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新安密事(四)

沈越沉下心思,听两名属下将来龙去脉细细说明。

种种迹象显示,赵富贵与刘二子的失踪都是突然发生,之前并无任何预兆。而两人彼此之间素不相识,却偏生失踪的时间只差前后脚,难免令人多加揣测。

据书局掌柜禀报,赵富贵平日栖身于书局后面的小屋,与书局的打杂老头合用一个院子,并不与其它人有过多往来。多数时间里,他都是在书局做活,清晨一大早地就开门扫洒,晚上也是天黑后才关门上锁,十分地尽心。若是手中攒了点银钱,他便会托掌柜的送回给老家的爹娘。

他爹娘都是老实人,只得这一个儿子,若非家里委实穷得不行,也不能托付给远房亲戚讨口饭吃。因着老家穷,赵富贵格外看重现今的活计。虽则刚开始时有些笨手笨脚,可三年之后,早已历练出了伶俐的口齿和机敏的反应,颇得掌柜看重。

掌柜并非寻常生意人,他深知自己开的这家书局所为何来。故而,纵看重赵富贵,也只敢视为生意上的好伙计,却并不将秘密透露一言半语。

这一年来,经赵富贵之手送出去的密信有数十份之多,每一次都是准时准点送达,无半分差错。最早的几次,不过是掌柜的试探之举。后来,据收到密信的下线回禀,夹藏于其中的暗记并无任何被翻动的迹象,表明赵富贵是个手脚干净的人。如此,几次试探下来,掌柜渐渐增加信任,才将越来越多的密送交由他送出。

这次送往定县钱秀才处的文集,倒是一趟正经的生意,其中并无夹带其它。既是最寻常不过的一桩生意,却为何偏生出了岔子?

这,是令人最想不通的地方。

刘二子的上线——这位满面愁苦之色的佝偻老者,对于刘二子是骤然失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自一年前设法将刘二子送入守备府,他并未要求刘二子去着意做什么。毕竟,他是将将入府的新人,又在最底层打杂,当务之急是要获得府中管事的信任,进而,瞅准机会靠近守备——只有接近了这位冯大人,才有可能获取有用的消息。

因着此事急不得,故而佝偻老者也并不催促刘二子,只是叮嘱他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露了行迹,免得引起怀疑。

刘二子做得的确不错,一来有其兄长的面子,二来自己也会察言观色,故而,这一年来,与守备府中的下人们都攀上了交情。只是,目前还没有寻得合适的机会再进一步罢了。

虽则佝偻老者并不强令刘二子打探消息,可刘二子却会时不时地送些讯儿出来,有些有用,有些无用。这些讯儿,皆为他在守备府里探听到的。以他现如今的身份地位,能探听到这些消息实属不易。故而,佝偻老者夸赞他的同时,也提醒他,不可勉强行事。

就在刘二子失踪的前两天,他还送出一条消息,说是守备大人留在京城的嫡长子想要来新安府探望父亲,却不知怎么又不来了。

刘二子送出这消息时,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正常,丝毫看不出要“出远门”的迹象。可是,两日后,他便消失于人前。其寡母向邻人解释说,事情急,故而次子连夜出门去了。

只是,依着佝偻老者与刘二子的约定,若是有什么突发事件,必要在指定地点留下标记。然,佝偻老者寻觅再三,未见任何标记。这说明,只怕刘二子不是“出远门”,而是突如其来地失踪了。

“此事紧急,若是一个不慎,便会危及到咱们的大事。这是属下的疏忽,请公子爷责罚!”两名属下一脸惶恐,躬身谢罪。他们送出急报后,只想着能从公子爷处求个指点,岂料,金尊玉贵的公子爷竟然亲身赴险,委实令他们大大吃惊。若是因着此事而将公子爷牵连陷入危境,那可真是万死莫恕了!

沈越将两名属下的话反反复复在心里揣摩再三,越想越觉得不合理。可是,甭管合理不合理,人都不见了,总得有个缘由罢?

若是真为伪王密探捕获,这两人都交代了,彼此一印证,不难查出设立在新安府的各处秘密地点。

但是,直至现如今,新安府都是一片平静,并无任何搜查的迹象。几处秘密地点,虽则已经人走楼空,可也没有官府的人去搜查。

若是他们要放长线钓大鱼呢?

眼下,自己这个最大的“鱼”已经送上门来,不知何时会来敲门?

这日,沈越乔装打扮了一番,意欲亲自去刘二子家查看一二。

沈越外出,多半是小陈哥跟随。只是,这次不知怎地,小陈哥一入新安府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眼下,虽服了药恢复些许,却也只能在榻上躺着休息。于是,随侍的活计便落在廿三身上。

原本,廿三还不是“自己人”,论理,这等事关机密的事情不能让他参与。沈越想了想,觉得这许多日子来,纵廿三身上有诸多不清不楚之事,可“伪王密探”的嫌疑却是可以脱去了。他身手不错,又有脑子,还不张扬,若能真正地收为己用,倒是个好助力。

沈越既生了这个打算,便想着不能单以为廿三医治失魂症为由留住他。莫若以诚意相交,或许能收到投桃报李的结果?

不过,毕竟自己干的是大事,即便是“诚意相交”,也不是什么底子都能告诉他的。且行且看罢!小心着便是了。

刘二子家。

刘大娘愁眉苦脸地缝衣裳,屡屡走神,手指头已经被针头戳出了好几个血泡。她心神不宁地吮着伤处,视线扫过榻上的衣衫,神色顿时黯然。

“二子,你这孩子,做甚不好?偏要。。。。。。咱们一家人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不好么?做甚要去干那掉脑袋的事情。。。。。”她喃喃自语,不觉两行泪顺颊而下。

刘大娘是个苦命人。她本是童养媳出身,出嫁前做牛做马,出嫁后还是做牛做马。生了次子后不久,丈夫病故。彼时,长子不过五岁,她一寡妇,委实难以养活两个儿子,便将次子出继给同族的族弟。

刘二子三岁时,跟随养父母去外地讨生活,随后便是多年不通音讯。

刘大娘咬牙挣命,硬是将长子抚养长大,还学了手艺。因着长子为人伶俐圆滑,颇得族长心意,便出面给他相看了一门好亲,娶的是新安府知府大人一名师爷的闺女。

这本是高攀的亲事,刘大娘颇有些担心,生怕长子被岳家看轻欺负,对儿媳妇如闺女般看待,只盼着亲家能投桃报李。果然,不久,长子就进了守备府,做了账房里的对账先生,顿时身价便涨。

这等好差落在长子身上,固然是因为长子有那份能耐,其岳家也出了些力气。刘大娘心下欢喜,对儿媳妇更好了,纵连生了两个孙女,她也不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伺候月子妥妥帖帖。满月后,亲家母抱着白胖的外孙女,瞅着白胖的闺女,连声夸赞刘大娘是个难得的好婆婆。

后来,刘二子突然归家。刘大娘望着二字遍布伤疤的手臂,惊愕之下,后悔不已,便想着如今家境好了,就该将次子再讨要回来。

幸有亲家帮腔,族长顺水推舟地应了,解除过继的事宜顺顺当当地办妥,不过是给二子的养父母赔了一百两银子,算作这些年来的抚养费。

儿媳妇不忿,嘀咕道:“小叔被那对黑心肝虐待,吃了多少苦,这都白白受了?不去告他们,反倒还要给他们银钱?真真没道理!”

刘大娘道:“话虽这么说,可咱们不能这么办!为甚呢?还不是为了咱家的名声?虽说咱们受了委屈还出了银子,却还清了那边对二子的抚养恩情。日后,那边休想再拿这个做筏子为难咱家。在外人看来,咱家讲理、厚道,知恩图报,不占人家一分一毫的便宜。这传出去,街坊邻居谁不说咱家的好话?这样好名声的人家养出的孩子,必是本分和善的,将来还能少了好人家来求亲?便是现下,为咱家叫屈的人也不少呢!”

儿媳妇回娘家时,将婆婆的话学给亲娘。亲娘点头道:“这才是明理的人办的事儿!你婆婆虽是个穷出身,却是个有见识的!”

原本,儿媳妇还心疼那一百两银子,此刻,她也真心觉得这银子出得有道理。

因着刘大娘将这事儿办得妥帖,长子在守备府里也得了好口碑。不久,便从对账升做了管帐。且,因着他的面子,刘二子也入了守备府当差。

刘大娘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她便开始打算着要给二子娶媳妇。二子已经二十二岁,老大不小了。若是养在亲娘跟前,到了这个年岁,儿子都该抱上了。可惜在养父母家吃苦受罪,过得跟个奴才般,谁去替他考虑终身大事呢?

幸得如今回归本家,刘大娘可不就得好生上心着给二子寻门好亲事?也算是弥补一下他以前遭的罪。

本以为,日子就这般太太平平地过下去了。岂料,二子并非看上去那么老实,竟是个祸头子!

天爷啊!

这可是要招来抄家灭门的大祸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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