑惑的嗓音飘来:“妹妹,你刚才叫我什么?”
属于小羽毛的贤者时间。
这时期好难写,小羽毛隐隐察觉,小谢有苦难说。只有极星小朋友想得最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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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周末的第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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