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一路尾随茶寮店家,隐匿身形,终于,给他摸到了山寨外。
远眺望去,山寨虽简陋,可人数也不少,内里屋宅乱七八糟,一时之间委实无法分辨出哪里是哪里。
廿三心知,自己这一趟来是为了寻找赵富贵的踪迹,并非要对这匪寨做什么。如今,虽已确定这寿桃山就是那两个匪人的落脚之处,然,那个名为“毛三哥”的匪人是否就栖身在这山寨中?赵富贵是否也被藏匿于此?
所有的疑问,都缺少答案。
他心中默默牢记眼前山寨的布局结构,随后悄无声息地步步退后,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约定的会合点。
从日头当空等到日头转西,眼见就要天黑了,廿三依然不见归迹,怎教他不心急?虽则不晓得会在寿桃山里遇见什么,然而,想想也能猜出来,这貌似无害的寿桃山里,必定隐匿着不为人知的险恶。
此刻,他心中悔意愈发强烈——就不该由着廿三任性,阖该自己亲自入山探查的。
他一声又一声地叹气,叹得彭大雄心惊肉跳——他随侍公子爷多年,见惯了他冷静自持的风格,何曾有这般失态过?
也是!莫说是公子爷,就是自己,又何尝不是为廿三捏一把汗呢?
这小子,一意孤行,死活要一个人去,还振振有词地找理由:“我擅长追踪之术,入了山就好像回到了家,绝无任何风险。再说了,我个儿小面皮黑,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躲起来,你们谁能有我这般便利?”
好有道理的样子哦!
当然,必须承认,廿三确有其优势。在这段时间里,沈越和彭大雄已经不约而同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小子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料!乍看沉默寡言,老实得很,实则眼利思捷,能察旁人所不能察,觉旁人所不能觉,心细如发,机警过人——幸好他不曾做贼,不然,绝对是衙门官差的克星!
无奈之下,沈越只好再三嘱咐,遇到危险要躲开,遇到狠人要避开,实在躲避不了就卖乖装巧,倘若查到了什么,也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许横生义气当大侠,一切都必须禀告后再论。
他絮絮叨叨的样儿,好似碎嘴老妈子,逼得廿三险些忍不住要翻白眼。当沈越那声“早去早回,万事当心”的话音还未落尽,廿三提脚就窜,不过一息之间,身形就消失在重重林影之间,颇有张皇逃窜的意味,弄得沈越很有些讪讪然。
远地望见那蹦蹦跳跳而来的身影,沈越再也坐不住了,“噌”地站起来就向前迎去。
“你可算回来了!”彭大雄也是一脸的喜出望外,“若是再不见你的影子,只怕公子爷的脖颈还要再抻长三分。”
他难得地开一次沈越的玩笑,而更稀奇的是,沈越竟然仿佛充耳不闻,只皱眉上上下下打量廿三一遭后 ,方问道:“一切可好?”
廿三点点头,“有大发现!”
这的确是个大发现!
谁能想到,寿桃山里还真藏着一个匪寨?且,规模还不小。
沈越看着廿三画出的地形图,心中暗自揣测。此地隐秘至极,若非有人带路,绝难找到。又易守难攻,委实出乎意料。
“赵富贵是否在寨中,尚不能断定。看来,必须要进去找一找了。”沈越低声道。
先前,他们一意要寻到赵富贵,本是担心他被伪王的人绑走。虽则赵富贵不是“自己人”,可若是要自他身上查出线索来,也不是不可能。如今,赵富贵的失踪与山匪关联起来,就更不能放弃了。
若是真的山匪,他们绑一个身无二两银子的穷酸活计做甚?若只是假借山匪之名,那么,就更要令人深思了。。。。。。
不得不说,打内心里,沈越确是个多思多疑的人。当然,这可能是他的天性,也可能是多年来的形势所迫。若非他多思多疑,或许,他早就在宫变之后的那几年里暴毙于各种意外了。譬如,去年,在简重那里。。。。。。
虽然伪王不曾下明旨大肆搜捕沈越一党,然,他必然早就晓得了沈越并未死于当年的东宫大火之中。伪王派出诸多密探,就想上天入地地将这个侄儿搜寻出来,然后千刀万剐,自己方才觉得屁股下面的龙椅会安稳。
只是,他并没有猜到,这个侄儿不曾如其以为的那般躲匿于黑暗之中,而是化名沈越,堂堂皇皇地行走于西魏国的大地上,成为人们口中的名医,甚至,成为诸多豪贵的座上宾。
三个人头对头地,将之后的行动做了详细规划。
廿三,依然伪装成工部探矿脉的差人,在寿桃山里溜溜达达,吸引匪人的主意。而另一路,则有沈越带着彭大雄,潜入山寨寻找赵富贵。
寿桃山里有两道水流,皆自主峰而始,分别一左一右向东西方向流去。廿三顺着其一,缘溪而上,或取溪底泥,或挖溪边土,有时候,还跑到一二里外的地方去刨山石。他东游西荡,看着脚程不快,可时不时就失踪片刻,过不多久就又出现在另一处。此等神出鬼没的行径,真个令他身后跟踪之人叫苦不迭。
“这小子是野猴变得么?怎么会这般蹦跶?”其中一个用力揉着腿,一脸苦相。
另一个则疲惫不堪地靠着大树,足喘了半晌气,方恹恹道:“不成了!再这么下去,老子非得累死在半道儿上不可。”
揉腿的那个往山寨方向抻长了脖颈眺望,一副眼巴巴的模样,“牛瘪怎么还没来?他不是素爱吹牛说自己腿脚快,怎的这半晌了也不见回来?”
喘气的那个犹自在喘气,长长叹道:“也是咱哥儿俩个老实,被牛瘪子给哄了。若是换作咱们回寨子里报讯,哪会像现在这般辛苦劳累?回去吃个饱饭,再睡一觉,磨个闲牙,也能偷半日的懒。。。。。。”
“嗨!可不是!”揉腿的恍然大悟,恼恨地直捶地,“怪道牛瘪子难得殷勤,竟原来是这个缘故?呸!等他回来,看老子不收拾他!”
喘气的轻蔑一笑,不以为然道:“你收拾他?你敢么?人家可是毛三哥的兄弟!说不得哪日入了大当家的眼,就可以飞黄腾达啦!”
“。。。。。。呃。。。。。。”揉腿的一怔,呆了一会儿,随即又露出忿忿的神情,“我呸!咱们就是一伙子贼胚,谁能比谁更贵气些?飞黄腾达?哼!他也配!不过是抱上了毛三哥的大腿,离大当家的还远着十万八千里呢!做他娘的大头梦!”
两个人骂骂咧咧,显见已将他们的任务丢去了一边。自然,更无可能察觉到,此刻,他们的目标就在藏身在身后一丈远的大树的浓密树冠中。
当廿三发现身后只有三个匪人跟踪时,便东跑西窜,将他们耍得团团转。偏生,他跑来跑去并非全无章法,仿佛真是个最最勤勉的探矿差人,弄得身后三人腿脚累个半死,还得费心牢记他干了些啥。
才将将小半日,其中一个就吃不消了,建议回去禀报大当家的,多添几个人来追踪,不然,这六只眼睛压根儿不够用啊!他毛遂自荐回去报讯,然,久久不见回来。
报讯的那个离开后,廿三索性折返回来。
他的第一个目的——将更多的匪人吸引道身边——已经达到。于是,他便跟着剩下两个,亦步亦趋。当这两个东张西望寻不到目标时,廿三便出来再制造些明显的痕迹,免得他们太闲了。
不知怎地,于这重重阴森山林中,廿三非但不觉着可怖,反而生起隐隐的兴奋。记忆中,似乎天然就存在着对山林的熟悉——树枝的朝向,苔藓的疏密,甚至风的路径,鸟的啼叫,都能帮他获得某些提示。
就如此刻,尽管他距离那两个匪人有一丈多远,然而,两人并不大声的交谈却被风清清楚楚地送入耳中。片刻后,山风转了向,廿三随即轻轻移到另一根枝桠上,依旧将其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着那两个扯了半天废话,无趣得很,正想着怎么再给他们找到事儿时,“毛三哥”三字骤然送入耳中。
他精神一提——“毛三哥”?这是钱秀才长随口中的那个“毛三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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