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近尾,可暑气仍盛,只有早晚时间才能觉出些许清凉。
庄子里,依然延续着忙碌,不过,却不妨碍廿三偶尔抽空偷个懒。
午后,一场瓢泼大雨之后,天空碧蓝如洗。屋顶上的青瓦檐上,水珠滚来滚去,映得青瓦片如同剔透的琉璃,熠熠生彩。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草香,池塘中呱呱声此起彼伏,想必是要趁着这份清凉闹腾一下。
廿三想起惦念了好几日的荷叶粥,便赶紧去采摘几张又大又漂亮的荷叶。
白石庄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塘。
庄子依山而建,相距数里的山中有潺潺山泉,水质清越可人。
皮伯乃榜眼出身,学识过人。他非但读书写文章厉害,猎阅也甚广,甚至还会绘修园子的图。当年,他们选中了此地建白石庄,便是由皮伯主持修建。
池塘里的水引自山泉,便是皮伯的手段。
池塘修好后,滕伯费了好些力气从山下的河床里挖了几十桶河泥,将池塘里的大石头烂泥巴统统换做自己亲手掺料配制的好塘泥,然后埋下种藕。接下来,他便日日揣着两只手往池塘边溜达,心满意足地望着自己亲手种下的荷花拔茎撑页结苞开花。
他不止一次地向皮伯感慨道:“早年间还在宫里时,虽说娘娘慈悲,咱家得空也能种个花养个草的,可毕竟只能围着巴掌大的盆里玩。且,宫里的贵人忌讳多,什么能养什么不能养,可由不得自己。那时候,咱家就想,等老了伺候不动娘娘了,就向娘娘求个恩典,允咱家在城外买个园子,不要多富贵,只要有个大花园,再带个水塘,能让咱家想怎么种花养草就怎么种花养草。哎呦喂,到了那时候,咱家也过过顺心顺意的小日子。。。。。。”
皮伯很是看不上滕伯这副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撇嘴道:“咋滴?你嫌这池子不够大?要不我跟公子爷说说,把这一整座山都赐给你?等咱们回京了,你就能可着劲儿地在这里折腾了。”
滕伯大惊:“你敢撇下我?呸!休想!莫说老子现在身体还好得很,就算将来老了,跟着公子爷,爬也要爬回宫去!”
皮伯嘿嘿冷笑不语。
现今,滕伯精心种下的荷花已过了最美的盛季。水面上漂浮着零星的花瓣,小小的莲蓬嫩黄如蜡,大大的荷叶滚珠如盘。
廿三熟门熟路地自岸沿边的石条下拖出一条小小的船,不过八尺长,四尺宽,仅容得下一个人。
他提脚拧身,轻轻一跃,便落在小船中。小船轻轻晃荡了几下。
摘一片大荷叶顶在头上,遮挡住午后炙热的日头,廿三摇着桨,慢悠悠地驾船往荷丛深处而去。
目送着最后一位来客离开,沈越搁下手中的笔。
如今,他的筹谋已备七分,只欠几处要点。
其一,是新安府的军械库。据刘二子亲来禀报:不知是不是新安府守备察觉到什么风声,最近这两个月,军械库的守备经常调整,一时之间,他哥还摸不准规律。尽管刘家大郎已经悄悄触及到了军械库的外围,可为保险起见,沈越命他不得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其二,北疆云州城,韩瞳在城里的将军府里的秘密,渐显眉目。据报:将军府后花园里,可能有密库,或许韩瞳贩卖私盐聚敛的银钱就藏着那里。而近期,韩瞳遣亲信私下购买了一大批军械,包括战甲、弓箭、刀枪等,数目不在少数。这批军械在秘密送往云州城的途中失踪,具体去向正在打探中。
其三,京城安都城里,大小百姓都在悄咪咪地传宫里的笑话——据说,魏淑妃和胡德妃打起来了。淑妃是新宠,德妃是旧爱,也不知是谁先踩了谁,反正,两位贵人就掐起来了,据说,还见了血。哎呦喂,可把宗正顺郡王给吓坏了,当夜就出城往太庙去,又是请罪又是哭庙,好生热闹。宗室诸人齐齐撇嘴:国主管不了自个儿的俩小老婆,却把老好人顺郡王推出来顶缸。原本,皇甫晟在宗室中的口碑就不好,只不过,人家是一国之主,看在赏碗饭的份儿上就忍气吞声呗!可现下,为了俩小老婆的面子将顺郡王的脸往脚下踩将来,将来,宗室们还有活路么?
如今的西魏国,就如同灶上的一锅热水,单等着再加最后一把柴火,彻底将这锅水烧沸!
一阵清风自窗外吹来,稍带着隐隐的花香。
沈越吸了吸鼻子——是久违的荷花清香。他这方想起,自入夏一来,自己一直忙碌着,竟还不曾往池塘边去走一走,欣赏一下滕伯种下的荷花。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又按了按太阳穴,起身往池塘方向而去。
晴亮的阳光映得水面波光粼粼,不经意间,眼睛就会被荷叶上水珠的光亮闪一下。
沈越悠悠然踱步于岸边,多日来盘桓于心头的紧张和忙碌,在这一刻悄然远去。
他顺着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径,信步走到一座玲珑小石桥上。小石桥如彩虹般横跨在窄窄的水面上——此处地势偏高,正是观景的好所在。
沈越放眼眺望,便见远处云烟如霭,近处水波似霞,耳际清风缭绕,鼻端花香隐约,心头自然惬意得很。
突然,他的视线一顿。
就在不远处,莫约十多步远的地方,在密密叠叠的荷叶下,露出船头小小的一角。
这臭小子!——沈越微微一笑,暗骂道:端茶倒水时不见你,原来竟躲在这里偷闲?
他不由升起一丝童心,想要吓一吓陈丫头,便顺手捡起脚边一粒石子,手腕一抖,那石子便“嗖”地激射出去,径直往船头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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