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中荷叶看着不少,可待廿三一入花丛精挑细选起来,却发现合心可意的荷叶还真不多。要么是不够大不够圆,要么是颜色太深叶子偏老,反正,依着廿三的挑剔劲儿,他花费了足足大半个时辰,也将将拣选出来两三片荷叶。
此时,雨后的清凉已渐渐散尽,燠热的暑气又涌了上来。廿三忙得口干舌燥,一头大汗,顺手折了两只不过拳头大小的莲蓬,拣出莲子来“咔嚓咔嚓”好一通大嚼。
这时节的莲子才一丢丢,青皮既薄且嫩,指甲尖一挑就能撕开,露出内里嫩白的莲籽肉,水灵灵,白生生,上下牙一碰就是一泡鲜软的嫩浆。
两只莲蓬只拣出了二十多个可吃的莲子,其它的还太小,青皮里是虚空的。
廿三鼓起腮帮,用力一吹,掌心中的莲籽薄皮便纷纷扬扬,飘落于小舟旁侧,水面上顿生轻轻涟漪。
唇齿之间清香满颊,困意渐上头。廿三顺手将荷叶往脸上一扣,任由小船随波飘荡,自己只管一脚踏入梦乡。
身下起伏不定,耳边是呼呼烈风。
马蹄声声,这是要奔向何方?
廿三抬头远望,只见尽目处是一望无际黑鸦鸦的山林,透过头顶的树枝,隐约可见挂在遥遥天际另一端的半月。
山林中不闻一丝鸟啼虫鸣,嗒嗒马蹄声在这样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一声脆响,是落在地面的枯枝被马蹄踩断。
廿三只觉着一颗心儿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仿佛暗示着有什么危险发生。
身侧凄厉之声骤响,廿三本能地弯下腰紧紧抱住马脖子,而就在同一时刻,眼角突现一道雪亮的光芒,寒风裹挟着杀气擦背而过,随即便听到“噔——”,一羽箭镞深深射进一旁的树干中。
廿三一个翻身,顺势下滑,躲在马腹之下,双脚交叉紧紧扣在马背上,右手往腰间一模,便拔出短匕。
羽箭是从左边的密林中射出来,可廿三并不敢保证右边的密林就是安全的。他屈了屈左腕,想象了一下束缚在腕间□□的力量,心里默念“一——二——三——”
“噔——”又是一羽飞箭。这一次,箭是从右边射来,比前一只的位置更低一些,堪堪擦着廿三的鞋底而过。
廿三只觉得脚底板一凉,随即是火辣辣的疼痛,顿时大怒:这双靴子是姐姐命人送来的,最最好的小牛皮,糅得又韧又软,内里还衬着羊羔毛,比陈威脚上的靴子还要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生气归生气,廿三依然小心翼翼地躲在马腹下,非但一丁点儿头都不冒,便是脚丫子都悄不声地收了起来。
第三羽箭在两息之后如闪电般飞来。
奔跑中的健马一声凄厉的长嘶,随即“咚”地倒地,马腹抽搐,血流如涌。
然而,前一刻还躲在马腹下的人却失去了踪影。
数道黑影如鬼魅般自林间跃出,蒙面,紧身,双目阴冷如隼。
濒死的马儿奄奄一息,黑衣人低喝——“人没了?!”
手握弓箭的两人彼此一对视,皆自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除非他根本就没在马上——”
话音方落,头顶突生寒意,一道比夜色更黑的光,悄无声息地没入站在树下之人的头顶。而与此同时,“铮”地轻轻一响,另一蒙面人应声仰面倒去,颈间插着一枚小小的弩箭。
电光火石之间,已有两人暴毙。
其余几人反应甚快,几乎是同时,他们组成了阵势,以极其怪异的身形向廿三围攻而来。
一场血腥的苦战之后,廿三身上数处带伤,当然,对方也没落得好——又死了两人。
尽管死了两人,可包围廿三的阵势愈发凌厉了。领头的那人做了个手势,阵型随即发生变化,先前因死两人而出现的漏洞立马被堵上。
廿三又累又痛,却不得不咬紧牙关继续生死相搏。他心头暗算:□□之中原装有五只弩箭,逃出来时用掉一羽,方才射杀那俩人又耗去两羽。只余两羽,该如何用?要不要给自己留一羽?
廿三深知若是自己被捕,女子的身份必然泄露,那时候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情,想想就晓得。所以,自己绝不能活着被对方抓住!
然而,连续八个时辰不停歇的奔驰,廿三滴水未进,腹中空空,如火焚燎,还有多少力气继续战斗?
终于,他膝盖一软,半蹲于地。
头顶上刀风凌冽,廿三却无暇顾及,抬腕就将□□对准了太阳穴。
“趴下!”
就在□□发动的前一刻,一声暴喝炸起。
廿三没有一丝迟疑,立马摊开四肢趴在地上。弓声连连,“铮铮”不断,血腥的气息突然浓郁,然后,是重物压倒在枯枝草丛上的声音。
“起来!”
“起不来了。”
“嗯?为甚?受重伤了?”说话的人着急了,一把揪起犹自趴在地上的廿三——等闲轻伤,在廿三眼中,还能算伤么?
“没伤——饿——”廿三软软地靠在那人臂弯间,有气没力。
那人只觉得手下湿哒哒滑腻腻的,心里更着急了,“还说没伤?没伤哪儿来的血?你这臭小子,不是叫你等我来接应么?着什么急?急着送死么?”
廿三一把抓过另一人递过来的干粮,大口吞咽着,丝毫不理睬说话的人有多气愤。
“哥,还饿——”半张干饼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廿三嘴边。他伸出舌头将嘴角的饼渣一舔而光,继续有气无力地向他哥讨饼吃。
做兄长的,便是恨不能狠揍妹子的屁股一顿,此刻,也只能悻悻然地奉上干粮水囊。
就着未散的血腥气,廿三一口气吞了两张大饼,喝光一整囊的水,这方心满意足地抬头龇牙一笑,极其谄媚:“哥!救命之恩,无以报答,以身相许好不好?”
“哎呦!”回应他的是重重一记爆栗,疼得廿三捂头大叫。
“哥你是个坏人!”吃饱喝足重又活过来的廿三一跃而去,冲着他哥的下巴就撞过去,誓要将他哥那坚硬无比的下巴撞得又红又肿——
啊——
廿三呛得连连咳嗽,猛然睁开了眼睛。
不是在山林中么?怎么又进水了呢?
方从梦中乍醒的廿三还迷糊着,脑中一时之间还想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然,涌入口鼻之中的水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咕咚咕咚”,一连串水泡冒出。
廿三不及多想,在水中一挺腰身,就要跃出水面。只是,他哪里想得到自己落水的地方正处于池塘岸边的青石条下。
他用力一蹬,猛猛窜出水面,还没来得及换气,便觉得头顶剧痛袭来,两眼一黑,登时便昏了过去。
沈越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不过丢出一粒小小石子,居然就能将廿三给撞昏了!
咳——当然,石子自是不会撞昏廿三。只不过,那石子打到船头上,也不知怎地,廿三好巧不巧地一个大大的翻身,“扑通”,便落进水中。
沈越正待提气踩水过去,便见水面上一串泡泡“咕咚咕咚”冒出后,一个**的黑头便“咣当”端端正正地撞在了上方的青石条。
于是,沈越便眼睁睁地瞅着廿三好似一条翻白眼的鱼,软绵绵地复又沉入水中。
这情形,绕是见多识广的沈神医,也要目瞪口呆了。
而目瞪口呆的结果,便是一口气没提稳,他脚下一软,“哧溜”,自己也落水里了。
哎呦喂,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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