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看廿三先前回来是又吃又喝,好像没啥,可到底受了伤,又辛苦劳累了一整晚,终究还是不曾敌过沈越,几招之后,被他点中穴位,动弹不得,只得乖乖上药。
剪开深色裤腿,沈越当即倒吸一口冷气。他顾不得说什么,赶紧先拿干净帕子蘸着清水将伤口处的血污擦去。
他三指轻捏湿帕,手法轻柔,全神贯注在那撕裂的皮肉上。一缕长发自鬓边散落,发梢时不时地轻轻扫过腿上的皮肤,有一丢丢痒。
这痒意,与帕子轻轻擦拭皮肤的痒不同,与沈越鼻息触及肌肤的痒也不同,仿佛一根翩跹的羽毛,以最娇弱的羽丝若有若无地滑过。
廿三只觉得自己心里也似乎被什么轻轻滑过,泛起微微涟漪。
相较于廿三遐思轻漾,沈越却觉得心里甚是窝火,便是他呼出的气息都仿佛饱含怒气,全凭他过人的毅力方能压抑住。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火气委实生得没有头绪,可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生气!
可是,气什么呢?
难道廿三不该去夜探将军府和府衙库房?
难道被恶犬咬伤是廿三的错?
难道。。。。。。
他气呼呼地擦拭血污,将伤口处翻卷的皮肉缓缓压回原位,又气呼呼地调制药膏,敷药,裹伤,最后气呼呼地长吁一口气,心道:就冲着他一进屋不吭不哈不叫痛不嚷累只顾吃吃喝喝,我也阖该生气一回!
沈越恶狠狠地瞪了廿三一眼,却惊讶地发现廿三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两只眼睛有些失神,不由一怔:这小子发烧了么?
他赶紧抬手往廿三额上一搭——不烫手,很正常。再顺着廿三的视线看过去,却见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伤口处,却没有焦点。
“疼么?”沈越皱着眉问道。
廿三恍若未闻,依旧盯着伤口。
是伤口裹得不舒服么?沈越猜着,俯身细细检查。
廿三的小腿,是出乎意料的纤细。
小腿肚紧绷绷的,凸起呈圆润的弧形,愈发显得脚踝骨节的玲珑精致。
——这简直不像个男人的腿!
这个念头于沈越脑中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随即被廿三小腿上乱七八糟的陈年旧伤所吸引。
颇有几分美感的小腿,委实不能细看。
上至膝盖,下至脚踝,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廿三的小腿上满是横七竖八的疤痕。
有的疤痕比较粗,一看就晓得是刀痕。有的则细长如丝,兴许是被韧草所划。
总之,层层叠叠,长长短短,少说也有十几道疤。
沈越望着这些不明来历的疤痕,心头一抽一抽。
这孩子,到底遭过什么罪呀?单这条小腿上,便是伤痕累累。
他咬了咬牙,忍住没动手扯下廿三脚上的麻袜——几道伤痕长且直,顺着小腿直下脚背,不知有多少掩藏在袜下。
沈越真心想问一声这些伤痕从何而来,不过,他晓得,问也白问——廿三还是个失魂的病人呢,保准儿一问三不知。
他重重喷出一气鼻息,却轻手轻脚地在廿三的伤腿上盖上被子。
“疼么?”他索性凑到廿三眼前来问。
廿三仿佛这才清醒过来,一个激灵之后,抬眸对上面沉似水的沈越,龇牙一笑,讪讪道:“不疼。”
鬼才信!
沈越腹诽。
真的,方才的确不疼。
廿三从沈越的眼中看出了他的鄙视,却不想开口辩解。
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那时候,他疼得满身大汗,险些以为自己的小腿就此就要缺一块肉了。
他强忍着疼,哆里哆嗦地地自怀中掏出随身药包,抖着手将止血药粉撒地满腿都是。
血止住了,最痛的那一刻也过去了——又或许,是疼得麻木了,他粗大的神经已经被迫默默接受了这痛。
所以,他才能熬到晌午溜出府衙,溜进客栈,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填饱了肚子讲故事。
他没想到公子爷会生气。
甚至气得脸都黑了,好像一块黑炭头!
然,生气归生气,公子爷却二话不说就要给他上药,甚至还动粗点穴。
可是,不知怎地,廿三觉得伤处又痛了起来。
且,越来越痛。
公子爷的手法轻且柔,敷的药也是最好的创伤药,清清凉凉,可廿三却觉得,那伤处的痛竟令他有种想哭的感觉。
难不成,这就是小陈哥说过的“撒娇”?
吞下安神药丸,廿三很快就昏睡过去。
这一觉再醒来,便是隔日上午。
廿三神清气爽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睁眼一看,公子爷与小陈哥一左一右四只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呢!
他不由打一哆嗦,忙殷勤问道:“天亮了?吃饭没?”
收到小陈哥翻出天的大白眼若干枚。
廿三猜度小陈哥摆出这副恶形恶状是因为自己鸠占鹊巢的缘故,其实他也很想喊声“冤枉”好不好?
不又是他自己硬要赖在公子爷房里的?
还不是公子爷强买强卖,非要给他上药裹伤。他都这样了,自然不能一蹦一跳地再返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能怪他么?
念及此,他没好气地冲着沈越偷偷一撇嘴,深觉着自己这锅背得可真冤!
其实,小陈哥也没比廿三早醒来多久。
先前,他将自己反锁在客房里,整整忙活了一日一夜。然后,倒头便睡,又是一日一夜。他的活计自然比不得廿三辛苦,可是,人家娇气嘛!
尽管不是伤筋动骨,然,被狗咬上那么一大口,却也不能轻忽。
沈越身为郎中,深谙其中风险甚大,若医治手段不足,便很有可能得上狂犬症。故而,对于廿三的伤,他格外地上心。非但清洗伤口亲力亲为,便是敷的药服的药,无一不是上品。
对此,小陈哥表示十二万分地理解——毕竟,当年他尚未被公子爷收养时,不止一次地见过被恶狗咬伤的人是如何发作的。彼时,他虽年幼,可那场景委实骇人,至今回想起当时情形,历历在目,仍不禁胆寒。
帮衬着公子爷给廿三腿伤换过敷药后,小陈哥瞅着那伤口连连啧舌,感慨道:“廿三你真是个钢打铁铸的真汉子,若换做我,保准儿当场就吓哭了!”
“真汉子”廿三好生无语:你对自己的怂这般坦诚,真得好么?
忙活完了廿三的伤,小陈哥便催促着沈越要试一试他改动过的昭武军军服。
军服破且旧,袖口领口处还泛着黑腻的油光,肘部、下摆亦有破洞,补丁的针线甚是粗大,一看就晓得是糙老爷儿们的手笔。
然而,小陈哥却格外谨慎,在沈越试装的时候,不停地围着他转圈,还一个劲儿地絮叨:“当心点儿!哎呦喂,公子爷,别用这么大劲儿,危险!”
瞅着他跟小母鸡似的,廿三忍不住笑话他:“晓得危险,你还敢给公子爷用上?万一有个啥事儿,你可就是弑主啊!”
小陈哥冲着他重重一哼:“少说酸话!我晓得你是羡慕嫉妒恨!咋滴?我就是不教你!馋死你!”
廿三气得哭笑不得。
的确,于小陈哥这一手,廿三真心又是羡慕又是佩服。
就以公子爷身上这套军服,乍看之下,与寻常军服一般无二。
然而,谁能料到,其中却处处藏着玄机!
领口——右边,藏着一根细如发丝的百炼钢丝;左边,藏着一粒见血封喉的毒药。
腕部——右边,藏着一把柳叶软匕;左边,藏着九枚索命毒针。
下摆——内分数格,分别藏着迷药、迷烟、火药、火油等有毒有害易燃易爆之物。
至于肩部的机括、腕部的短剑、鞋底的毒弩、腰带上的易容药膏。。。。。。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啊!
而这一切,无一不是出自小陈哥那双白白嫩嫩堪比闺秀的纤纤柔荑。
这身装备,集杀人、放火、投毒、爆炸、伪装等诸多功能于一身,委实了得!也就难怪沈越敢穿着它直闯昭武军了!
就这儿,小陈哥还不甚满意,不止一次地报怨缺这个少那个。那架势,似乎恨不得将挖地洞的铁铲都给他家公子爷装备上!
当然,每每小陈哥这般叨叨时,沈越都不得不劝他——“这样就很好了!”
不劝也不成呐,不然,小陈哥保准儿会绞尽脑汁地设法再搞出些花样来——如此,必然要花费好大一笔银钱!
无论是百炼成钢的钢丝,还是片屑即可突爆的火药,哪个不是花费了大价钱才搞出来的?就算那枚触之即融的毒药是沈越自产自销,可要做出这样的毒药,不知耗费了多少稀罕的草药——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故而,说句财迷的话——这一身装备,都是明晃晃的银子堆积出来滴!
便是小陈哥嚷嚷着“不必心疼我,我不累”,沈越也要心疼那银子!
因着廿三被狗咬了,腿脚不灵便,他就只能干望着给自己准备的那套军服,无奈地流口水,心里将那只恶犬恨得已经反咬了八百口。
他只得伤感地幻想自己穿上这套军服后,如何在昭武军中翩跹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好不威风!
是夜,沈越独自夜探昭武军。
**注:
笔者是个莫得感情的冷血人,写起感情戏来简直难死了。。。。。。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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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北疆之行(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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