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韫儿甫一见妹妹,险没大哭一场!
这还是那个白白嫩嫩圆润双下巴的小胖妞么?
甘韫儿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至对面黑瘦如炭条的假小子冲着自己龇牙一乐,左眼一眯,眉毛上耸,她仿佛又从中辨认出了昔日幺妹的淘气机灵劲儿,方吐出一口气,“噗嗤”一声,哽咽着笑骂道:“你这臭丫头,还不过来给我瞧瞧!”
“大姐姐,亏您还是一国之后呢,怎么能‘我’呀‘我’呀的,应该自称‘本宫’才是!”甘营儿一见姐姐就挑刺,很符合她的习惯。
“自家人,‘本宫’个。。。。。。哼!”甘韫儿轻轻掐了一把妹妹的肩膀,只觉得入手处无不是一把干骨头,愈发心酸不已,“你如何瘦成这般?好端端的侯府小娘子,竟活成了个黑猴子?你叫我如何向娘交代?”
“哦,这个问题,大姐姐无需担心。需要向娘交代的是爹,而不是您!”甘营儿抓起姐姐的袖子,径直往姐姐面上擦去,“别哭啦!大姐姐见着我不高兴么?哭哭啼啼的,保准儿是姐夫惹了您!不怕,我现在很有本事啦,定是保护好大姐姐。。。。。。”
“去去去!我自有帕子!”甘韫儿满腔酸悲尚不及发泄,偏生就被皮猴儿一般的妹妹三两下给化解了,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上上下下就没放对地方,委实别扭得要命。
“哪个要你来保护?你看看你,手臂细得还没茶盅口粗,还敢说大话,也不怕将来不长个!”一提及妹妹这小矬子个儿,甘韫儿险没愁死。四年过去了,妹妹不是没长个儿,只是,这个儿长得也太那个——精致了罢?
她犹记得自己当年十岁时,就比如今的甘营儿高一个头了。可现下,妹妹都十一了,偏生还跟**岁的孩子一般——不止是个头像,就是性子,也丝毫不见十一岁小娘子该有的样子。
甘营儿对自己的矬个儿亦有几分心虚,她讪讪道:“爹说了,女大十八变,等我长到了十八,定会跟大哥哥一般高。不过,爹说,万不能生得虎背熊腰,不然找不到婆家,就算打着姐姐的招牌,只怕也会被嫌弃!所以,您看看我,是不是腰若柔柳,背如白杨?”说着,她还扭一扭,只可惜她身无二两肉,纵扭摆起来,也好似一根折尺左凸右撅,乐得甘韫儿险没笑脱了手中的茶盅。
好不容易止住笑,甘韫儿强忍着板脸道:“可不许说那些个混话了?什么找不到婆家?你才多大,听爹瞎说?真是的,我得给爹好好写封信,可不带这么教养闺女的!还武勇侯府的小娘子呢?啧啧!”
甘营儿一吐舌头,不再说声。
夜里,姐妹同榻而眠。
甘韫儿极想拉着妹妹问清楚这四年来的点点滴滴,偏生甘营儿很不给她面子,一沾榻就呼呼大睡如小猪,看得甘韫儿干瞪眼也没法,只得细细掖好被角,望着妹妹的眉眼,难以入眠。
她却不晓得,微微扯着鼾声的甘营儿,却是刻意如此。她并不想姐姐知道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一切。有些事,她懂,可不能说给姐姐听,会令她心疼难过。有些事,她不懂,更不能说给姐姐听,会令她多心多虑。
还是,就如今日,不很好么?姐姐教训她,她嘻嘻哈哈,还如当年未嫁时的姐妹俩,多好!姐姐做王后,管理一宫事务,已经很劳心劳力了,她纵不能帮到什么,却也不能再增加负担了,是也不是?
次日,一大早,甘韫儿便带着妹妹去拜见姜太后。
大抵是昨儿被儿子陈威哄得着实开心,今儿见了这姐妹俩,倒也脸色不错,除了就着甘营儿的形象笑话了几句,便打发了她们。
甘营儿人小鬼大,纵是自姐姐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却也晓得老太后不是个好相与的——当面笑话儿媳妇的妹妹长大像块“黑炭”,这不是不给面子,而是打脸呐!由此可见平素里,这老娘儿们对姐姐必然也不会客气——哼哼!甘营儿忙在心里记上一笔,打算回边疆后,好生要与陈威计较计较——君不闻,母债子偿么?
若是太后对着甘韫儿冷嘲热讽,她并不会放在心上。毕竟,这些年,她已经磨练出来的。然,当被笑话的对象成了自己疼爱的幺妹时,甘韫儿身上的“虎气”却不可遏制的爆发了!
想当年未嫁时,她是何等自在洒脱!母亲精教细养,耗费了多少心血?惜哉一朝嫁入宫门,便只得紧紧收敛起性子,一步步学会低眉顺目,学会将恼恨、委屈、悲伤等悉数掩藏在不动声色的面皮下。风轻云淡,方能太平相安,否则,只会令不怀好意者看了笑话去!
只是,她能委屈自己,却不能容忍幺妹受委屈。她暗暗咬牙,心道:终有一日,她的幺妹,必将成为南秦国最风采过人的女子!
德王回京,委实算得上是一件大事情。为此,京城里好生热闹了一阵子。
因着德王已经开府,为此很是收了好大一摞拜帖,有送礼的,有请宴的,忙得德王府的长史好几晚都没睡个囫囵觉了。
好不容易忙过了这一阵,德王府门前的车马渐渐稀疏了些,却又传出了太后要开宫宴的消息。
往日开宫宴,总要有个名头,譬如,春日的“芍药宴”,或者秋日的“清秋宴”,或是借着赏花的由头,或是借着赏月的理由,下懿旨邀请各家命妇或贵女们入宫赴宴。
可有趣的是,这次的宫宴,却寻了个不伦不类的名头,说什么——“佳果宴”?有小道消息传,此次德王回京,携带了好些南秦少见的异域果品,有鲜果,亦有干果蜜饯,皆非南秦所产,倒算得上是个稀罕物。
然,就算是稀罕物罢,也不过是些果子,何至于大张旗鼓地特特发了懿旨来开宫宴?倘若真是好东西,赏赐给亲近的臣子命妇们便是,何必巴巴地邀请大家伙儿正儿八经地着上宫装去宫里吃呢?
有心人这么一多想,难免不会猜出点什么。
掐指一算,德王如今也十五了。既开了府,便也该说亲了罢?却不晓得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德王殿下,何等出色的女子才能匹配得上呢?真是令人心念悠悠啊!
虽说这宫宴是借着陈威敬献给他亲娘的果子为由头而开的,陈威本人却丝毫不晓。当然,纵他知晓,亦不会放在心上。
这等一群花枝招展的大小娘儿们唧唧歪歪的聚会,于他看来,委实不值一提。
现今,他最关心的,是即将送来的几匹绝品好马。
这几匹好马,皆为外家承恩公府所赠,据说是小舅舅姜尚德花费了好大的力气弄来的。原本,这几匹马会在他入京前送到,岂料半路上道路塌方,硬是耽误了一个月,方堪堪抵达。如今,马儿均在承恩公府在京郊外的庄子里精心养着,待缓过了元气,便要请德王笑纳了。
德王好武,自然爱马得紧。儿时,为着一匹外邦敬献来的乌孙天马,他险些被先王陈旸亲揍一顿。后来,他赴甘大将军麾下学习,今上赏赐他一匹绝佳骏马,据传乃是名马“绝影”之后。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话放在德王身上固然不大贴切,却的确指给了不少想钻营他门路的人一条捷径。
毕竟,德王,乃太后亲子,今上爱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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