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现实:漫画《游戏之夜》05

“使徒”源于希腊文Apostolos,原意为受差遣者,一般指耶稣基督挑选的十二位门徒。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个词意也逐渐扩大,内里的宗教意味逐渐淡去,已经不算什么特殊的词了。

至于“圣徒”这个词,则比较常见,一般指在某个宗教信仰系统中卓有建树的人,使徒的最高级。

然而,在齐蕙心潜水窥视.聊天室的短短那段时间里,她就已经从玩家们的口中了解到,在这个具有了超凡力量的世界观里,使徒也好圣徒也好,它们已不再只是对某种人的尊称,而是一种对切实掌控了某种超凡力量之人的统称。

普通的具备某种超凡之力的人类,就可以被称作“某某神的使徒”;而在众使徒中获取了最大力量的、离神灵最近的那个人类,则被称为“某某神的圣徒”。

使徒可以有很多位,但一位真神的圣徒只能有三位,这对应着神秘学说中的“三位一体”的说法,即神灵是由“神的本体”、“神的投影”、“神与世界的联系纽带(誓言)”组成的。它们三者之存在都被信徒统一称为“圣主”,并且也正是因为这三者的同时存在,才昭显了神灵的神圣性。

而既然神有“三位”,那么侍奉神灵的圣徒必然也要有三位才行。

——这就是神秘学说中正神体系里关于神、圣徒和使徒的说法。

但战争教会里的“大神官”却不同于以上的任何一种。

因为“大神官”不是某种关于神与人的关系的解释,而是“战争教会”这个宗教里对最高掌权者的尊称,代表的是最高的权力而非最高的神力。

战争教会的构成就如同齐蕙心知晓的其他宗教一样,都是金字塔式结构,由下至上分别为:组成教会基地的普通信众、中低层的超凡能力者“使徒”、中高层的超凡能力者“高级使徒”、高层的王室贵族、顶层的三名圣徒,以及掌控这一整座金字塔的大神官。

当了解这一点时,许多初次涉及这个文化的人,都会如齐蕙心一样生出疑惑:如果说掌控这一整座金字塔的是大神官,那么“神”呢?“神”在金字塔的什么位置?

答:没有位置。

宗教兴衰,与神无关。

这就是玩家们给出的答案。

齐蕙心对此颇感惊讶,但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宗教属于人类,是人类为了分配权力和利益而构建的一个组织。虽然人类信仰神灵,神灵赐予人类神力;人类以对神灵的信仰为纽带建立宗教,但神灵的眼里是看不到宗教存在的,所以对宗教也并不负责。

就像是被蚂蚁信仰的人类,当人类瞥到地上路过的蚂蚁时,人绝不会关心这些蚂蚁是否来自不同的巢穴、是否来自不同的组织,而只会对自己观察的生态箱里投下苹果。

神与人的关系也正是如此。神回应某些特殊人类的恳求,向人间投下了名为“力量”的金苹果,而至于人类为了占据这份可怕的金苹果而做出的种种努力和行为,这与神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此,在明白了以上前提、明白大神官这一职位具有什么意义后,圣塔雅市这一天发生的事就越发令人玩味了起来:

大神官为何关心一场小小的学生游行?他为何在今晚离奇死亡?

当大神官死亡后,前来弗尔塔大学捉拿嫌疑人伊迪丝的人,为什么是直属洛克王室的特遣队而非教会的使徒?大神官的死是否早在洛克王室的意料之中,还是说这本就是洛克王室的推波助澜?

而在大神官死亡的当晚,崇拜全知主宰的邪神教徒就潜入了圣塔雅市,以星响仪式召唤了邪神,夷平了圣塔雅市这座洛克王朝最大的、最重要的城市。这件事的背后否代表着大神官的死正好在这群邪神教徒的意料之中,甚至正是他们一手造就?

最最关键的是,同为全知主宰的信徒,原身苏茜与这些邪神教徒有关系吗?她是否参与了大神官之死?

大神官的死亡,在原身苏茜的“遗憾”中有着怎样的地位?对整个《游戏之夜》的游戏场景又有着怎样的影响?

这些都是齐蕙心当下最感兴趣的事。

而更有意思的是,齐蕙心完全可以拿这些问题去突袭当事人。

不管对方回不回答,不管对方愿不愿意,不管对方是怎样的惊怒责骂、倍感冒犯,只要她还掌握着回溯的力量,她就可以一遍遍重来,一次次试探,然后不顾对方的意愿,从对方的反应里拼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未来,想到那些被人们层层掩埋的不愿为人所知的真相很快就会被她撕下遮羞布,露出内里的狰狞,甚至很有可能为这样丑陋的真实失声痛哭、痛不欲生——只要一想到这样的事,齐蕙心就不由得颤栗起来,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就好像心中一直回荡着的虚无狂笑都开始变得真切起来,愉快的感觉充盈全身。

这一刻,齐蕙心突然发现,会因别人痛苦而愉悦的自己好像变了。

无论是现实还是游戏,她的心中再没有了忐忑不安,也没有了紧迫焦虑。那过去数年里一直在她心底徘徊的委屈与不解、痛苦与困惑,也统统都消失了。

——她就像是在那个狭小的公寓房间里完成了一场彻彻底底的蜕变。

她蜕下了自己的皮肤、血肉和骨骼,清空了自己的善良、坚守与道德。

她是齐蕙心,吞尾人齐蕙心。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也没有什么需要挽回的了。

·

在乘坐出租车去往市政厅的路上,远远的,齐蕙心就看到了一场好戏。

只见挤挤攘攘的市中心街道上,疯狂的声浪与人潮下,无数一眼就能看出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占据了原本应当庄严肃静的市政厅前的广场。他们围坐在一块儿,发出声嘶力竭的抗议,高举手中的牌子,为了那个自己或许根本不认识的人而向紧闭的市政厅高喊出他们的声音。

齐蕙心仔细审视这些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的年轻学生们,发现这些学生们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全都用各色颜料画着乱七八糟的标识,手上的举牌也同样是五颜六色的,与齐蕙心在现实见过的游行风格截然不同,也与这个世界常见的风格格格不入:既不是战争教会标志性的金色与红色,也不是黑党的代表色黑色与银色。

硬要说的话,这是一股彩色的潮流。

齐蕙心的目光上移,落在这些学生高举的牌子上,发现上头的内容的确如她所料,并不是黑乌鸦为了糊弄她而告诉她的“来自黑党的怂恿与教唆”,而是写着“抗议圣塔雅警署暴力执法”、“严惩开枪警员”、“给予死亡学生赔偿”、“释放阿泰尔”等诉求。

如果要让齐蕙心评价,她愿意称这一刻的这些学生们是“正义”的,然而齐蕙心并不看好这份群体的正义,因为对于个人来说,这里坐着的人又有多少人是在群体气氛的裹挟下一时头脑发热?又有多少人深刻了解到自己此刻正在做什么、坚守什么、向世界宣扬什么呢?

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可能会为了这一刻的声音付出什么代价吗?

而权势的浪潮打下,令他们付出了惨痛代价后,他们是会依然选择坚守这一刻自己心中的正义,还是被摧折了脊骨,向强权和现实低头?

应该是后者吧。

毕竟瑟琳娜不就是因为这样的人死去的吗——被自己认为是“正义”的、冒着巨大风险救助的学生,亲口指认为罪人,带着满身的污名死去。

瑟琳娜死前没有责怪任何人,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了世界的真相就是如此,知道所谓的公正和秩序本就是人类一厢情愿的想象,而“弱者也能尊严生活”的世界更是从不存在。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唯有愚昧的罪恶和混乱的不公才是世界底层最古老而本质的规则。

当高尚者被套上绞索站在行刑架下,卑鄙者却衣着光鲜地在法庭上宣判对方的罪行时,人群中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对着这一幕高呼无耻——谁还会对这样的世界抱有期盼呢?

更何况,齐蕙心比任何人都要提前知道,无论这些学生是真的正义还是在被群体裹挟下一时头脑发热的正义、无论他们的心中再如何筹谋经营,他们这一次的游行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最多不过一个小时后,他们就会被驱赶、被逮捕、被压入监狱,从圣塔雅市中心明亮的日光下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给他人留下几句轻描淡写的抱怨和讨论。

这是齐蕙心早在上周目时就从他人口中听到过的结局。

齐蕙心心中无波无澜,让出租车远远停下后,便坐在车内,摇下车窗,开始巡视四周,寻找可能会是“大神官”的人物。

但没等齐蕙心找到答案,一股异样的色彩冲进了这股彩色的潮流中。

是圣塔雅市警署的警员们。

这群全副武装的暴徒从街道的另一端涌出,口中发出摄人的呼喝,用电棍、电击.枪甚至是小威力步.枪将这些手无寸铁的学生们击倒。当这些持械的暴力者们将这群空有正义却如羊群般柔弱无力的学生随手驱赶时,齐蕙心看到这些人中不断有人试图站起来却又不断跌倒,或许也有人曾努力反抗,但最后只能被无力践踏。

一如齐蕙心预想的那样。

甚至就连这些人们在奋力挣扎时从口中发出的或愤怒或恐惧的咆哮,都被淹没在市政厅冷酷的喇叭声中:

“……请各位保持冷静,切勿异动、辱骂和攻击工作人员,以免引发误会……”

一个又一个的无辜者被击倒,躺在地上呻.吟。不知道是从谁人身上留下的鲜血逐渐流淌,染红了一个又一个恐惧的脚印。

“……请大家配合和尊重我们的工作,按照我们的指引有序离开……为了您与大家的生命财产安全,请各位勿争分秒、切勿拥挤踩踏……”

好像有人终于承受不住高压,发出了无助的哭声,但这样的哭声也很快跌落地上,再没有了声息。

“您的安全与满意,就是我们市政厅上下最好的报酬……”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群警员们的扫荡范围开始向四周扩散。

明哲保身的出租车司机催促了齐蕙心几遍都不见齐蕙心回应后,便干脆将齐蕙心推下出租车,自顾自开车逃离了。

齐蕙心没有动作,任由那出租车司机将她推出车外,之后,她继续站立原地,任由那群全副武装的暴徒离她越来越近。

“趴下!趴下!全都趴下!”

“双手抱头!放弃抵抗!”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统统趴下!!”

齐蕙心手中轻握着卷起的画卷,站在街道的一角,身穿弗尔塔大学的学生制服,神色好似梦游,身形如任何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那样苍白、柔弱且无力。

越走越近的警员们很快就发现了齐蕙心的存在。他们其实并不确定市中心街区外的齐蕙心是否参与了这次的游行,也不清楚为什么在这样的混乱中齐蕙心依然站在原地一副梦游的样子,但他们懒得思考太多:既然这个学生在这个时间站在了这个地方,那不管她是不是游行的学生,她都只能是了。

第一个发现齐蕙心的暴.徒,毫不犹豫地挥动电棍,就要向齐蕙心劈头盖脸打下。

可下一秒,他对上了齐蕙心的眼睛——

仿佛有某种不可思议的猩红幽光于此刻在黑暗蛇瞳中流转,而后,那可怕而邪恶的猩红迅速扩散,污染了那双黑色眼瞳,也污染了他眼中的世界。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股莫名的颤栗如蛇般顺着背脊攀沿而上,从他的后脑钻入,一个像是强忍狂笑的扭曲声音古怪响起。

“啊,你来啦。”

那个声音温柔如同友人,恶意如同魔鬼。

“让我来看看你脑袋里的‘正义’吧。”

——嗡!

先是如同遭到迎面重击的剧痛,紧接着,沉闷的耳鸣在耳畔轰然炸响。

这一刻,整个世界开始变得忽远忽近,就连原本清晰的视野也开始染上一块块狂野的斑斓色彩,像是被某种剧毒的蛇鳞片片覆盖。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狂笑,又好像听到有人在痛哭。

但只是片刻,这些笑声、哭声、低喃与尖叫便都变成了某种沉重而恐惧的呼吸声。

“嗬,嗬,嗬……”

像是残破风箱的垂死挣扎,带着浓郁的腥气。

隐隐约约的,他感到周围开始变得骚乱起来。

“哈里?哈里!哈里你怎么了?快住手!”

“把手放下!把手放下,哈里!”

“哈里你疯了?!!”

疯了?

谁疯了?

似梦似醒间,他听到粗重的喘.息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大笑,并且那笑声里还伴随着某种咕嘟咕嘟好像泉涌的声音,就好像有什么人疯了似的用指甲将脖子挠破后,还用手将原本用来呼吸的器官生生撕裂扯出,一边鲜血狂涌一边还发出遏制不住的狂笑似的……咦?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令人头皮发麻的残破狂笑声中,名为哈里的警员慢慢回过神来。

他恍惚地抬头看去,看到了原本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僚们,此刻都用一种惊恐的目光望着他的方向,就好像这边有什么令人恐惧尖叫的东西。

而下一秒,哈里福至心灵,明白了他们在恐惧什么。

“是我啊……”

是谁在世上笑,无缘无故在某处笑?

“是我啊。”

在这最后的一刻,哈里仿佛又看到了那双猩红的蛇瞳,听到了自己脑袋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声音。

然后——

啪!

圆圆的脑袋如圆圆的西瓜炸开。

猩红飞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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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个存档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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