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獭是如何掘土打洞的?
此刻,廿三的感受便有如一只在厚厚尘土里打滚的旱獭,头顶、眉梢、手脚,全身上下,无一不不沾满了脏噗噗臭乎乎的黑灰,以及无数条缠缠绕绕的蛛丝。
整整三天过去了,廿三躲在这个偏僻冷清的库房里,如饥似渴地翻查着一卷又一卷文书档案。
这些文书悉数装在木箱或藤箱中,层层叠积,直达房顶。箱子上并无任何标记,只乱七八地堆积成山,足以令任何人除了郁闷,只剩下一筹莫展了。
廿三托着下巴,瞪着这小山一般的箱子,想了无数个捷径,却没有一个行得通。毕竟,这里是人家县衙的库房,不是白石庄的大院子,不能任由他可着劲儿地折腾出各种动静。
无奈之下,他只能老老实实地一只箱子接一只箱子地翻。
无论木箱藤箱,悉数挂着巴掌大的铜锁。廿三并不抹去铜锁上的灰,而是二指夹住一根纤细的竹签,自铜锁的锁环里穿过去。两端一捏,手腕略用力一收,铜锁抬起半边,亮出了下方的两个锁孔。
寻常铜锁只有一只锁孔,而带有两只锁孔的铜锁,实际上有一真一假。真假锁孔并列,从外边看一般无二,然,若是开错了锁孔,却会引发附带的机关,天晓得会发生啥事情——或许是飞出来一簇毒针,又可能是一股毒液,当然,还有可能是一团火苗,将箱子带立马的文书烧成灰烬。
这种双孔锁,并不常见,多半用于封存重要物件。正因为廿三发现了铜锁的异样,才没有贸贸然地暴力撬开箱子——貌似寻常的木箱藤箱,怎么看,都与那巴掌大的巨大铜锁不相称。这样的箱子,一把菜刀就能劈开,却挂着偌大的铜锁,如果不是封箱的人脑子有坑,便是这箱子与锁不可以寻常视之。
廿三自腰间挂的荷包中摸出几片半透明的东西,长短不一,宽窄各异。他比划着选了其中一片,小心翼翼地将其探入右侧的锁孔中,只插入一毫,指尖轻拈。
他屏气敛息,专注于指尖的细微感受,丝毫不敢分神。突然,极微弱的一声“嗒”地响起,仿佛瓜子皮落地的动静。廿三听到了这动静,眉头一松,眼角显出微微笑意——老天保佑,赌对了锁孔!
随着那半透明的探片逐渐深入,廿三的神情愈发凝重。他时不时地停下来,换个手势,再继续开锁。终于,待探片深入有半寸多时,他捻着探片一端,左右旋动,伴随着“咯咯”两声,铜锁锁环弹了起来。
卸下铜锁,掀开箱盖。果然,不出所料地,就在箱子内壁上,贴着一层黑亮的漆皮,其中隐隐有红线贯穿四角,最后,都聚集于锁扣背面的铜片之下。
廿三并不清楚这漆皮与红线具体是何物,反正,是危险物品就没错啦!若是不晓得这铜锁的机关奥妙,贸然破箱,或是开错了锁孔,十有**这箱子就会在瞬间化为灰烬。
虽然开箱的过程耗时又耗神,廿三却欣喜得紧——这说明箱子里的物件必有要紧之处。
避开内壁的漆皮,廿三将一卷卷文册拿出,拂去表面的积灰,展开书页,飞快地扫视。
诚如他的猜测,这箱子里的文书都算得上是军事机密。就如现在他手中的这一册,记录了十六年前那支驻军的军资情况。
这些信息固然重要,然,于廿三,却并无价值。
于是,他又盯上了另一只箱子。
借着打开第一只箱子的经验,后面再开箱,可就容易多了。“啪啪啪啪”,这一整天,从早到晚,他拢共打开了二十多只箱子,见识了当年那支驻军的将官升降、兵卒训练、后勤配给,以及人员亡逸等等等等。
带来的蜡烛只剩下一小截,烛火摇摇,仿佛提醒廿三片刻之后,这里就将陷入黑暗。
廿三悻悻然地将身遭的书卷再度放回箱子,依原样将箱子锁好,堆回原来的位置,又抖了一遍灰,遮掩住翻动过的痕迹。
在蜡烛熄灭的最后一瞬前,库房房顶上几片瓦悄无声息地被掀了起来。一个黑影瞬间消失在浓浓夜色当中。
是夜,廿三在客栈的床上,身体虽然极疲惫,却毫无睡意。
根据这一日所翻阅的文书,西魏国在东洲大陆上以富庶闻名,却百多年来不起战事,不是没有道理。
虽则承平日久,可西魏国从未放松对军事的重视。军队长年操练不懈,后勤物资毫无松怠。或许,正因为如此,西魏国才能既富且强,聚得了财,守得住富,无惧别国觊觎。
只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支驻军突然裁撤了呢?而类似的情况,是否在别处也有发生?十年前发生的这一幕,是否与皇甫晟宫变登基有关?
一连串的疑问不断地涌入廿三脑海中,令他无法入眠。
这些情况,与他无用,然,于公子爷呢?是否有助于公子爷的举事大业呢?
突然,廿三觉得自己真是瞎操闲心——自己是哪旮沓来的阿猫阿狗都不晓得,居然还挂念着公子爷能不能造反成功!
失心疯了罢?
他不由鄙视自己了一回。
虽则很清楚自己已经与“造反”这条贼船绑到了一处,别无选择,可到底是不情不愿的,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有几分逆反。
公子爷对自己的愈发看重,廿三不是没感觉。不过,若非公子爷主动相询,他是断然不会先贸然开口出主意给建议啥的。反正,这贼船上的人多了去啦,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还是先刚清楚自己是哪儿来的才是正经!
廿三足足在库房里待了三天,才将驻军留下的文书草草查检了一遭。
很遗憾,有关“甘家军”的内容,片字也无。
他恨恨地一捋散乱的头发,额头上留下了五撇又黑又长的爪印,与他布满血丝的通红眼睛颇为相称,一出去保准儿能吓得人哇哇大叫“鬼啊——”。
到底,廿三还是留了份心,将自己觉得有用的内容抄录下来。尽管已经是拣择着要紧的内容抄录,可还是积攒了厚厚两大叠纸张。
当然,他一边抄录,一边替自己开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嘛!
这些纸张,穿钉成册,以油纸细细封裹,被他在一个深夜里,静悄悄地放在公子爷吩咐他去接洽办理假路引那人的枕边。
油纸包上,并无一字,而只有一方花押——那是公子爷的标记。
至于假路引——廿三表示非常看不上眼。
如此粗糙,难不成将旁人当瞎子么?
算了,还是自己亲手作一份路引好了!至于衙门印章——满大街都是卖芦菔的,一文钱三个,足够他刻七八个印章啦!
作者有话说:廿三开双孔锁用的半透明工具,其实就是指甲啦!据说,用特制药水泡专门养长的指甲,可以将指甲炮制得既柔且韧,是早年间高级小偷撬锁的最佳工具。本文中,廿三借用一下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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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第二百零五章 北疆之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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