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哥将自己反锁在客栈中,整整一日一夜。
直至翌日清晨,客栈后院的公鸡扯起嗓子引吭高歌时,沈越方听见两三声轻轻的叩墙声自左侧隔壁传来。
沈越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探头张望,只见自己所在的二楼静悄悄的,只有楼下有轻微的动静,想是客栈小二在做开张前的准备。
沈越飞快地一闪身,眨眼间便到了隔壁小陈哥的房间。房门虚掩着,被无声地推开后,随即又被关闭。
门后,立着一脸憔悴的小陈哥。
只见他双眼通红,遍布血丝,发髻歪歪斜斜,有气无力地靠在门后,一只手还软软地搭在门闩上。
沈越瞅着他这样儿,颇为心疼,抬眼又见案几上放着的饭菜茶水,完完整整,竟是丝毫未动,不由压低声音怒道:“又是不吃不喝!你可真能啊!还真把自个儿当神仙了?!”
若是以往,小陈哥必要撒娇一番,先是表表功,再嚷嚷几声苦累,必得公子爷夸他几句好话,方觉着全身舒坦。
然,此刻,小陈哥却累得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哆哆嗦嗦地竖起食指,冲着床榻上的布包一指,随后背靠着墙面一路往下溜。
沈越赶紧伸手去捞,将他一把拽进怀里,两三下便扯到床板上。随即,他自怀中掏出一支拇指大的瓷瓶,倒出一粒黄色药丸,径直塞进小陈哥口中,低声威胁道:“乖乖吞下去,不许说话!若敢反抗,我立马叫人将你送回白石庄。”
小陈哥嘴里苦得连舌头都要抽搐了,却被沈越一番威胁吓得只能眼泪汪汪。手指动了几下,始终不敢去够案几上的茶壶,只得强忍着要命的苦味,恨不能立马撅过去算了。
打开布包袱,是两套昭武军的军服。
半旧的军服,既有污渍,亦有破洞,乍一看,如同是现从哪个老兵油子身上剥下来似的。
沈越将军服展开,从领口、肩头、护肘、护腕,到腰带、垮裤、靴子,每个部位,每个细节,无不细细检查。
末了,他满意地点点头,赞道:“小陈你的手艺愈发好了!想必廿三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话音方落,他立时觉出动静不对,低头一看,哎呦喂,亏得小陈哥就这么一阵子已经陷入熟睡,小呼噜扯着喷香。
沈越眼角一翘,随即庆幸地眉头一耸——若是给小陈听到后面那句,定是不依。不过,我为啥会说那句哩?
将两套军服都检查完毕,皆是处处妥帖。沈越将军服复又裹入布包,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反手关上房门,且让小陈哥好生补一觉。
回到自己房间,他叩了叩右侧墙壁,等了半晌,却不见廿三来敲自己的房门。
他有些着急了——怎么还没回来么?自打昨夜戌时离开,到现在,都快五个时辰了!想到小陈哥忙了一晚上就累得跟软狗似的,只怕廿三回来累得更惨。
念及此,他便有些坐不住了。想了想,他出门叫了小二,塞了一把铜钱,要了热水热茶,又让小二在灶上准备下热粥热鸡汤,说过一会儿想吃了再送来。
结果,这一等便一直等到晌午,才见廿三晃晃悠悠地进了客栈大门。
廿三没回自己的房间,径直在沈越房中一阵吃喝。吃了一大碗鸡汤面,又啃了大半只肥鸡,他这方有力气将自己探查来的所获细细说与沈越。
这一晚上,委实辛苦得紧!
前半夜,他夜探将军府。后半夜,他翻墙旭州府衙。
结果,却是令人惊愕却又在意料之中。
将军府里,只住着韩瞳的几个姬妾。可夜巡的宿卫却阵仗森严,不容小觑——这气势,绝不可能是因着那几个姬妾。
在夜色的遮掩下,廿三将大半个将军府都探了一遭,从外院到内院,虽有宿卫值守,可凭着廿三的身手,并不难躲过。唯有花园,却无法接近。
将军府的花园不大,颇有些徒有虚名的意思。如今正当春暖花开之际,然而,将军府的花园里却草木葳蕤地过分了些,各色花儿乱七八糟地簇拥在一处,高高低低的草丛也不见修剪,两座假山一左一右呈互抵之态,中间是个小小的水池。
廿三躲在暗处遥望花园,发现除了此处的夜巡特别密集,在无人觉察的阴影之处,可能还隐藏着暗卫。
他没敢轻举妄动,只得远远望着,借着暗淡的星光努力分辨花园内的布局,然后悄然离开。
而在旭州府衙的库房里,却一无所获。
偌大的库房中,竟没有一本地方衙门向昭武军输送物资的账簿!
这太不合理了!
须知,尽管朝廷禁止军队与地方官员有来往,可对于军需供应,兵部有权要求地方衙门向军队提供物资。
尤其是就近有驻军的地方衙门,与其每年将粮食税银千里迢迢送到京城,再由京城又送到军队上,绝大多数情况下,兵部会与户部联合发布公文,要求地方衙门直接将一定数量的粮食税银转至附近的驻军手中。
如此一来,既减少了往来运输过程中的损耗,也少了许多劳民伤财。
旭州城外五十里就是昭武军的驻地,打死廿三,他都不信旭州府衙不曾向昭武军输送过物资。
可是,帐薄呢?
廿三在库房里跟土拨鼠似的好一阵翻找,直至天色发白,这才只得作罢。
正准备离开时,却不巧正面遭遇到了看守库房的恶犬。
这恶犬委实可恶——晚上躲在犬舍中呼呼大睡,廿三打它门前经过,它都一无所知,以至于廿三还以为那犬舍是废弃无用的。结果,天亮了,恶犬醒了,正张大嘴巴打着哈欠,便见一人鬼鬼祟祟地自房顶翻下。
要说廿三也是倒霉催的——好巧不巧,他堪堪落在犬舍旁,脚跟还没落闻,就被那恶犬“啊呜”一口咬个正着。
当即就见血啦!
恶犬一口得中,兴奋异常,纵廿三又拍又打,它也毫不松口。
眼见动静渐大,廿三担心招惹来人,只得强忍着剧痛,将吊在腿上的恶犬又带回躲进了库房。
库房中,他与恶犬好一番争斗。
又要解救自己的腿,又不能让恶犬出声,还得防着它闹腾地弄乱了库房。哎呦喂,廿三深悔出门没看皇历,竟遇上了这么个要命的灾星。
好不容易打晕了恶犬,日头已高,衙门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廿三更是跑不了了,只得蜷在库房里躲避。
终于,捱到了中午时分,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廿三这方摸了个空子溜出来,顺带着将那恶犬一嘟噜塞回了它的犬舍。
沈越一听廿三被狗咬了,赶紧叫他亮出伤口——嗬!两排深可入骨的牙印清晰可见,边缘翻出血肉,整条小腿血迹斑斑。
沈越心头猛然一紧,痛意随即泛上。他顾不过多说,立时动手就要给廿三清洗伤口。
廿三啥时候有过这待遇啊?当即紧张得满面通红(当然,也有可能是激动的),连连摆手:“别!别!别动手!”
——姑娘家的腿,是你个男人能随便摸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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